杨展的威望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渤海军南下的第一重困难,在他连续两日的指挥交手下被摧毁。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继续听令,然后拿下登州城,接应大军渡海。
一时间,战后还能动弹的五十余艘战船开始在距离二里外的地方炮击登州湾的炮台,失去作战能力的战船与临时战船则是被调往了长岛的寺后湾。
“轰轰轰——”
络绎不绝的炮声开始在登州湾响起,面对渤海军的炮击,十二处炮台无力反击,只能被动挨打。
戚谏眼见如此,无奈率领炮手们撤入登州城,然而他们走后,渤海军却进一步开始炮击登州城。
从登州湾到登州城,足有三里的距离,是两千斤洪武铁炮射程的两倍。
可即便如此,渤海军的舰炮依旧打到了这里。
由夯土包砖修建的登州城十分坚固,可在渤海海军的舰炮面前却显得那样脆弱。
从辰时七刻到未时六刻,在一千多门舰炮接近三个时辰的炮击下,登州北城被击垮,同时还能作战的两千海军兵卒登陆登州港。
戚谏眼见登州即将陷落,数万百姓又无法撤走,于是只能打出旗语投降。
建文二年二月十六日下午申时二刻,登州湾的炮声终于停了下来,但弥漫的硝烟、浓厚的火药味仍笼罩在战场上空。
被击穿的战船碎屑在海上漂浮,有的战船甚至还在燃烧。
登州海战,渤海海军一共战死二百四十六人,伤七百八十三人。
南军战死不可计数,杨展估算在三千人,自海上被救起俘虏,以及突围失败投降被俘的南军水兵兵卒为五千四百二十七人。
杀、俘数量加在一起,南军水师直接减员数量不下共九千人。
南军水师的五百二十七艘战船中,有六十七艘被俘,一百一十二艘被击沉,其他战船则逃往东方的威海卫。
整个会战中,渤海军只损失了十六艘战船,其中有十二艘还是由马船改造的临时战船,并且毫无致命处,短暂修补过后就能投入使用,反观南军水师损失超过三分之一的水兵和战船,元气大伤。
除了以上的战船缴获,登州湾内的一百二十四艘马船、乌稍船也被缴获征用。
不过由于朱高煦的交代,杨展给这些船只的船主写了欠条,表示会在战事结束后归还船只,若有损坏,照原价赔偿。
尽管杨展按照朱高煦所交代的做了,但许多商人并不相信渤海军会归还他们船只,更别提赔偿。
商人们都只能自认倒霉,而杨展则是将这群船只全部投入了运兵任务中。
十七日黄昏,当大批战船、商船出现在刚修建好的旅顺港南边海域时,城内的朱高煦就得知了消息。
他没有丝毫怀疑便带人出了旅顺城,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渤海战船对于这个时代的战船来说,多了多少跨越时代的东西。
果然,当他出现在旅顺港的时候,南方的数百艘船只纷纷打着渤海的旌旗开始在海上排队入湾。
“下令全城民夫和兵卒开始装船,要以最快时间渡河南下!”
朱高煦对身旁的孟章、徐晟、塔失、多尔和齐等人吩咐着,四人闻言开始下令召集全城男丁。
一时间,一车车军粮、一匹匹马匹、一筐筐火药被先后运上战船。
渤海军的装船很有讲究,五百料左右的用来运粮、运人,五百料以上的则是用来运输马匹。
不得不说,这次返程的船只数量大大超过了朱高煦的预期,甚至他们还为朱高煦带来了一船船的粮食。“殿下,事情顺利!”
“我知道你不会输!”
杨展匆忙下了船,同时将此战缴获和过程与朱高煦说了个清楚。
在说到登州城时,杨展脸上笑意更是藏不住:“登州城有南军水师的八万六千石军粮,还有各地粮商运来的二十二万粮食。”
“军粮我放在登州城了,粮食我运回了旅顺,都在这里。”
杨展对朱高煦示意那一船船被运下的普通粮食,朱高煦见状也对孟章等人开口:“孟章,停止军粮运送,把军粮留给留守的弟兄吃。”
隔着老远,朱高煦对孟章叫嚷一声,孟章也遥遥作揖。
在二人回应过后,杨展继续说道:“我已经命令崔均和郑峻分别走海路进攻登州以东的沿海州、县、卫、所。”
“这些地方都有不少储备仓和常平仓,眼下南军水师逃窜,整个山东拉不出两万可战之兵,只要我们的人速度够快,完全可以将登州以西的一州二县三卫六所给拿下。”
“以此前末将随杨文都督平倭的记载来看,这些地方起码有不下二十万石储备粮和常平粮,民间商贾拥粮也不少。”
杨展开口说罢,朱高煦也接上话道:
“你带第一批人渡海后,立马将这些地方的百姓和粮食一起迁移辽东。”
“您说什么?”杨展愣了愣,他没想到朱高煦居然还想着往辽东迁移人口。
虽然他不知道辽东情况如何,但从金州来看,辽东整体显然是粮食吃紧的局面。
这种局面下,再将这一州二县三卫六所的十几万百姓迁移辽东,这恐怕会让辽东粮食吃紧的情况更加危急,也会极大耽搁来旅顺的海运时间。
“我有我的安排,这十几万百姓我要安置在长海和庄河这两地设县。”
朱高煦要用山东人口充实辽东人口,甚至山区之中也不放过。
孔家子弟虽然没有发展到明末的数万之巨,但在明初依旧有数千人,连带亲属和其它山东士绅富户,最少能迁走十几万人。
这群人朱高煦现在没有精力迁,但可以用他们对眼下南军的帮助作为借口,等打下京城之后将他们迁移辽东。
只要将他们迁移到渤海、辽东、大宁等地,并限制他们不得返回关内,随后为他们开启科举这一上升途径,朱高煦相信他们用不了几年就会融入关外,届时成为关外的一份子。
