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京城不是《功夫》里的猪笼城寨,想要在天子的眼皮底下藏两个人,而且还是一藏便是数年之久,简直匪夷所思。
偏偏地,人家是真的做到了,而更诡异是今日孙家两个儿子打着相府的旗号,伪装成为相府小公子刘子宗的侍女出城。
若铁头将这个事情上报锦衣卫,对相府简直是致命的打击,没准相府真是窝藏朝廷钦犯的地方。
“你……你当真已知晓了!”白管事手持灯笼望着马车里面的人,有震惊亦有侥幸地道。
铁头听到对方的反应,亦是彻底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其实我仍有一事不解!”
“那便让你做一个明白鬼吧!”白管事亦是敬佩着这个小旗的敏锐观察力,便通情达理地道。
铁头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刘阁老德高望重,又得陛下恩宠,因何要频频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呢?”
“少套话,事情跟我……刘阁老无关!”白管事心生警惕,却是当即否认道。
铁头却是揶揄地道:“事至如今,还用遮遮掩掩吗?”
“暴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即便刘阁老在其中运筹帷幄,那亦是为民除害,为大明王朝拨乱反正。今不怕告诉你,圣教在江南已布天罗地网,暴君此番有去无回!”白管事决定让铁头做一个明白鬼,亦是发泄着心中对朱祐樘的不满。
铁头有了自己的判断,亦是突然八卦起来道:“事情果真是跟刘阁老有关啊!传闻靖远伯府张老太跟靖远伯夫妻关系不睦,当年因军务外出回来不久竟得子王增,张老太红墙出墙恐非空穴来风啊!”
“你扯张老太做甚,跟我……刘阁老怎么会有关联?”白管事的眉头蹙起,显得不满地道。
铁头的眼睛闪过一抹睿智,仿佛是换了一个人般:“张老太年轻之时据传花容月貌,受众多年轻人追捧,而刘家跟张家算是世交吧?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王增其实是刘阁老的儿子,安排王增做驸马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你……你是什么人?”白管事的脑袋嗡嗡作响,突然发现马车中人是那般的可怕。
咳!
正是这时,一个咳嗽声传出。
“死人,跟你多说无益!”白管亦是注意到自己十余人正围着铁头,顿时冷哼一声道。
铁头却是暗叹一声,突然语出惊人地道:“张总旗,此时不必藏着了吧?”
“你怎么提张总旗?”白管事沉声道。
铁头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讥讽地道:“今晚若不是张总旗帮你们试探我发现了一些事,你们又怎么会找上我呢?”
在灯光中,从黑暗处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是铁头的上级总旗张强。
张强跟着平日的老油条形象有所不同,而今身上多了一股杀伐之气,整张脸阴沉地望着马车:“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你果真是难得的人才!原本我已生惜才之心,准备为你进行引荐,但可惜你太过聪明了,下辈子别这般聪明了!”
说着,便准备亲自动手,给这个妖孽般的年轻人送上一路。
铁头已经感应到身边的杀机越来越近,却是突然间开口:“张总旗,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张强已经来到马车前,顿时不解地道。
铁头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提出一个问题道:“你借口到韩家胡同找老相好之时,又可知卑职去了哪?”
“你去哪里了?”张强亦是突然反应过来,显得警惕地询问道。
正是这时,天空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这座荒废的观音庙。不知何时,在他们的外围竟然出现了一大帮身穿斗鱼服之人,每一个都已经亮出了明晃晃的绣春刀。
怎么会!
白管事和张强等人见状,纷纷露出了见鬼般的表情。
天子虽然离京,但他的文武百官在守,而天子的亲卫同样虎视眈眈着这一座城,更是有着忠君爱国的小人物。
第四百五十五章 相思难医,帝治顽疾
乌云在夜空中翻滚,如同愤怒的巨兽在肆意咆哮。
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夜空,伴随着一个个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仿佛要将这宁静的夜晚撕裂开来。
破庙前,一道闪电再次照亮了这里。
寒风掠过,衣袂飘飘,锦衣卫百户李纲眼神如炬,手中紧握刀柄,身形如箭般射出,直取近处恶徒头颅。
早些年,他追随抚宁侯次子朱暟一起截拦安南使臣黎广度,因朱暟在战斗过程中被杀,导致他的日子十分不好过。
好在皇帝在清洗锦衣卫之时,是以能力论去留,而他亦是靠着自身过硬的实力留在北镇抚司并保住职位。
只是混吃等死从来都不是他的人生信条,而今有如此建功立业的机会,他李纲一定将失去的统统拿回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强、白管事等恶徒借着闪电和灯光看着杀过来的锦衣卫,面对这帮突然出现宛如猛兽般的锦衣卫,面露惊骇之色。
噗!
李纲一马当先,手中的刀光闪烁,借着天际又一道闪电照耀这方天地,狠狠地砍下眼前凶徒的脑袋,溅起了一道鲜血。
一时间,破庙前刀光剑影,血花四溅。
如今经过精兵简员的锦衣卫战斗力惊人,他们现在还占据人数上的优势,可以说是一边倒的战斗。
张强、白管事等恶徒面对宛如排山倒海的攻势,特别天空时而有惊雷传来,却是疲于不停挥舞手中的兵刃进行格挡,陷于被动的防守状态。
反观锦衣卫士气如虹,愈战愈勇。
他们是皇帝的亲卫,面对这些逆贼,自然是要杀之而后快。
在一声怒吼中,又一名恶徒被乱刀斩杀,鲜血染红了这片空地。
白管事看到自己的手下纷纷倒下,吓得裤子湿了,显得哭爹喊娘地跪在地上:“锦衣卫大人,请饶命啊!”
