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城,朱萧索。”
神威军士歪过头看了朱萧索一眼:
“进去吧。”
“感谢。”
朱萧索和朱景岳进去后,看见陈朴南双手被反捆,跪在地上。身后两名神威军用刀刃压在他的脖子上。
“陈刑司?这是怎么回事?”
“你的救兵来了?”
朱萧索这才发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拿着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陈朴南抬头看了眼朱景岳和朱萧索,笑了笑道: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吃个饭,还能惹了大麻烦。”
朱萧索正待继续询问,那名书生却道:
“什么叫无端栽赃?我们文家的一剑楼有口皆碑,犯得着栽赃你这个小小的尊古境修士?朱教授,你见多识广,来评评理?”
朱萧索眯着眼,拱起手:
“阁下认得我?还未请教姓名?”
“文易克。也就是日后清秋郡主的三位正夫之一。”
朱萧索压住了没由来的煞气,道:
“我与清秋郡主已经解除了婚约,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找我?”
“我知道你和郡主婚约解除的事情。不过,今天明明是你来我一剑楼,应该是你有事找我才对。”
“请问陈刑司犯下了什么罪?”
“他的罪名可大了。他偷吃了我们文家明天要在国主寿宴上献出的御菜,八珍仙罗贝。这八珍仙罗贝,是我们从东边千山雪湖里取出的,一千年只能产出一斤左右,都被他偷吃干净了。明天国主宴席上的菜肴,将会少一道。我们文家已经把菜肴报上去了,却拿不出来,到时候文家岂不是要担一个欺君的罪名?”
然后他指了指神威军:
“事关重大,我没有办法,只好请神威军的人来控制住他。等明天到了御前,再说个清楚。”
陈朴南络腮胡子抖了抖,依然不改笑意:
“这贝肉是你们端上我桌子来的,却被你们污蔑偷吃,真是滑稽。”
文易克笑着抚了抚扇子:
“你可有什么证据?”
“你们一剑楼在进门前,要把客人的留影珠都收走,说是为了避免独家的菜肴泄露出去。我哪里还有证据。”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可是,满座的食客,和店里的伙计,都看到你偷偷进入后厨。等你出来之后,八珍仙罗贝就没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朱萧索扫视了一眼,发现在不远处确实有几十个人,正在向神威军诉说着什么。
那几十个人,肯定是和文易克串通好了的,合伙陷害陈朴南。
陈朴南,这是被仙人跳了。
但既然文易克要通过陈朴南把自己叫来,就一定有话要说。否则整这么大的一台戏,只为了搞陈朴南,有些说不过去。
“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文道友,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知道你是否能高抬贵手?”
“哎,朱教授声名远扬,我不愿驳你的面子,可这件事确实十分难做。”
“难做,那就还是有的做。还请文道友指点一番。”
文易克想了想:
“我听闻朱教授是数理流派的天才。既然是数理流派天才,那就应当钻研数理,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搞文经的研究?你的那篇《临江仙》,写得实在是令人称奇,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出自你手。”
第73章 知足
“哦,文道友的意思,我也是抄袭的别人的了?”
“朱教授这个‘也’字,用的很突兀。抄袭是个人行为,不要随便攀附。巧合的是,我似乎在老祖的手稿中,看到过一篇非常类似的词,叫《临江仙·文通天咏长江》。只是后来不知怎地,这篇手稿遗失了。我想,被朱教授恰好寻到,也说不定。”
朱萧索心中了然,文家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他盯着文易克:
“所以,阁下的条件,是要我承认《临江仙》是抄袭的文通天的手稿?只要我承认抄袭,你就会放过陈朴南?”
“不不不,你误会了。朱教授,我可没有开出任何条件。自始至终,我也只是做一个推测而已。我说的是,有可能,你恰好捡到了老祖的手稿。有可能,你因此抄袭了那篇名作来邀名。注意,我可没有确认你是抄袭的。说不定,你真的是举世无双的文理双料天骄。”
朱萧索身上的留影珠,可没被收走。文易克的话语,不留下任何破绽。
“好,我明白了。所以,如果我能够承认我抄袭,那陈朴南的事情,会不会有可能,有转机?”
