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左侍郎何琮等官员看到户部已经生乱,不由得面面相觑。
叶淇没有听到这帮家伙竟然在背后捅刀子,这一刻气得咬牙切齿,这根本是不可能完全的购粮任务。
“户部的银两既然没有问题,叶爱卿即刻动身前去,事成有赏,只是办砸了休怪朕治你的罪!”朱祐樘看着户部这帮家伙发现并没有白费自己的苦心,便一锤定音地道。
叶淇此时的脸比哭还难看,但面对朱祐樘严厉的目光,却是只好打碎牙往肚子吞道:“臣领旨!”
自作自受啊!
谢迁远远看着这边的动静,对叶淇的新盐法显得十分不解,同时十分困惑地望向自己的老师徐溥。
“陛下,若李尚书无法从户部太仓中调银,臣所管京仓存粮二千二百余万石,可跟米商折银以供筹建神盾营所用!”陈坤针对李嗣早前的托词,便是直接表态道。
这……
李嗣的眉头微微蹙起,万万没有想到被这个胖子在背后捅一刀。
只是这又能怪谁呢?成化帝留下的家底着实是太丰厚了,这京仓还有两千多石万存粮,而各地秋粮即将漕运而来。
“京城入冬米贵,今放粮可平抑京城粮价,奏准!”朱祐樘发现被文臣所痛恨的昏君其实挺靠谱,当即便采纳地道。
至于组建神盾营,自己是势在必行,毕竟这将会是自己的真正王牌部队。
神盾营的事情解决了?
在场的官员看到事态的发展,不由得面面相觑。
原本他们想要一起逼得朱祐樘收回成命,不承想万安站出来帮着陛下打擂台,而这位新任的户部右侍郎李坤更是扫清了障碍。
只是再这般给这位少年天子胡闹下去,将来还有谁能制衡住他,说好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呢?
朝阳未显,寒风习习从东边而来。
徐溥等官员站在风中,却是发现今天的晨风格外的冷。
新任大理寺少卿宋澄衣着单薄,只是站在风中伫然不动。虽然他不明白陛下组建神盾营是何用意,但在他的认知中,陛下绝对不是一个胡闹的人。
“这朝会还要不要开了?若是今后再找这种奏外之事来胡闹,朕亦得效仿父皇罢朝专于实务了!”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解决,显得不耐烦地责备道。
虽然争吵有利于形成科学的决策,但他早已经清楚这帮文臣的德性。若不是自己并不昏聩,继即位恩交继承税后,又得废开中法用盐利来滋养这帮蛀虫。
咳!
徐溥的喉咙似乎感到不舒服,突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吏科都给事中宋琮犹豫了一下,便是硬着头皮站出来道:“陛下,臣还有本奏!”
“宋科长,你这又想要唱哪一出啊?”朱祐樘看到这帮文臣当真是没完没了,却是气极反笑地道。
吏科都给事中宋琮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即便急忙奏事道:“陛下,微臣以为您下旨查抄原户部尚书李敏一事有所不妥!李尚书任官数十载,一直奉公克己,执掌户部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乃文臣之典范也。岂可因一份来历不明的账册便认定李尚书有罪,行下狱抄家事,此等做法本朝从未有之,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兵部左侍郎何琮等官员似乎早已经约定,当即纷纷附和地道。
咦?
身穿蟒袍的万安一直躬着身子候在上面,此时听到吏科都给事中宋琮强行替李敏求情免罪,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下方的官员。
当日李敏被刑部收监,而查抄的圣旨都已经下去好几天,结果这帮文臣现在突然站出来求情,这个情况明显不合常理。
在场的官员都不可能是蠢蛋,要么李敏确实是无辜之人,要么这帮家伙已经断定此次查抄将一无所获。
李敏可以说是最贪的漕运总督,这个人又怎么可能是无辜呢?所以现在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
当真生变?
刑部尚书杜铭看到何琮站出来的时候,亦是迅速地捕抓到这其中的异常,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徐溥道。
“百官跪,退朝!”
正是这时,朱祐樘已经转身离开,而郭镛则是大声地唱道。
朱祐樘其实亦是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只是现在亦不好妄下结论,还得等待已经前往河南的刘忠回复。
虽然不明白这帮官员唱哪一出,亦是不明白李宅怎么空空如也,但他当真不相信李敏到了如今还能脱罪!
