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啊……”大嫂满脸期待的看着老六,见他舀一勺迟迟不肯往嘴里送,不禁笑道:“这么大孩子了,还得嫂子喂吗?”
“不用……”老六知道躲不过去了,心说我可是吃过狗剩的,这还能更难吃?
便毅然送一勺到口中。
我艹,还真更难吃……
他么鱼肉的香鲜软一点没吃出来,倒是吃出了鱼的土腥味和锅巴的焦苦味。
得亏咱楚王殿下吃过苦、要过饭,不然决计咽不下去。
“味道怎么样?有没有几分母后真传?”大嫂期冀问道。
老六笑着点点头,竖起大拇指。
“哈哈,六弟喜欢就好,以后常来吃饭,嫂子还给你做。”常氏这才开心道:“你们哥俩先吃着,我再去后面炖个汤。”
“哎好好,常来吃。”朱桢笑着目送大嫂离去。
然后哥俩一齐松了口气。
“知道大哥最近过的啥日子了吧?”朱标对老六叹气道。
“大嫂这厨艺,可以跟我母妃媲美了。”朱桢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道:“你说不会做饭别做就好了。可她动不动母爱爆发,非得给我做顿好吃的,美其名曰上犒劳。”
“唉,你大嫂原先也不这样的,大婚两年半从没进过庖厨,这阵子也不知怎么了,忽然迷上做饭了。”太子无奈苦笑一声,又跟老六解释道:
“我只是让人回来知会一声,说你来家吃饭,好好准备准备,没成想她会亲自下厨啊。”
“那也是大嫂对我的厚爱。”老六就很懂事道。
“你吃这几道菜。”太子指着几道卖相稍强,但强不太多的菜肴,小声道:“平时都是吕氏负责膳食的,这几道菜应该是她烧的。”
朱桢便向大哥投去同情的目光,这过的什么日子啊?自己好歹大部分时间,还是吃厨子烧的菜。
不过礼貌起见,他还是夹了一筷子侧妃吕氏烧的瓤豆腐,谁知一入口,居然外脆里嫩,酸甜可口,好吃的紧。
只是那一层糖醋芡汁颜色太深,加上刀工抽象,所以卖相很差。
“好吃吧?”大哥开心笑了,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又低声道:“吕氏烧菜色香味俱全,不过打你大嫂开始烧菜后,就只剩香和味了。”
“哦。”朱桢点点头,他有些明白,为何日后大嫂没了,吕氏会被扶正了。
真尼玛太会了。
……
一边吃饭,太子一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讲给老六。
又夸赞他道:“你帮了父皇大忙,不止是这次朝会,还有日后也是——‘法无授权即禁止’,这一句,父皇已经命人刻在武英殿的墙上了。”
“那都是我师父说的,我就是个传话的。”朱桢肆无忌惮甩锅道。
“刘先生学究天人,但这不是他的思想。”朱标却微微摇头,在武英殿时,他就有些奇怪,回到文华殿时,又向宋濂请教。宋先生认定,这话不是刘伯温说的。
“大哥和宋先生拿老眼光看人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老师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勘破了很多,已经进入新的境界了。”朱桢振振有词道。
“大人虎变么?”太子若有所思道。
“对对,总之他现在大变没错了。”朱桢使劲点头道。
“好吧,不管怎么说,这次之后,地方上应该能消停个十年八年。”太子轻叹一声道:“只是父皇趁机将行省衙门权分三司,不知会不会让三司陷入扯皮。”
“肯定会的。”朱桢不假思索道:“三个和尚没水吃嘛。”
“我也是这么看的。”太子神情一紧,问道:“刘先生也是这么看的吗?”
“嗯,对对对。”朱桢赶紧扯大旗作虎皮道:“不过大哥也不用太担心,我师父说了,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没什么好紧张的,要是将来不便,就再给各省加个高官么。”
“再加个高官……”太子认真寻思片刻,方释然笑道:“好主意,这样三司相对独立,既不会像行省那样权力过度集中;又有统筹决策的一省之长,不至于推诿扯皮。刘先生这样的智多星不再出山,真是太可惜了。”
“唉,他现在也就剩个嘴炮了。”朱桢苦笑道:“大哥还是放过他吧。”
“好的。”太子话虽如此,却依然忍不住问道:“你师父还说什么了?一并讲给大哥听听。”
“他说……”朱桢挠挠头,搜肠刮肚道:
“他说有一说一,你爹在理财方面实在是一塌糊涂,他不但照搬了元朝的财政制度,还将其改的更加糟糕……老夫是没见过比本朝更原始的财政制度了。”
“刘先生真知灼见啊。”太子深以为然道:“父皇的本意是给老百姓减轻负担,让州县直接将税粮解送给有需要的衙门或卫所。这样一个县的税粮要分送到十几处,账目能不混乱吗?
“空印案之所以会爆发,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这种混乱的财政制度所赐。”
“没错。而且这样户部直接能控制的税款很少,朝廷想干点什么都很难,也无怪父皇被逼得发行宝钞了。”朱桢点头道。
“那你师父有没有好主意?”太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朱桢。
第二五八章 祖宗成法我来改
老六跟老刘一直在琢磨着,到底该怎么救大明?
有人可能会觉得,两百多年后的事情,他们鞭长莫及,有心也操不了那么远。
但其实是能管得着的,因为四个字——祖宗成法。
大明的士大夫就是用这是四个字,把后世的皇帝逼尿了的。嗣君们只能在洪武皇帝定下的规矩中,带着镣铐起舞,难以越雷池半步。
最简单的例子还是四个字——免死铁券。
这玩意儿在朱老板这,说不好使就不好使,完全没有保命效果。
但到了后世皇帝那就牛逼了,它是真能免死。凭着这玩意儿,两百多年间,勋贵们的不肖子孙胡作非为,就真没被砍过头。
因为这玩意儿是皇帝祖宗发的。后世的皇帝不能公然违背祖宗的意志,那是他权力来源,统治的合法性所在。谁敢开这种玩笑?
