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有一个判断没有说出来,朱骥说杨汉携带妻儿向北前往而逃,这很可能是一个错误的讯息。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仍是十分无奈:“哪怕杨汉真的只是躲藏起来,京畿之地如此之大,要想将人找出来谈何容易?在早前孙交谋反案子中,孙交的两个儿子被人安排隐匿起来,只是现在都快一年过去了,仍旧还是找不着人!”
“陛下,此案臣有所耳闻,孙交的两个儿子恐怕已经遭了毒手,但杨汉现在必定还活着。既然朱骥指控杨汉叛明归蒙,敢问杨汉现在算是什么身份呢?”王越的脸色不改,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
朱祐樘认真地打量着王越,却是看穿对方的小心思道:“你想要继续?”
“陛下,只要杨汉不是被灭口埋了,臣便有信心将杨汉找出来!”王越迎着朱祐樘的目光,显得十分有信心地表态。
虽然杨汉出逃的事情很有难度,但很多看似无解的难题,只要足够用心琢磨还是能找到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
像早前会昌侯的案子,会昌侯的案子初时看似两难,但只需要皇帝这边先退一步,便可以将问题解决。
现在杨汉很可能只是匆匆匿藏起来,此次逃亡势必会留下一些线索,所以还是有机会将杨汉揪出来。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便痛快地给出答案道:“既然已经涉嫌指使马恕制造会试舞弊案,今又突然携家带口离京,那么他便不再是锦衣卫同知,都察院可直接缉拿此人!”
“臣领旨!”王越看到抓捕杨汉已经没有阻碍,当即目光坚定地表态道。
他不知道京城这股地下势力的能量有多大,但现在皇帝鼎力支持自己,那么只要顺藤摸瓜,便能将这股恶势力一网打尽。
不管是为了效忠眼前的皇帝,还是为了地方遭受贪官污吏欺压的亿万同胞,他都有理由铲除京城这一帮衣冠禽兽。
朱祐樘看到王越步伐坚定地离开,眼睛亦是生起一份期待,却是希望王越像整理淮盐政那般给自己带来一个大惊喜。
若说弘治二年到现在为止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便是没有给王越复爵,而是将他放到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上。
只是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王越主动找上宋澄寻找帮助,却是从南郊开始寻找杨汉的踪迹。
时间悄然来到二月底,从北到南的八百亩太液池湖面随风而动,整个西苑像是彻底活过来了一般。
蓝天白云之下,这是一座方形的城,而城中侧西的地方是一座宛如碧玉般的湖,湖边多了几个小型建筑物。
在去年冰封湖面的时候,工部便已经行动起来,在这湖边修建几个钓鱼亭。这几个钓鱼亭都是结合着太液池的鱼情而建,造型显得各具特色。
经过近期春雨的滋润,这片天地仿佛被注入新生般。草地不断钻出了嫩苗,柳叶的枝头冒出了嫩芽,而石头上的蚂蚁亦是开始忙碌起来。
南亭,这是一座呈现半月牙的钓鱼亭。
这里的水域很清澈,因而能够看到鱼在水中游动。
一个宛如仙子般的年轻女子来到这里,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茶几前熟练地烧水,而后将烧开的水倒进茶叶中,一股茶香便弥漫开来。
春钓草,夏钓早。
朱祐樘面对水温回暖的太液池,却是已经开始享受钓鱼的快乐时光。今日的公务比平时结束得早一些,索性便选择远一些的地方,乘坐龙辇前来南亭钓草鱼。
“陛下,请用此竿!”工部左侍郎陈政随行,将工部最新研制出来的新鱼杆奉上。
工部出品,必属精品。
这支鱼杆上多了一些修饰,中部部分竟然有着龙纹,象征着天子专属。暂且不论鱼竿的质量如何,单是这一份精湛工艺,便已经是举世无双。
刘瑾是一个很有眼色的太监,当即便将那支精美的鱼杆转呈到朱祐樘的手上。
嗽!
