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何难?就算帮你修改铁券,也不是办不到。”朱桢吊足了蓝玉的胃口。
“是吗,那太好了,求王爷一定帮忙!”蓝玉便趴在床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连声道:“我一定都听王爷的,你让我干啥我干啥。”
“本王已经讲过了,先读书养性,懂了知止,人有定、心能静后,再来找我说下一步。”朱桢却卖起了关子。
“哎……我明白了。”蓝玉只好点头道:“卑职回去就开始读书,请最好的先生给我讲解,争取早日静下心来,知止有定。”
“好,你要真能做到。不光本王对你刮目相看,就连太子和皇上也会高看你一眼的。”朱桢点点头,问道:“自己能起来吗?”
“能!”蓝玉便咬牙支撑着爬起来。
“去跟我大哥道歉,然后回家闭门读书去吧。”朱桢便吩咐道。
“是。”蓝玉重重点头,挪出两步又回头对朱桢抱拳道:“卑职能遇到王爷,真是三生有幸。”
“去吧。”朱桢挥挥手。
蓝玉便一步一挪的走到太子的书房外,跪在门口大声道:“太子爷,六王爷已经把我骂醒了,蓝玉知道错了。”
“我昏了头,我不是人!”他一边说,一边啪啪打自己耳光。“我对不起皇上的期待,对不起太子爷的厚爱,也对不起六王爷的袒护!太子爷放心吧,我这就回去好好读书反省,不静下心来,知止有定,绝不出来祸害人!”
屋里自然没有动静,蓝玉便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离去。
第一三七七章 问题儿童收容所
蓝玉走后,太子便推开了书房的门,对正在跟雄英闲聊的朱桢道:“进来说话。”
“你先去念书,回头六叔再找你。”朱桢摸了摸皇长孙的头,走进了书房中。
“父皇也该立皇太孙了吧?”关上门,朱桢轻声问道。
“嗯,明年就举行冠礼,然后一并册封。”太子点点头:“到时候你一定要回来。”
“你先让我回去再说。”朱桢哭笑不得道:“我是真怕了。”
“放心,天塌下来我顶着,不会再耽误你回云南了。”太子说着叹口气道:“不过天好像真要塌了……”
朱桢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太子却摆摆手道:“先不说这些,还是说那家伙吧。他那些话都是你教的吧?”
“我只是让他来跟大哥道个歉再走。”朱桢笑道:“咱们的大英雄蓝将军,还不至于鹦鹉学舌。”
“你是怎么劝到他心里去的?”太子苦笑一声道:“还是你厉害,我是拿这块滚刀肉一点办法都没有。”
“咱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罢了。大哥都已经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我再晓以利害,然后画个大饼,”朱桢笑道:“他再不就坡下驴,就真成傻子了。本朝的仲卿、药师,能是个傻子吗?所以他一定会就坡下驴的。”
“你画的什么大饼?”朱标问道。
“我许诺,只要他能改好,就帮他把封号换掉。”朱桢答道:“还有铁券上的污点,也帮他清除掉,这是他的命门呀,怎么可能不乖乖就范?”
“你怎么帮他?”太子追问道:“你别误会,大哥是不想让你来抗,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事。”
“比照信国公例。”朱桢便答道:“我看过信国公的铁券,原先他封中山侯时的污点记录,已经没有了。”
“借着晋封的机会抹掉污点么?”太子点点头道:“他的国公还不是世袭罔替,只要再积攒足够的功劳,就能再晋封一次,铁券也要重做。到时候确实可以操作。”
“嗯。”朱桢颔首道:“最快也得十年八年以后的事了,到时候父皇早就消气了。”
“可以是可以,但有这个必要吗?”太子微闭双目,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的叩动。“你觉得他还有救吗?”
朱桢略一沉吟道:“不好说啊,人心是最难琢磨的,但是我们承受不起失去他的代价,至少不能让他在洪武朝出事儿。”
“你说的对。”太子双眉一挑,瞳孔微微一缩道:“他的身份太特殊,位置太重要,而且最麻烦的是,短时间内无人可替代。”
“最重要的是,他纵有千般不好,但对大哥的忠心不必怀疑。”朱桢低声道。
“但必须得管住他。”太子沉声道:“我看还是把他交给你更放心。”
“大哥还是把他留在身边吧。有资格有能力,接任大将军的人,本来就凤毛麟角,而且他还代表了最大的一个山头。”
“正因为他代表了最大的山头,所以我才要把他调走。”太子跟老六推心置腹道:“朝廷打完仗了,到了该削山头的时候了。”
“当心地震啊,大哥。”朱桢提醒他道。
“不用担心,大哥还是镇得住场子的。”太子自信的笑道:“再说我最大的支柱从来不是那厮,而是老六你呀。大明的藩王文官武将,哪个是你料理不定的?我还用指望他个没溜儿的?”