偏生朱老板又是个设定狂,给他的子孙、臣民、朝廷、军队,定下了无数的条条框框。毫不夸张的说,大明之后两百多年,基本就是在他定下的框架中运行。
这套祖宗成法不能说不成功,因为它让大明平稳运转了两百多年。但糟糕也是真糟糕,大明日后的各种弊端,乃至亡国的原因,基本也都来源自于此。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用在大明和这套祖宗成法上,实在合适不过了。
而现在,朱老板还没写他的《皇明祖训》,祖宗成法还没形成呢。这时候设法推动朱老板,制定更合理的法律制度,废除那些贻害无穷的弊政,让祖宗成法变得更合理,就是师徒俩眼下最该做的事情。
……
“当然是让户部真正的掌管全国钱粮收支了。”于是,老六便不假思索道:“各州县的税收要如数上缴朝廷,由中央统一分配,严格执行收支两条线,不许坐收坐支了。”
“这需要很大的动作啊……”太子沉吟半晌,苦笑道:“这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而父皇,一直很得意他制定的这套就近供给、不扰百姓的体例呢。他老人家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其实是有法子的。我养过牛我知道,你顺着它来,它就听你的。”朱桢给朱标出主意道。
“臭小子,怎么说父皇呢?他跟牛一样啊?”太子敲他脑袋一下,说完自己也笑了。“好像还真差不多。好吧,你继续说。”
“父皇废行省、权分三司,说白了还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对吧?”老六便问道。
“对。”太子点头。
“那任何将财权向中央集中的法子,父皇都不会反感吧?”老六又问道。
“嗯。”太子继续点头。“不会的。”
“那为什么不趁这次地方权力重组,向地方派出户部官员,直接接管地方的官仓官库呢?”老六接着道:
“当然,直接接管县一级的仓储太不现实,可以先折中一下,把税粮从县里解送到省里嘛,这样户部只需要派出十二个工作组,就可以实现中央直接管理各省的仓储。”
“嗯。”太子眼前一亮,追问道:“你方才说,收支两条线。现在收我知道了,又该如何支出呢?”
“奏销制。”老六沉声道:“父皇不是设立了布政使司,管理各省的财政吗?正好由他们集中向户部进行奏销。”
“奏销?”太子感觉自己像是个小学生,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就是向朝廷奏报开支,由朝廷审核后,从各省账目中,注销掉相应的数额。”朱桢解释道:
“日常开销可以按年度奏销,年初预算,年底决算即可。若有战事或者大工,亦可随事奏销,这样并不麻烦,便可以掌握各省的实际财政状况,进而在各省之间酌盈济虚,移缓就急,保持国家整体财政的平衡。”
“若能奏效,那各省财权也为朝廷掌控,”太子怦然心动道:“朝廷能调动的财力,怕是要十倍于眼下!”
“没错。”朱桢笑眯眯的问道:“大哥觉得,这对父皇的诱惑大吗?”
“大,太大了。”太子重重点头道:“而且在现有的制度上改进即可,不必推倒重来!父皇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
“那当然。”朱桢笑着点头。
明朝的财政收入本来是不少的,尤其是隆庆开关以后,天下三分之二的白银涌入大明,可惜一直无法为中央所用,三大征掏空了国库后,直接没钱打建奴。
就是因为没有一套统一的财政制度,朝廷没法在各省之间酌盈济虚,移缓就急。只能一味的压榨北方农民,结果被农民起义推翻。
其实朱桢这套奏销法,就是崇祯末年被逼出来的。这一套如果搞起来,就能建立统一的财政制度,朝廷想用多少,就有多少钱,砸都能砸死野猪皮。
可惜那时候国家机器已经烂透了,这套制度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大明就噶了。结果便宜了满清,让他们能用极少的人口,统治偌大的中国……
无论如何,建立统一的财政制度,都是国家强盛的必由之路。奏销法至少比他爹那套近似于无的财政制度,至少先进两百年,而且不会水土不服。
所以朱桢打着刘伯温的旗号,向大哥大力推荐。
……
哥俩又就此聊了很久,直到后宫快关门,太子才依依不舍送他回去。
“日后有空就来多聊聊,等聊透彻了,咱哥俩一起跟父皇禀报。”朱标亲热的拉着他的手道。
“呃,还是大哥自己跟父皇说吧。”朱桢很有自知之明道:“我跟父皇犯相,说着说着非挨揍不可,不如大哥自己说。”
“唉,父皇嘴上不说,其实很欣赏你的。”朱标叹口气,想摸摸他的头,发现弟弟已经到自己肩膀了,再摸头已经不合适了。便改为拍了拍他的肩道:
“老六,你真是长大了,长进太多了,大哥都迫不及待等你学成出徒了。”
说着他压低声音道:“父皇准备让我处理国政,大哥我心里真没底啊。若有你帮忙,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大哥,别报太大希望,我就是嘴炮。真干活怕是只会给你添乱的。”朱桢就很有自知之明。
“没事,我要学,你也要学嘛。以你的聪明肯定能学会的。”太子信心满满道。
第二五九章 去高丽
太子一直把朱桢送到万安宫门口。
分开前,朱桢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哥,三哥不会有麻烦吧?”
“嗯,少不了的。”朱标点点头道:“那些文官这次吃了大亏,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他们是不敢直接报复父皇的,说不得就会拿老三出气,谁让他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