朱祐樘显得懒散地坐在软榻上,从南往北看到的水域显得更加宽广,却是能够看到前面的金鳌玉蝀桥,还有后面的琼华岛。
只是风似乎一直追着他般,坐在听潮阁那边觉得风是迎面而来,而今坐在南边竟然同样感受到春风迎面轻拂。
朱祐樘不愿意纠结这种古怪的自然现象,在看到刘瑾已经穿好草饵后,便将鱼杆甩进了面前的湖水中。
这里的湖边提前已经抛了一些青草,青草明显出现被鱼啃吃的痕迹,一些青草还被扯进了深水区域。
“陛下,咬钓了!”
刘瑾亦是喜欢看朱祐樘钓鱼,突然大声地提醒道。
朱祐樘在抛下鱼竿后,跟往常那般想要喝口茶慢慢钓鱼,只是自己的手还没有伸到茶杯处,听到刘瑾的提醒便迅速起竿。
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草饵已经被湖中的草鱼吃掉并吐钓了。
朱祐樘提起鱼竿已经是空空如也,发现这刚刚过完冬的鱼情着实是暴躁,像是一个冬天都没有进食一般。
扑哧!
韩幼英看到朱祐樘吃腻的表情,顿时忍不住掩嘴而笑。
经过一个冬天的洗礼,她的皮肤显得更白了,那双大长腿似乎又长了一些,像画卷中的一位长腿仙子。
虽然她自称是恶女人,但笑容透着天真灿漫,而漂亮的大眼睛宛如月牙般。
朱祐樘正是沮丧,结果听到旁边女人的动静,便是扭头望过去。看到跪着的女人似乎又大了一些,不由得上下扫了一眼。
韩幼英感受到这个帝王目光的霸道和威胁,却是暗暗吐了吐舌头。
不说自己的笑声不合时宜,刚刚那条鱼跑了,其实跟她刚刚奉茶有一丁点关系,致使她心里亦是有点紧张。
据说,皇帝当年惩罚莲美人,其实是拖着莲美人上龙床脱衣服欺负。现在这南亭没有龙床,但却有着一张大石桌,没准皇帝在这里欺负自己。
这……
工部左侍郎陈政看到工部刚刚新出鱼杆竟然出师不利,不由得担忧起来了。
朱祐樘倒是看得很开,毕竟这都是钓鱼界的定律就是小解必跑鱼。
现在连茶都不给自己喝的机会,足见这里的鱼情暴躁,其实算得上是一件好事,证明现在随随便便都有口。
朱祐樘有阅读鱼情的经验,便淡淡地吩咐:“将草铒整大一点!”
“遵命!”刘瑾显得十分熟练地上饵,当即便回应道。
朱祐樘重新抛竿,只是此次并没有急于喝茶,而是特意握竿等了一分钟。只是事与愿违,此次水面竟然没有动静。
韩幼英看到茶水快要凉,便小心翼翼地呈上第二杯茶水,却是忍不住多瞧一眼这位满脸专注的帝王。
玩呢?
朱祐樘心里不由得吐槽起来,刚刚自己喝茶便狂口,而今竟然连小鱼都不光顾。
咕……
陈政很想知晓新鱼竿和新鱼线的效果,而今看到浮标迟迟没有传来动静,心里都恨不得到下面挂鱼了。
朱祐樘看着浮标久久没有动静,便伸手准备喝茶,手伸向一半便突然回头观察,结果刘瑾的声音传来,而浮标此次已经消失。
小样!
朱祐樘猛地提竿,顿时一股熟悉的拉扯力传来,致使肾上激素飙升,果然刺中鱼了,而且是之前没有过的拉扯力。
“会不会断掉?”
