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见手下将士人越打越少,援兵还迟迟未至,阿日昔开始不安起来。直到他派去调兵的布仁哭丧着脸跑回来,阿日昔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第九六五章 习惯了
“将军,不好了!那些溃兵听到敌军攻入城中,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跑就跑吧,还不停的喊破城了破城了,结果把咱们的军队也带跑了……”
布仁欲哭无泪的禀报道:“就连咬柱和火赤也跟着跑了。”
“啊?!”阿日昔惊呆了,但转念一想也正常,他们都知道咬柱要倒霉了,咬柱自己能不知道?肯定得想办法逃命,怎么可能还留在城里,等着达里麻来砍他的头?
只是这下可把自己坑苦了!眼看着明军已经攻上城头,手下士兵节节败退,连亲兵也全都派上阵去,阿日昔长叹一声,对布仁道:“你逃命去吧。”
“那将军呢?”布仁问道。
“我是胜境关守将,自然要与关城共存亡了。”阿日昔苦笑着抽出腰刀:“丢了胜境关,我还有何颜面再苟活?”
“不至于,”布仁赶忙劝道:“咬柱连丢三城,数万大军不也没寻死吗?”
“要是都像他那样,怎么对得起我们祖先呢?”阿日昔却摇摇头,举刀迎敌而上。
却见布仁也跟了上来,挥舞着兵刃帮他挡住敌军。
“你怎么不走?”阿日昔边打边问。
“我是守门校尉啊……”布仁说完便挨了一刀,鲜血长流,便换另一只手举刀作战。
“傻瓜。”阿日昔叹息一声,他帮不了布仁了,因为一支长枪已经透体而入……
随着两人相继倒下,东关门的喊杀声渐渐停息,最后彻底被雨声遮盖。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面的血迹,那血色却越冲越浓……
……
沐英站在胜境关的城门楼上,看着火把组成的长龙,自东向西穿过关城,最后上了西城楼,依然没有出现剧烈的晃动,这才松了口气。
他便让亲兵拿出刮刀,给自己剃成光头。蒙古人的发型在脑袋上多留一刻,都是一种折磨。
待整个脑袋成了秃瓢,沐英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摸着光秃秃的脑壳对进来禀报的戚祥道:“要不要也来一个?感觉脑袋都轻了一半。”
“也好。”戚祥正发愁,顶着个‘一撮毛’怎么见人呢。沐英便让他坐在马扎上,叫亲兵继续剃。
戚祥一边剃头一边禀报道:“我们几个带人一路冲到西,都没碰见个人影。到了西门一看,大门敞开着,原来是都跑了。”
“嗯。”沐英点点头,这跟他的判断差不多。
“现在西门也已经在我们手里了。我们几个商量一下,他们就地建立防御,让我回来禀报侯爷请求增兵支援。”戚祥又道。
“嗯,所有军力都移到西门去。”沐英点点头,又问道:“对了,伤亡如何?”
“不小。”戚祥神情一黯道:“阵亡加重伤,一共折了四百多,七成是土兵,我们也折了将近一百选锋……”
“唉,冒险是要付出代价的。”沐英摸着后脑壳,难过道:“要是晚暴露一会就好了。”
虽然将士们拼尽全力,在最后一刻阻止了关门关闭,但攻势还是被迟滞了好一会,结果让守军有了准备时间,占据了有利地形,才让战斗变的惨烈起来。
要是能第一时间冲进城去,打守军个措手不及,很可能直接把他们干崩溃,根本死不了几个人……
“侯爷太追求完美了,咱们长驱直入数百里,以区区几百人的代价夺下了胜境关,已经是大功一件了!”戚祥笑着安慰他道:“反正末将自豪的不得了,甚至觉得此生无憾了。”
“哎,戚大哥太夸张了,还有很多大功劳在前头等着你呢。”沐英笑笑,轻叹一声道:“我也知道,我们这场胜利,可以避免百倍的伤亡,绝对划得来。只是觉得很对不起阵亡的将士,他们是那么的信任我,我却没能让他们看到胜利。”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太重感情了。”戚祥看着沐英,终于将眼前这位彪悍的侯爷,与当年那个善良文静的孤儿联系在了一起。
“有人说我这是妇人之仁,但我也改不了。”沐英自嘲的笑笑,便正色道:“立即传信给宣德侯,就说胜境关已下,让他火速带兵前来!”
“是!”亲兵应一声,快步下去城楼。
沐英又对已经剃好光头的戚祥道:“盘点一下关城里的物资,千万不要让他们糟蹋了。现在我们已经深入乌蒙山的另一端了,每一粒粮食都弥足珍贵,不能浪费。”
“明白。”戚祥应一声,赶忙带人去了。
……
曲靖城外,联营十里。
整个云南三分之一的兵力,尽数集结于此。
为了尽快凑齐这十万大军,达里麻使出浑身解数,这辈子都没这么拼过。
最终在梁王的大力支持下,只用了短短半个月时间,大军便集结完毕整装待发。在所有人看来,这效率已经十分了得了。
但心急如焚的达里麻还是嫌慢,那边刚刚完成集结,这边就下达了次日一早开拔的命令,连誓师仪式都免了。
“平章大人,还是办个仪式,提振一下士气吧。”左路元帅额尔敦劝道。
“不行,那样又要浪费半天时间。”达里麻却断然摇头道:“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不能再贻误战机了。”
“是。那条大鱼不会一直在那里等着我们的。”额尔敦赶忙附和道。
“大鱼?”达里麻却冷笑一声:“那很明显是个陷阱。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堂堂明朝的亲王会以身犯险,就算他年少轻狂想要逞英雄,下面的人也不会同意的。”
“怪不得平章大人这么沉得住气,非得等到大军到齐了再出兵。”额尔敦恍然道。
“嗯,诱饵虽然是假的,但明军是货真价实的。恐怕就是想诱惑我们逐次增兵,好把我们一口一口吃掉。”达里麻沉声道:“我估计咬柱怕是顶不住明军,现在已经退到普安寨去了。”
“那我们去普安寨?”