“看来大哥和老头子是不打算让我在云南清净啊。”朱桢苦笑一声道:“行吧,那回头也把他发到西南去。好嘛,我那成了问题儿童收留所了。”
“北元灭亡后,形势就变了,勋贵武将们没有了用武之地,又不知收敛的话,早晚会出事的。”朱标严肃起来道:“让他们去祸祸蛮夷也好,省的留在国内害人。”
“是啊。父皇那个回避了很多年的问题——如何处理勋贵武将集团,终于避无可避了。”朱桢点点头,这也是他在西南开收容所的原因,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些开国功臣、驱逐鞑虏的英雄,纷纷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现在看来,你拓边西南的计划简直太有远见了,不然一会时间哪有地方容纳那些骄兵悍将?”太子感慨道:“你说你怎么看的远呢?”
“那都是我师父没糊涂的时候说的。”朱桢含糊一句,又无奈道:“不过老头子动手是不是有点太急了?我今天来的路上,看到锦衣卫包围了西安门三条巷,把吉安侯、平安侯府的家人抓走了好一些。”
“这事我知道一点内情。”太子便笑笑道:“不过你都明说了,离京前不想管任何闲事,所以没跟你合计。”
“好像也由不得我了。”朱桢苦笑道:“今天那个毛骧看到我就扑上来了,恨不得把裤衩儿都亮给我看。我就不信没有父皇的授意,他敢这样吗?”
太子不禁失笑道:“呵呵呵,看来父皇也为难了。他老人家一遇到难事儿,就会想起咱家的好六郎啊。”
“好事儿从来不想着我。”朱桢撇撇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这么个事儿……”太子便将那脱古思帖木儿状告蓝玉之后,又呈上胡惟庸密信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了朱桢。
“胡惟庸案要开始下半场了?!”朱桢听得脑袋有两个大,他还不真知道有这一段。就觉得离谱道:“咱们胡相会留下这么要命的把柄?他完全可以找人捎个口信啊!这样至少还能抵赖。所以这信,不会是伪造的吧?”
“信不是伪造的,确实是他的笔迹。我也不知道胡相是怎么想的,也许当时他自己都没想过能赢吧,所以也就不在乎什么后患了。”太子叹了口气道:“关键是当初送信的人也一并找到了。”
“啊?”朱桢这下绷不住了:“这都能找到?”
“是,那人叫封绩,你有印象吗?”太子问道。
“有印象,他是元朝的降臣,后来做了相府的守卫千户。”朱桢对胡惟庸家的情况了若指掌。“后来抓胡党时,确实没找到这个人,都以为他畏罪潜逃了。”
“不是。当时送完信,他就听说胡惟庸已经完蛋了,所以不敢再回来,便在北元王廷住下了,又重新恢复了蒙古人的名字和装束。所以不是脱古思帖木儿指认,我们根本认不出他来。”太子接着道:“父皇已经把他抓起来,三木之下他什么都招了,所以才有今天的抓人。”
“好家伙,毛骧还跟我装着,和刚知道似的。”朱桢啐一口,心说麻痹人均影帝。
“毛骧好像确实刚知道,因为审问的是审刑司的吴庸。”太子轻声说道:“先看看他们能审出什么来吧?”