文易克想了想:
“或许吧,我也不太确定。也有可能,八珍仙罗贝,是每千年产两斤?又说不定运气好,我们在哪里又临时找到了一份八珍仙罗贝,不耽误明日国主的寿宴。”
朱萧索点头:
“原来如此,感谢文道友为我指点迷津。”
保不住马保莹,朱萧索的心里已经难以接受。
如果要再搭上陈朴南,他是绝对不能答应。
所谓的文名,不过是为了帮前世的先贤们正名,摧毁文通天这个欺世盗名之人罢了。诚然,因为杨慎的词,他也受到了好处,但这些好处,他自己并没有太看重。
如果不是文通天在,他一辈子不去当这个文抄公。
既然事不可为,他也不愿再坚持了。毕竟这个世界里,本就没有诗圣诗仙,诗鬼诗魔。为他们扬名,不过是出于自己一以贯之的对知识的敬仰,和内心的一份执念。
朱萧索正要答应,陈朴南却忽然笑着开了口:
“我曾在一次外出时,看到过《天下奇珍录》。其中有一篇,恰好提到了千山雪湖的八珍仙罗贝。”
文易克听到陈朴南的话,目光立刻变得犀利。
陈朴南仍自顾自地说着:
“文中提过。八珍仙罗贝味道鲜极无比,天下独绝。
一入口,立刻会感受到甘甜,仿佛紫海活鳟鱼的鱼炙入口。
轻咬一下,外有一股软劲,内有脆感,如同咀嚼千针石林的柔云笋。
继而贝肉滑落,软糯感会缠绕舌尖,好像品尝北境野林中的灵鹿羔肉。
当贝肉滑到舌中部的时候,口中的温度又让贝肉变得进一步温软,一如品尝夕雾岭中懒云牛腹部最肥美的肉膏。
这时不要咽下,继续让其在口中保留一息,贝肉会因为内部极冷而外部温热,轻轻崩裂,在口中响起阵阵脆声,与食用寒冰原中的蓝玉虾如出一辙。
这时,再轻轻咽下,贝肉的甜鲜软脆都已经充分,糅合在一起,从喉咙一拥而入,让人以为咽下的是雨木谷中的五味草。
最后,贝肉入腹,会令全身上下体味到一股润感,整个人都带着三分醉意,恰似饮用了御酒谪仙醉一般。
而你在口中回味时,这些体会忽然消失,只留下鲜美的贝肉之香,回归本源。
如此,一口贝肉,品尝到八味天下奇珍,故称作‘八珍’。”
陈朴南笑了笑: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当初我看到八珍仙罗肉的描述时,口水流了三天三夜。但八珍仙罗贝太珍贵了,根本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刑司可以品尝到的。所以我曾花重金,请名厨,用真的八珍,仿制了一盘八珍仙罗贝。不过我的囊中羞涩,那八珍也不是完完全全和八珍仙罗贝的八珍一一对应。比如御酒谪仙醉,我肯定是搞不到的,只得用上等的绿水清波酿来代替。”
朱萧索看着陈朴南,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何含义。
陈朴南继续道:
“所以,朱教授,其实八珍仙罗贝的味道,我大概是了解的。当他们端上那盘生贝肉,我在吃第一口的时候,就猜到了,这是真的八珍仙罗贝。而我点的,只是紫海罗贝。”
“你……”
“紫海罗贝,一斤几十灵石。八珍仙罗贝,无价。后厨当然不会犯这么基本的错误。朱教授,所以我是明知其中有陷阱,还往里跳了。”
朱萧索不解:
“为什么?”
陈朴南笑了笑:
“没有为什么。朱教授,我说过的,我这辈子,无欲无求,只是好‘吃’。你可以杀身成仁,他愿意舍生取义,我独独可以为了美味不顾一切。要知道,八珍仙罗贝,就连国主也很难品尝到,我怎么可能放过?哪怕到了国主的御前宴席,也绝不可能尝到这种珍品。”
朱萧索闭目而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朴南又笑道:
“朱教授,你放心,这件事我一人做一人当,不会连累你的。更不会让文家污蔑你的计策得逞。”
“陈刑司?!”
“朱教授,你没看我从头至尾,都是一脸满足的笑意,没有任何遗憾么?人能死而无憾,就算是活得明白了,对不对?”
朱萧索从陈朴南的眼中,已经看到了死意。
“不,陈刑司,不要……”
“朱教授,我此生唯一的爱好,父母嫌弃,兄弟嘲笑,仆人不屑。只有你认可,说了句‘人有一好’,我心中便将你引为知己。不仅如此,你还在声名鹊起之后,还记得微末时和我的约定,把我带来京城,我真的很感激。这辈子我有两大幸事:吃了八珍仙罗贝,和认识了你朱萧索。”
“没关系的,我的词是抄的,你不用死……”
“朱教授,你跟文易克低头没有用的。因为那篇介绍八珍仙罗贝的文章说了,八珍仙罗贝,三千年才能产一斤。所以,端上来这盘之后,文家绝对没有存货。他这么跟你说,就是为了先臭了你的名声,然后明天再拿着我去国主面前伏法。”
朱萧索愣住了,看着文易克。文易克的面容却同样充满了震惊,其中还带着愤怒。
陈朴南不屑地看向文易克:
“这群文家的表子,就是又要赚好处,还要立牌坊。可惜,碰到了我这个好吃懒做的人,恰好知道八珍仙罗贝,撞在了铁板上。”
朱萧索愣愣地看着陈朴南,一时说不出话。
陈朴南哈哈一笑,继续道:
“那文章还写了,如果吃了八珍仙罗贝的修士在短时间内死掉,灵力会闪着七彩光芒,溢出体外,如同仙人降临,故称为‘仙’罗贝。”
“我尝了八珍仙罗贝,‘八珍’的味道名副其实,还没验证‘仙’字是否是真的。”
陈朴南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