啊?
万安和刘吉两位阁老看到朱祐樘负气离开,不由得面面相觑,但急忙率领百官跪送这位少年天子离开。
此次确实不能怪这位少年帝王拍拍屁股走人,实在是这帮文臣没事找事,更是没有想到这帮人竟然想要保李敏。
第九十九章 滑臣难缠,知县有愚
刑部,大牢。
自弘治登基后,不论是北镇抚司大狱还是这座代表国家最高规格的监狱,明显都变得更加热闹。
原礼部右侍郎倪岳已经没有早前的跋扈,此时被关在死囚大牢中,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般,显得无精打采地唉声叹气。
一个全身被黑袍遮得严严实实的人从牢房前经过,倪岳的眼睛微微睁开少许,而后继续靠在墙边默算着自己的死期。
跟死亡相比,这一种等待更显得煎熬。
特别在梦里,他时常做着自己还是礼部右侍郎的好梦,只是每回醒来看到自己仍然呆在死牢中,顿时是生不如死。
只是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死期越来越近,自己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若时间可以重来,他定然不会站出来力保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死太监怀恩,更不会说那么没过脑子的话。
世上没有后悔之药,而今他从高高在上的礼部右侍郎成为了无人问津的死囚。
自己替怀恩出头,更是站在文臣的立场硬刚了皇帝,但自己如今身处狱牢中,前来探望自己的官员寥寥可数。
那帮人说什么同进退,分明只能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
倪岳的耳朵微微一动,听着刚刚经过牢房前的黑袍人的脚步声,却是心如明镜般。
等到那个黑袍人走远,他当即重新睁开眼睛朝那边望过去,却是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跟李敏都有关联。
“若此次能够逃生天,我李某人必有重谢!”李敏在崇文门被宋澄抓回来后,便一直试图逃出生天,对来人郑重的许诺道。
原本他都要放弃希望了,但意外得知那本指证自己的谢一夔账本并不是从谢宅中找到,而是来自于一个民间的钱肆。
既然那半本账本已经受潮,那么账本的笔迹定然是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故而他可以一口咬定是有人蓄意栽赃。
只是想要真正逃出生天,单靠自己嘴硬还是远远不够,还需要朝中有人替自己说话。
像当年的王越,大家明知道那些诗说明不了太大问题,甚至那么诗摆明是有人蓄意曲解,但王越愣是被朝廷谪居安陆而满朝文武无一人替王越说话。
现在即便面对高高在上的大明天子,他亦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一定要在这一场死局中逃出生天。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而后淡淡地道:“家里那边断无差错?”
“这个您放一百个心,此事原本就已做后手,我还提前修书回家让犬子处理妥当了!”李敏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忙不迭地保证道。
得知谢一夔被查抄的消息后,他当时害怕会牵连到自己身上,故而即刻写信回家让儿子转移所有窑银,同时将宅子和田产通通转到亲戚或族人的名下。
当时看似一个胆小之举,反倒给自己留了一条生路。
黑袍人得到李敏肯定的答复,似乎亦是将悬着的心放下,便心照不宣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只是在经过倪岳牢房的时候,他却懒得瞥上一眼,毕竟这个蠢蛋确实是没救了,那三年之约更是给陛下名正言顺地组建门党。
襄城,位于河南中部,隶属于开封府所辖的许州。
自李敏发迹后,襄城便是以李家为首,而今的李家可谓是襄城名正言顺的第一家。
李敏的二儿子李远征是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子,一直留在老家打理家业。
自从他几天前收到父亲的京城来信,当即着手处理自家名下的所有产业,同时将家里的窑银转移到秘密处。
跟天下所有贪官一般,为了防止自己家财被朝廷一锅端,通常都不会将赃银全都留在家里,而是另寻他处进行匿藏。
原本最合适的地方是自家祖坟,但现在藏的祖坟的人太多,而且保不准哪个龟孙挖自家祖坟,故而早已经是别择他处。
在处理这一切后,襄城似乎十分的平静,而他亦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襄城县衙。
“李二公子,什么风将您吹到县衙来了!”