张强已经趁乱躲到车底,此刻心脏砰砰乱跳,只希望能够借此逃过一劫。
他不明白明明是大好的局面,明明是他们设计除掉铁头,怎么事情突然变成这番模样。若是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淌这趟浑水,老老实实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守城兵。
“总旗大人,你躲在这里做甚呢?”铁头自然不会忘记差点害死自己的上司,此刻正蹲在马车旁戏谑地道。
轰隆!
又是一个雷声,吓得张强面如土色,裤裆处一片湿热。
“滚出来,不然即刻处死!”锦衣百户李纲来到马车前,当即冷冷地警告道。
张强不敢怠情,吓得屁滚尿流般地爬出来:“锦衣卫大人,请饶命,我……我什么都说!”
小心!
铁头突然一惊,急忙朝李纲大声喊道。
李纲闻言闪身避开,却是突然心道不好!
噗!
一把短刃划破张强的喉咙,鲜血顿时像不要钱般涌出,而他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神采。
白管事手持着带血的匕首,狰狞一笑:“休想从我这里等到什么情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咣!
铁头眼疾手快,一个飞踢便踢掉白管事手中的利刃。
两名锦衣卫当即扑向白管事,显得十分默契地将人按在地上。
“今日本百户倒要瞧一瞧,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我北镇抚司的刑具硬,带走!”锦衣卫百户李纲看着被控制住的白管事,亦是阴沉着脸道。
事情想要查清楚,自然需要顺藤摸瓜,而眼前这个白管事无疑是关键人物。
铁头看着锦衣卫百户李纲走远,却是知晓自己重回锦衣卫的希望又熄灭了。
正当他失落之时,一个锦衣卫朝他肩膀先是重重一拍,而后便牢牢地搂着他的肩膀一起跟了上去。
如此的人才,自然是要向上头引荐,让他重归锦衣卫的序列。
锦衣卫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风中飘荡的淡淡血腥味,还有破庙前十余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雷电的狂欢刚刚落幕,一场雨水便悄然降临,雨水和鲜血很快便结合到一起,像是要洗刷掉这里的所有痕迹。
这一夜的京城,雨水下个不停。
小时雍坊中,一座幽静的深宅大院同样受到雨水的冲刷。
当朝首辅刘吉独自一人站在庭院的檐下,顶着丝丝的凉意凝望着这凄迷的雨夜,心中涌起无尽的思绪。
夜色渐浓,雨声潺潺,远处传来槐树叶落的声音,似是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首辅刘吉轻轻抚摸手中的梅花丝帕,这残余着体香的物件,如今却成为睹物思人的媒介,勾起了他对往事的无限回忆。
人有生死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他的思绪随着雨声飘荡,穿越时空,再次与故人相聚。
他们两人曾经一起踏青于京郊,一起策马于春风中,一起同眠于梨花树下,亦在夜时赏花赏月,那些美好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
如果有得选择,他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来。哪怕他不当这个首辅,而她不嫁他人妇,仅仅只想两人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刘吉透过雨幕看到对面走廊行迹匆匆的人,却是轻叹一声,便收回了思绪,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房。
“爹,不好了!”刘韦来到书房中,顾不上抹掉脸上的雨水道。
刘吉从自己儿子刚刚走路的着急模样便已经知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显得镇定地端起茶盏:“发生什么事了?”
“咱们信义钱肆的二账房失踪了,还带走了咱们的秘密账本!”刘韦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由于信义钱肆几乎不涉高利贷的业务,在上次朝廷的金融整顿中,不仅没有遭受打击,反而还得到户部的嘉奖。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晓,作为信誉最强的钱庄信义钱肆是他们家的产业,很多官员都首选在那里存下存票。
虽然皇家钱庄的强势崛起,信义钱肆只能退到第二的位置,但一直都是官员存票的最大供应方,亦是间接掌握一些官员的犯罪证据。
刘吉将送到嘴边的茶盏停下,显得十分惊讶地道:“那个二账房不是调查得清清楚楚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刚刚已经查实了!三叔撒了谎,他被人家威胁且收了钱,那个二账房根本不是他的私生子!”刘韦的眼睛闪过一抹恨意,显得咬牙切齿地道。
因信义钱肆的账本事关重大,所以他们引进人手都十分的小心谨慎,都是优先寻找自己的本族人。
要知道,信义钱肆不仅是生金蛋的母鸡,亦是他们掌控那些贪官的有力手段。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铁板一块的信义钱肆竟然出了内鬼,更是将他们最为重要的秘密账本盗走了。
一旦这个账本落到皇帝手里,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刘吉捧着茶盏,亦是沉着脸道:“即刻加派人手搜查,务必要将账本追回去,绝对不能落入锦衣卫之手!”
现在唯一让他比较安心的是皇帝已经离京,只要秘密账本不是落在锦衣卫手里,那么一切的事情都有回旋的余地。
“是!”刘韦应了一声,便是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