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宫女感受到太皇太后的滔天怒火,但还是硬着头皮汇报道:“她们是慎戒司的人!”
“这是谁的命令?”周太皇太后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控和不安。
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触怒了这位尊贵的太皇太后:“慎戒司的人说刘英和陈谨参与乾清门纵火案,其他奴婢亦不知情!”
种种的迹象已经表明,皇后那边已经不再容忍这个失势的太皇太后胡作非为,亦或者是打算给太皇太后上一道无形的枷锁。
虽然皇帝叫停了宋澄的调查,并没有深入调查乾清门纵火案,但除掉太皇太后身边的几个心腹,太皇太后在皇宫里面便成为“瞎子”。
一个没有心腹女官、太监和宫女的太皇太后,简直就是一只落水的凤凰,对后宫将没有一丝丝的威胁。
“他们夫妇简直是造反!”周太皇太后怒吼一声,猛地站起身来。
在后宫斗争多年,她如何不晓得此招的狠毒。一旦自己身边没有自己人,不说以后加害皇帝,哪怕自保都很难。
她的目光在宫殿内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茶几上,走到茶几前随手抓起一只瓷杯,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瓷杯在地面瞬间碎裂成无数片,清脆的破碎声回荡在这座宫殿之中,仿佛是她愤怒和不满的呐喊。
紧接着,她仍旧难解心中的怒火,又连续摔碎了几个瓷器和装饰物,整个房间顿时一片狼藉。
外面的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却是无一人敢上前进行劝阻,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太皇太后在这里宣泄着怒火。
只是周太皇太后越是如此摔东西,反而更加凸显她的无能,今后后宫恐怕真的没有太皇太后的位置了。
周太皇太后在一番宣泄后,终究是后宫争斗多年的老油条,却是突然气极反笑道:“好,很好,既然你朱祐樘如此无情,那便让世间知晓你是如何的不孝!”
刚刚还是晴朗的艳阳天,眨眼间天色变幻,东边涌起一团乌云。
朝堂的斗争,往往是无形的。
小时雍坊,贾府。
咳咳……
贾俊终究还是老了,已经年近七旬,正躺在床上咳嗽不止,那双眼睛充满着迷离。
他是地地道道的北直隶人士,虽然家族不显,但亦算是书香门第。年轻时中得举人,奈何会试竞争过于激烈,所以年满三十便以举人功名入仕。
即便他的起步很低,但凭着他出色的才能,特别是在建筑方面过硬的管理能力,现在已经入阁拜相。
正是如此,他不仅是有明以来第一位举人尚书,更是第一位举人阁老,如今成为全天下举人官的楷模。
“老爷,你不得紧吧!”妾室在病床前亲自伺候,显得十分担忧地道。
呸!
贾俊咳出一口浓痰,然后吐在痰盂上,对自己妾室摆了摆手,整个人顿时松了不少。
若不是国子监旗下的医学院培养出几个天才,特别李言闻简直是华佗在世在鬼门关拉了他一把,不然他早已经下了黄泉。
“爹!”贾雄从外面进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贾俊在妾室的帮助下,躺回床头悠悠地睁开眼睛道:“外面怎么这么吵,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启禀父亲大人,宫里来人了!”贾雄看着自己父亲的病体,却是只好老实地道。
贾俊的眼睛微亮,当即抬手便要下床道:“快让人给为父穿衣,可不能让陛下久等!”