襄城知县姓苟,一个长相颇有喜感的中年男子,三年前被李敏看中从主簿跳到襄城知县的位置上,此刻显得十分热情地招呼李远征道。
李远征在客厅落座,显得不急不慢地端起茶盏道:“苟知县,你最近可听到朝廷有什么风声吗?”
“呵呵……李二公子,这个你倒是问对人啰!京中友人今日刚巧来信,信中他告知原工部尚书谢一夔的家被抄了!”苟知县望了望左右,显得神秘地透露一则消息道。
李远征刚将茶水送到嘴边,突然听到堂堂工部尚书被抄家的消息,顿时一股冷意袭上心头,猝不及防被滚烫的茶水烫了一下。
“只是听闻谢尚书一生清贫,朝廷压根抄不出几件值钱的东西,陛下这是冤枉清官……你没事吧!”苟知县十分得意地继续说着,而后对被茶烫着的李远征关心地道。
李远征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道:“苟知县,假若我李家亦逢大难,不知你可肯助我李家脱困?”
“李尚书对本县有再造之恩,亦得李二公子相助才能治理好襄城县,本县自当义不容辞!”苟知县的眼睛都不睁一下,当即便义正词严地表态道。
李远征的心里不由得安定下来,用手帕抹了抹嘴角道:“实不相瞒!新君偏宠宦宦,吾父不愿看大明被奸宦把持朝政,上疏直谏遭新君勒令带冠闲住!今吾父对朝廷失望至极,故弃高位辞官归田,然吾父已罪内官。据吾父朝中好友徐学士透露,新君身边的宦官郭镛已进谗言,污陷吾父任职漕运总督期间行贪墨之事,我李家恐要步谢家后尘矣!”
“啊?李尚书已经辞官了?”苟知县的大脑自动忽略后面的一大串废话,当即张大了嘴巴失望地道。
李远征突然意识到这位知县压根不玩虚的,当即便话锋一转地道:“苟知县,不过你亦大可放心!虽然吾父已经辞官归田,但诸多好友仍在朝,吾父跟吏部左侍郎徐溥更是多年的同年好友,安排你出任从六品知县并不会失言!”
“本县倒不是在乎官职,只……只是感到震惊而已,毕……毕竟李尚书有治国安邦之才!”苟知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势利,亦是连连解释地道。
李远征知道自己的筹码已经足够重,便再度强调道:“如此便说定了!若我李家逢大难,还请苟知县助我李家脱困,开个方便小门,来日必将厚报!”
“一定!”苟知县知道对方的人脉资源仍旧是自己要仰望的,当即很肯定地点头道。
李远征此次过来终究是防患于未然的手段,心里亦不太认为朝廷真会查抄自己李家,便掏出一份名单道:“这是紫云书院学员中的优生名单,明年的县试便要依仗知县大人了!”
“这个好说!”苟知县伸手接过名单,当即陪着笑脸答应道。
现在的李家已经成为庞然大物,不仅李家自家的家势强大,而且跟整个襄城县的乡绅关系十分密切,更是通过紫云书院培养了大量有功名的读书人。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任前的知县是怎么样做的,但从历届县试以紫云书院所取人数最多来看,想必前任同样是李家的工具人。
在这三年的任期里,每次县试前都会收到来自李二公子的紫云书院优异生员名单,而这份名单上的所有生员自然是要全部通过。
只是这便是时下大明科举的现状,科场舞弊早已经是见惯不怪。据说堂堂首辅儿子和孙子都是通过作弊考取的功名,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县试,自然还是要掺杂着水份。
关于这一点,李家无疑是具有前瞻性的。早在二十年之前,时任浙江按察使的李敏便建了紫云书院,从而培养了一大批亲李家的读书人。
李远征看到苟知县还是跟以往那般上道,当即便微笑地告辞离开。
只是他前脚刚走,风尘仆仆的刘忠终于带着锦衣卫赶到这里。
由于知道李敏必定会将消息传回这里,刘忠这一路不敢半分歇息,简直是日夜兼程而来。他相信凭着他们的速度,即便李敏已经派人回来通禀,那亦是已经落在他的后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