“好。”朱桢点点头,如此敏感的时候,确实不宜轻举妄动。
第一三七八章 供词
审刑司就设在皇城内,与六科相对,而且是一样的位卑权重。
之前的郭桓案中,吴庸领导下的审刑司,就表现出了凌驾于三法司之上的威力。
可惜案子办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往下查,就被皇上以“大战在即,大狱不祥”为由给叫停了。
等到战争结束,虽然朱老板也没明确说郭桓案就不办了,但也没有要继续查的意思。
逃过一劫的百官,自然弹冠相庆,谢主隆恩。可审刑司上下就郁闷了,白忙活一场不说,还把六部九卿得罪了个遍,甚至连六科都把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根据可靠消息,科道言官们正在酝酿着要一起上书,以审刑司设立有碍司法为由,请朱老板取缔审刑司,将司法权力交还给三法司。
虽然吴庸不相信皇上会这么快就自扇耳光,撤掉他亲自设立的机构,但审刑司上下还是感受到了浓重的危机感,迫切想要来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彻底稳固他们的地位。
但一般的案子没有用,而且一般的案子也用不着他们出手,只有郭桓案那种大案要案钦案,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可这样的案子几年都碰不到一次,吴庸等人只能烧香拜佛,求天上快掉个大案下来吧。
也不知是菩萨保佑,就在这时候,已经过去七年的胡惟庸案,居然又开始了下半场!
吴庸等人的兴奋就可想而知,一个个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卯足了劲想要把这个案子办出大声响,彻底堵住那些言官的嘴。
在撬开了封绩的嘴巴后,吴庸便兴冲冲地拿着口供去禀报朱老板,请旨捉拿封绩供出的李存义、费聚、陆仲亨等人……朱老板权衡之后,决定还是慎重一些,先捉拿他们的家人,拿到足够的证据后,再采取进一步行动。
这才有了之前朱桢看到的那一幕……
对朱老板的这一决定,吴庸举双手赞同。一上来就对上那些蛮横的勋贵,他还真有些怵头……没有旨意,他又不敢对他们用刑,能问出来的东西自然有限,还得被反复问候家中的女性长辈。
还是先从他们的家丁奴仆审起,更加得心应手。对这些人可以毫无顾忌的用刑,能问出来的东西肯定多得多。
“都给我听好了!”审刑司衙门中,吴庸对手下全体官吏高声训话道:“此案攸关审刑司生死存亡!我们将来是一飞冲天成为大明的廷尉府,还是昙花一现像四辅官一样,被扫进垃圾堆,全看这一案的表现了。”
审刑司众官吏,目不转瞬的看着长官,听他继续怒吼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们彻底招供!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对上的是什么人,全都要把他的五脏六腑掏出来晒一晒,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隐瞒!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官吏们齐声应道。
“出发!”吴庸重重一挥手,带着全体手下,气势汹汹的赶赴诏狱。
把过往的官员看的一愣一愣,心说这是干嘛啊,要去打群架吗?
但他们不是去打架,而是去打人的。
他们在郭桓案中积累了丰富的刑讯经验,确立了各自的刑讯风格,不少人还摸索出了自己的绝活。所以说知识就是力量,当读书人开始研究如何用刑,也就没有那些粗鄙的差役什么事了。
一进了诏狱,审刑司的人就开始分头忙活起来。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通宵达旦的折腾自己的审讯对象。
那些勋贵家丁都是上过战场的,本来还挺硬气,可是骨头再硬也硬不过那些铁凿、铁锤、脑箍、夹棍、拶指、烙铁、老虎凳之类……在审刑司疯狂的刑讯逼供下,还是有不少人的嘴巴被撬开了。
从第二天早晨开始,口供便源源不断摆上了朱老板的御案,朱元璋又命人抄送给太子。
太子看到了,也就等于朱桢看到了。
两人看着那些审刑司专门挑出来的口供,虽然还是二月天,却全都出了一头的汗。
单看与李善长有关的供述——
有李存义府上的家丁孙本招云:洪武九年七月,李太师对延安侯说:“我为盖凤阳府宫殿不好,上位好生怪我,教我无处安身。”
另有太师府仪杖户闻保儿招云:十年三月,胡丞相对太师李善长说:“上位这几日有些恼,为凤阳盖宫殿不如法。”
太师说:“这等教我怎么好?”
丞相说:“太师,我这等事也觑的小可。”
以上只是李善长对朱元璋的怨怼之言,后头还有更劲爆的。
又有太师火者来兴招云:洪武九年六月,胡丞相教人送一柜钞与太师。
丞相云:“我抬这钞,不是与别人。你收拾些好伴当与我。”
太师说:“我与你这伴当,不要与人知道。”
当日太师拨伴当陈进兴、耿子忠等四十名送胡丞相。丞相云:“你常常跟著我,等至十二年二月初一日下手。”
又招:六年三月,胡左丞问太师:“我和你说的话,如今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