“不,罗山城。”达里麻淡淡道:“离着胜境关近一些,补给起来更方便。反过来,对明军来说距离后方就更远了。然后跟他们耗下去,看看谁能耗过谁。”
“怪不得平章一点都不急呢。”额尔敦登时马屁拍的山响道:“原来早就成竹在胸了。”
就在这时,有信使从外头不经通禀直闯进来,失声大喊道:“平章大事不好了!胜境关丢了!”
第九六六章 运去英雄
平章府正衙中。
达里麻听了信使的禀报,整个人都不好了。再也不复之前的从容,失声问道:“谁干的?段氏还是杨苴?!”
“都不是,是明军!”信使怯生生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额尔敦闻言咆哮道:“明军就算过了普定,还有普安寨,罗山城在前头呢,他们插翅膀飞过去的吗?”
“他们扮成溃兵,绕过了普安寨和罗山城,一路混进了胜境关,趁守军不注意发动了无耻的偷袭!守将阿日昔以下皆战死!”信使禀报道。
“什么?!”达里麻脑袋嗡嗡的,强忍着天旋地转的感觉问他:“哪来的溃兵?”
“是咬柱元帅所部,他们在普定遭到重创,只能撤退。”信使答道。
“那为什么不撤进普安寨、罗山城呢?为什么要逃回胜境关?!”额尔敦大声问道。
“因为普安部和罗山部临阵倒戈了,所以他不敢去普安寨和罗山城了。”信使硬着头皮答道。
“他妈的!平章精心构筑二十年的四道防线,全让他毁了……”额尔敦无能狂怒道:“明军不死十万人办不成的事,让他一个人都给办成了!”
“……”达里麻虽然没吭声,但受的打击一点不轻。
正如额尔敦所说,他自上任以来,就着力构筑外围防线。耗巨资构筑了这一堡一寨一城,就是为了利用地利天险,将明军阻挡在云南以外,使其望而兴叹。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作用。
达里麻对这三道外围防线也很满意,认为‘明军纵以举国之力来攻,非用兵二十万,耗资千万,历时两年不可!若充足其粮秣兵员,则破城之期遥不可及。’
正因为对一堡一寨一城信心十足,所以他只在胜境关驻守了五千兵马。就跟后世防盗门内的木门,很少有人会上锁一个道理,没那个必要。
结果现在告诉他,三道外围防线,连着胜境关全丢了……换谁能遭得住?但凡有个高血压,直接就得脑溢血了。
达里麻虽然没脑溢血,但也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他一直呆坐到天黑,才声音暗哑的问道:“明军有多少兵力?”
“不知道。”信使摇头。
“谁是带队的主将?”达里麻只好又问道。
结果信使还是不知道。
“咬柱呢?他回来了吗……”达里麻便烦躁的问道。
“哦,咬柱元帅父子不知所踪了,只有火赤副帅,带着数千残部回来了,消息也是他带回来的。”信使赶忙答道。
“哼,吓跑了,知道回来死定了。”额尔敦啐一口。
“找到他,不把他父子碎尸万段,难解老夫心头之恨!”达里麻咬牙切齿的拍案道。
“是!”额尔敦大声应道,蒙古以右为尊,他这个左路元帅终于有机会上位了。
“还有,传令各军明日行动取消,暂时按兵不动。”达里麻又颓然道。
“啊?”额尔敦吃惊问道:“我们不把防线夺回来?至少胜境关得夺回来吧,不然睡觉都不安生。”
“我给你一万兵马,你去夺吧。”达里麻瞥他一眼。
“那点兵力哪够?”额尔敦登时就消停了:“胜境关的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没个五万大军根本不够看。”
“你也知道那是天险,那还嚷嚷个屁?”达里麻有气无力道:“既然被人家夺去了,就是人家的天险。我们硬夺的话,损失太大了。”
说着他痛苦的闭上眼道:“还是让大军在白龙江布防,阻挡明军过江吧。这样至少还能有个地利。”
“……”额尔敦心说白龙江的地利可太一般了,别说跟胜境关比了,就是跟那一堡一寨一城,都远远没法比。
但平章说的对,这时候去打胜境关,地利就在对方了,而且是绝对的地利。所以还是把战场定在白龙江,更合适一些。
……
达里麻没有意气用事攻打胜境关,那边明军却不会客气。
两天后,宣德侯金朝兴率领两万大军,抵达了胜境关下。
另外一万军队,被他分成两段,一部驻守在普安寨,一部驻守在罗山城。
再加上个普定堡,元军耗费巨资建造的要塞,成了明军保护后勤线的无敌堡垒。
一下子就让维持大军补给线的难度骤降了好几档。
还有个意外之喜,就是明军在胜境关盘库发现,关城粮库中,竟囤了足足五万石粮食!
足够十万大军吃一个月了!
而且这可是在云南境内的五万石粮食。要是从湖广运到这里,一路上人吃马嚼,漂没损耗,至少得准备十万石,才能运来这五万石。
这也就不难理解,宣德侯见到西平侯时,为什么连声赞他为大明第一智将,大明第一福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