哪怕他们再不情愿,可日后到了官场上,一旦要提拔官员,那肯定会从关外的自家子弟和关外子弟中选拔,从而提升北方官员的占比。
朱高煦要用靖难之役下一步棋,下一步朱棣都不敢下的棋。
他之所以敢下,其依仗就在于渤海四城那已经读了三四年书的学子们。
对于已经会解方程式、几何的他们来说,在书写文章、治理国家上,他们兴许不如关内的儒生官员们。
可是在数学上,就一个简单的几何问题,就能击败关内半数的儒生官员们。
朱高煦现在不需要太多给他出办法,制定国策的人,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大明接下来应该怎么走,才能比历史上走的更远更强盛。
他需要的,是把基层那群阳奉阴违的胥吏给裁撤罢黜,换上自己在渤海的那三万多学子。
如此一来,既能将关外的女真人悄无声息的迁移关内,又能利用他们掌握基层税收。
这群关外女真人纵使日后会腐败,但只要能执行自己制定的政策,把该收的税收收上来,自己就不会太难为他们。
实在腐败的那群,朱高煦则是会用日后成长起来的北方学子将他们一一裁换。
如何发展北方、如何发展关外……朱高煦心里有自己的一把秤。
从提升北方人的官场地位,到政策倾斜,加大北方手工业占比,他自己有一套完整的构思。
说不好听些,他能利用的资源是明朝十六个皇帝加一起都达不到的。
就好像西南的金银铜矿,如果不是朱高煦开口告诉朱元璋,它们还得在地下埋个几百年,直到清朝中后期才被全面发现。
西南如此,东北也是如此,更不要提海外。
封建社会的士大夫不是傻子,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能怂恿皇帝打下整个世界。
例如明代中后期的士大夫,后世人都说他们软弱,却不知道他们在发现西南的金银矿后,立马就开始硬着头皮和东吁缅甸、杨应龙、奢崇明、沙定洲等人断断续续打了一个世纪。
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会变得积极且精明。
要挑准利益,一些东西在某些时候值钱,某些时候就不值钱。
不过这其中不包括金银铜铁,至少在五百年内不包括。
因此,朱高煦的学科,算是派上用场了。
“山东百姓尽管迁移,能迁移多少就多少,这场战事不会持续太久的。”
朱高煦脑中思绪完全,现实却对杨展给出承诺。
杨展虽然担心辽东粮食问题,可面对朱高煦的安排,他还是选择了信任。
不多时,渤海军开始大批登船。
由于北上船只的数量远超朱高煦他们的预期,因此仅仅第一批人便运送了六千四百之数,还有四千余匹军马。
他们来回需要三日,按照这个速度,大概能在二十天左右的时间里完成全军登陆。
不过在完成登陆的中间,朱高煦不可能傻傻的什么都不干,那样只会让李景隆有时间准备对付自己。
因此,朱高煦也踏上了第一批渡海的队伍。
十八日午后未时,伴随着第一批渡海船只抵达登州城,朱高煦便迫不及待的吩咐起了随他一起南下的徐晟。
“让弟兄们吃饱喝足,然后挑三千弟兄和所有军马,我们明日一早出发青州府。”
“殿下,我们要打青州吗?”徐晟开口询问,朱高煦却摇头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反正我们这一趟不是为了攻城掠地,而是为了更好掩护弟兄们登陆。”
朱高煦简单交代过后,便自己去登州衙门休息去了。
在这里,他还见到了投降后被圈禁起来的戚谏。
“末将登州代指挥使戚谏,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不算宽敞的登州衙门倒座房里,朱高煦见到了一身鸳鸯战袄的戚谏。
“起来吧。”
朱高煦坐在了倒座房内唯一的椅子上,然后看着缓缓起身的戚谏,心里有些想笑。
戚谏,提起这个人,许多人并不熟悉他,可如果提起他的玄孙,那许多人都会竖起大拇指。
戚谏的曾祖是跟随老朱从淮西打出来的一个普通兵卒,名为戚祥。
在大明建国后,戚祥被老朱授予登州卫指挥佥事的正四品官职。
尽管后世说老朱苛责功臣,但实际上老朱和朱棣这两人对功臣可以说基本做到了与国同休。
戚继光、俞大猷、孙传庭……
这群还算出名的人,细数他们的家庭,基本都是从洪武乃至永乐年间传承下来的家族,而能传承下来的原因就在于老朱家十分保值的卫所武官世袭制。
但凡子孙努努力,都能继承祖先留下的官职,例如戚继光寸功未立就是指挥佥事,俞大猷百户官,孙传庭虽然没有直接继承家中武官,但也是靠着家族积累的资源考取功名。
戚谏是戚祥的曾孙,也是戚继光的高祖父,对于这样的人,朱高煦不管他的后代能否生出戚继光,至少看在戚继光的面上,以及他自身的能力上,自己不能对他太苛责。
“这地方太小了,明天开始你就入主这指挥使衙门吧。”
朱高煦在戚谏尚未反应过来前笑着开口道:“那个代字,便去了吧。”
“谢……谢殿下隆恩。”
戚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似乎还觉得有些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