自从入阁拜相后,他亦是希望如同万安那般,将自己的残躯献于皇帝,哪怕活到八十都要勤勤恳恳为皇帝效力。
只是此次的风寒来得迅猛,一下子让他病倒,故而不得不告病在家休息。
好在现在帝国离开谁都能照顾运转,工部更是人才辈出,所以自己所负责的几项工程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不过现在听到宫里来人,他的心里还是一紧,担心所负责监督的几个大工程出了纰漏。
“爹,您的身子要紧,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陛下刚让御医给您看病,又历来体恤咱们臣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召您入宫!”贾雄急忙上前按住自己老爹,显得苦口婆心地道。
虽然他比自家老爹还不济,连个举人功名都考不了,但他得到父荫入仕,现在在国子监下面的工程院担任副院长。
不说父亲给予他官职,更是让他能够有机会施展才能,如今父亲关系整个贾家的兴衰,自然不希望父亲抱病入宫。
若是皇帝召见自然不敢阻止,但太皇太后的懿旨完全可以拒绝,何况他父亲现在确实是抱病在床。
“太皇太后?”贾俊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像是想明白了般。
“爹,太皇太后不仅给咱们家下了懿旨,给尹阁老和王军机等重臣都派了人,但他们都是以身材有恙为由拒绝了!太皇太后必定是想要给皇帝或皇后扣上不孝的帽子,要么是传达其他对陛下不利的话语,咱们家可不能淌这趟浑水。”贾雄的消息灵通,亦是认真地劝阻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乾清门被烧后,整个北京城都关注着皇宫的动向。
虽然在查到何尚宫身上后,皇帝果断出面阻止宋澄继续深查,打算以何尚宫为纵火元凶进行结案。
只是周太皇太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现在突然传懿旨召重臣进宫,自然不可能是为了国事,必定是要给皇帝扣上不孝的名声。
现在谁敢进宫面对太皇太后,那么便是整个朝堂的敌人,哪怕他爹都顶不住这股来自护皇堂的压力。
正是如此,不说自己父亲已经病了,哪怕没有病都不能进宫面见太皇太后。
“老爷,雄儿说得对,您的身体要紧!”旁边的妾室亦是出言劝道。
贾俊不由得轻叹一声,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在病床中,但亦是知晓这个事情的始末。且不说事情的过错方明显是太皇太后,现在皇帝开创千年之未有局势,他们这些臣子自然要拥护皇帝。
周太皇太后根本不懂得治国大道,亦无权插手大明的政务,此次召他们重臣入宫摆明是要搞事情。
正是这时,一个太监强闯进来,显得阴阳怪气地道:“贾阁老,杂家现在连见上一面都这般困难了吗?”
两个仆人看到拦不住人,正想要向贾雄道歉,贾俊显得十分不满地将人打发离开。
“贾阁老,太皇太后让杂家给你捎一句话!若非当年她亲自打招呼,你能有今日的成就?现今只是见上一面,你如此推诿,当真要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陈公公显得有备而来,对病床上的贾俊直接数落道。
咦?
贾雄不由得扭头望向父亲,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原本他亦是疑惑自家父亲因何能以举人官爬得这么快,虽然自己父亲在工程方面确实有超乎常人的才能,但官场从来都不是以能力论英雄。
现在听着这位陈公公的话,一切似乎都明朗起来,敢情自己父亲当年还走了周太皇太后的路子,所以才有机会破格提拔。
贾俊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像是做了莫大的决定道:“罢了!既然太皇太后非要召见,作为臣子岂有不应召之理,替为夫宽衣!”
“呵呵……贾阁老必为一代名臣,为史书所称颂!”陈公公看到贾俊同意应召,亦是进行褒奖道。
第五百四十五章 冬雪初降,贾俊入局
天空中,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无数细碎的花瓣在空中轻盈舞蹈。
这些雪花在空中盘旋、飞扬,而下面则是一座气势蓬勃的方形古城,然后缓缓降落向古城的每一个角落。
“下雪了!”
几乎同时,城中身穿各式衣服的人们纷纷仰头望向天空,亦有人会伸出手掌感受雪花落在手心处的那份冰冷。
瑞雪兆丰年,这承载着整个北直隶百姓的期待。
只是现在通州粮仓夯实,又有东北粮食供应,还能随时购入廉价的朝鲜米,倒不需要像以前那般过度忧心北直隶的粮食产量。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这个时候降临,隐隐间似乎预示着一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雪,京城的重要活动还在持续。
关睢宫的太监倾巢而出,皇宫方面对此并没有进行阻拦,任由着这些宫人到外面传达着太皇太后的懿旨。
“臣身体有恙,恕不能入宫!”