韩幼英看到那一根绷得紧紧的鱼线,注意到这是一种新式鱼线,顿时不由得担忧起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帝欲同享,殿试减三
朱祐樘的眼睛落在崩直的新鱼线上,同样感到担忧。
草鱼原本的劲就特别大,而今工部新研制的这根鱼线真不知能不能扛得住,一旦绷断只能哦豁了。
“一定要扛住啊!”陈政看着那根绷得笔直的鱼线,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子。
为了当初那句“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亲督工匠造良线,绝不允断线再现”的狂言,这大半年可谓是废寝忘食。
本以为一根小小的鱼线,只要不让工匠偷工减料,那么定然能够钓起一头牛。但奈何,现实却是这般残酷。
鱼线简直就是一个科技狠活,纤夫用来拉船的麻绳固然结实,但注定绑不住小小的鱼钩,而穿针用的线一扯便断。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此次鱼线借鉴了野人女真的做法。
野人女真虽然地处寒苦之地,但他们制造的一种鹿筋绳异常坚实。选用鹿的背部,沿脊柱两侧的那两根长条筋膜,晒干后,便可以撕下三根细线进行编织小小的鹿筋绳。
工部渔具工匠部找来大量优质的鹿筋,然后进行反复尝试。在融合早前马鬃毛编织鱼线的经验后,又结合大明的编绳手法,终于得到这一种承重力更强的新鱼线。
只是经过这么多次实验失败,他早已经心力交瘁。若是再不合格的话,他都情愿因办事不力的罪,让皇帝摘了自己的乌纱帽了。
哗啦!
野生的草鱼显得很生猛,尾巴突然重重地拍打在水面上,顿时溅起一片小水花。
咦?
朱祐樘看到水花溅起,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这条草鱼最暴躁的时刻过去,新鱼线竟然扛住了这条草鱼的挣扎。
在卸掉草鱼的大部分力气后,这种三斤重的草鱼亦是放弃了挣扎般,正凭由着鱼线在浅水区域牵引。
朱祐樘看到这条草鱼被自己顺利拿捏,虽然跟后世动辄两位数的草鱼无法相比,但在当世恐怕已经是能钓起来的最大一尾草鱼了。
不经意间,自己似乎正在创造历史。
“陛下,线没断,线没断!”
刘瑾跟朱祐樘钓了这么久的鱼,虽然没有什么钓鱼天赋,但眼力劲还是有的,看到水里的草鱼反抗的力量越来越小,显得脸上兴奋地道。
这……
韩幼英那双美眸好奇地望向浅水区,果然看到草鱼已经随着鱼线牵引有气无力地游动。
虽然她家里做的是茶叶生意,但作坊边上有一条小河,亦是有人时常在那里钓鱼。她知道通常只能钓起一些小鱼小虾,但还没有听说过谁能钓起这么大的鱼。
陈政看到那根鱼线没有崩断,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感谢神灵之类的话,头上的乌纱帽总算是保住了。
“抄!”
朱祐樘从来都不敢托大,哪怕后世都少不了抄网,而今自然还是需要这种辅助的工具帮忙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京营十三营的统领轮流前来西苑值班,而今天轮到的是神机营的统领张永。
张永其实是懂水性的,早已经拿着由朱祐樘亲自设计的抄网侯在湖边,在看到草鱼被牵引过来的时候,显得十分果断地迎着鱼头抄了起来。
草鱼入网,便被提了起来。
“张永,快拿过来瞧瞧!”刘瑾看到渔获是打心底的高兴,便进行催促道。
张永看到朱祐樘竟然钓起三斤重的草鱼,心里亦是十分的高兴,显得满脸敬佩地将草鱼送到朱祐樘面前。
朱祐樘看着眼前这一条毛皮金灿灿的草鱼,感觉这条草鱼是世上最好的一条草鱼,心里亦是生起一种自豪感。
其实最兴奋还是这鱼线取得了小小的突破,虽然至今都无法搞到尼龙线,但能从鹿的筋膜中找到这般结实的鱼线已经是一种不错的结果。
原本他仅仅将钓鱼当成一个爱好,只是看着这太液池的丰富资源后,总感觉华夏对江河的资源开发还不够,对大海亦不够热情。
或许连他都不知晓,一些念头早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