这是所有重臣的统一口径,以尹直为首的重臣压根不搭理太皇太后的这一道懿旨,面对这位太皇太后已经少了那一份尊敬。
如果早前还好些,尽管太皇太后早前有过一些不当的举止,毕竟对方仍旧是大明王朝的太皇太后,他们作为臣子自然是要应召。
只是她现在都敢让自己的女官在乾清门放火,简直是一个丧心病狂的老妖婆。
现在太皇太后突然将他们这么多重臣一起召进皇宫,用脚趾头去想都能猜到对方的意图,此次突然一下子召见这么多重臣势必是针对弘治皇帝。
他们终究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清流,而是货真价实的护皇党,亦是大明王朝一心为百姓做事的务实官员。
且不说他们的心始终是向着英明神武的皇帝,如今大明王朝正开启千年之未有新局面,正在成长为世界海洋霸主。
如今蒸蒸日上的大明帝国,海外形势可谓是一片大好,他们作为大明王朝的重臣又怎么能因老妖婆而生乱呢?
从这个事情亦是可以看出,华夏的礼数存在着一定的弊端。
即便天子亦有无可奈何的人与事,明明是周太皇太后犯错在先,但因为血亲的关系,他根本不能拿对方怎么样。
反倒是这位太皇太后,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们这帮重臣应召进宫还不知太皇太后整出什么幺蛾子。
正是如此,关睢宫的太监在重臣的府中纷纷碰壁,尹直等重臣压根不搭理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太皇太后。
若是没有重臣的响应,周太皇太后即便真受了委屈,其实亦是无处诉苦,自然不存在皇帝不孝的舆情。
只是社会是一种复杂的形态,而事情出现了一个变数。
紫禁城的宫墙在雪花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庄严肃穆,每一片琉璃瓦上都积着雪,像是镶嵌了银色的宝石。
高大巍峨的东华门前,漫天的雪花从灰色的天空飘落下来,前面的道路已经平铺出一块薄薄的白雪地。
“爹,你怎么就不听劝呢?”贾雄亲自一路相送,对从轿子下来的老爹苦着脸道。
这一路,他苦劝无果,反倒听着自家老爹咳嗽不停。
虽然前些年亦是出现过如此严重的症状,但当时他老爹在家里休养,而且皇帝特意从医学院派来最好的郎中。
现在背殂复发,又染了风寒,此时更应该呆在家里好好休养,不想自己老爹为了当年所谓的恩情竟然执意进宫。
“老爷小心!”管家将轿帘子掀开,又伸手扶着贾俊生怕被绊倒。
贾俊身穿一套标准的官服,自上次病重后,便已经是满头银发。
跟其他养尊处优的官员有所不同,他长年负责着工程项目,却是少不得遭受日晒雨淋,所以整个人的肤色偏黑,甚至双手还有老茧。
贾俊的脸显得十分削瘦,但那双眼睛始终保持坚定如初,对世事似乎有着更深的理解:“为父意已决!”
此刻,他的双脚踩在白雪地上,抬头望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东华门,整个人亦是一阵恍惚。
他曾经年少,亦曾意气风发,更有着一颗纯粹的报国心。只是现实终究是残忍的,即便他拥有超高的建筑才能,但想要往上爬又岂能一尘不染。
以前的政治生态跟现在其实有很大的不同,当时还是清流党当道,后宫中拥有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影响力。
哪里像现如今,明君坐镇朝堂一言而决,悍臣在四海为大明王朝开疆裂土,满朝文武百官都在一心做事。
若是生于本朝,他亦愿意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愿意为大明王朝兴盛而远赴重洋开疆拓市的官员,但当年他确确实实是借家族的关系走了周太皇太后的路子。
“爹,即便太皇太后当年对咱家有恩,但陛下这些年咱家恩情亦是不薄,咱们可不能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何况大明有此盛况全赖于陛下,今天下谁人不称一声圣君?”贾雄仍旧不死心,又是继续劝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