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模作样地盯了那叶子半晌,抬手揉揉酸涩的眼睛,把那叶子展示给谢无恙看:“你看,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唉,我好没有天赋哦,还是回去睡觉吧……”
说完,起身便要跑,一道灵丝缠在她的脚踝上,糜月屁股还没来及抬起来,又重新被拽回在蒲团上。
“不着急,开辟神识本就无法一蹴而就,慢慢来。”
谢无恙随手从树上又折下一片叶子,陪着她坐在树荫底下,随后将树叶放在面前的地上,闭上双眼,给她演示了下如何用神念折叶。
比巴掌大点的树叶无风自动,对折再对折,折叠的步骤越来越精细,最后折成了一只小青蛙。
糜月有些惊奇地睁大眼睛。
这种纸青蛙,她小时候也会叠,但是时间过得久远,她已经不太记得叠法了。
不用灵力,光用神识叠出这么精巧的纸青蛙来,实非一般人能做到,也还挺有创意……
等她恢复功力了,她也要试一试。
谢无恙将那树叶叠成的小青蛙放在她的掌心,温声道:“只要勤加修习,你也能做到。”
轻若无物的叶子青蛙落入掌心,带来柔软的痒意。
糜月心下嗤了一声,若她真是个五岁孩子,还真就被他哄骗到了。
有谢无恙在旁监视,她只好打起精神,继续去盯那叶子。
然而当知道做一件事是徒劳无功时,花费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糜月坚持了不过半柱香,心绪就已经开始走神了,无聊到去手指戳路过的蚂蚁。
谢无恙眼皮轻抬,一道灵气拂袖荡过去,方圆十丈内都没有蚂蚁了。
糜月:“……”
有必要如此?
谢无恙瞥她一眼:“不要分心。”
糜月勉强把注意力放回在叶子上,她盯着那树叶,只觉得那叶子上仿佛刻了催眠符箓,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沉,盘坐的身形摇摇晃晃。
眼见她一头往前栽倒时,一根肃白的手指抵住了她的额头,把小姑娘瘫软的身板重新推回坐姿,指尖散出一丝微弱的灵力。
感觉到脑门好似被谁轻轻弹了个脑瓜崩,糜月一个激灵从瞌睡中惊醒,对上谢无恙似笑非笑的眼睛。
糜月气恼不已。
心下暗暗发誓等自己恢复功力,不但要把他绑起来给自己缝裙子,吊起来用剑柄抽他屁股,还要让他十二时辰用神念折纸青蛙不准睡觉!
然而怨念归怨念,此后的大半个月,糜月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卧薪尝胆——每日卯时雷打不动就被谢无恙薅起来,用意念盯叶子,再也没能睡过一次懒觉。
那片叶子眼看都要枯黄了,她的神相凝练还没有丝毫进展。
糜月被他折磨得实在受不了了,别人是熬鹰,他是要熬死她。
“呜呜呜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没有神相和修炼的天赋,就算盯上一万年叶子,我也是学不会的!”糜月崩溃地揪着自己脑袋上的发包。
谢无恙等她揪完,慢条斯理地用灵气把她弄乱的发丝抚平,安慰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娘亲当初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凝结出了神相,你也可以。”
糜月迷茫地眨了眨眼,她当初就用了一炷香吗?
这人的记性可真好,这种小事竟然还记得。
她装作懵懂无知状,随口问了句:“你认识我娘亲呀?”
“嗯,我与她……”谢无恙迟疑地顿了顿,似是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他和糜月之间复杂的关系,“是旧识。”
糜月心下嘲讽,这人记性这么好,难不成是忘了啃过她神相花瓣和桐花秘境夺她定元珠的事?旧识,呵,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她嘴上唔了一声,又问:“那你和我娘亲,谁更厉害?”
“我与她对招过很多次,皆是平手。”谢无恙道。
这倒是没说假话。
糜月脑子飞快地转了转,朝他的方向挪了挪,露出一颗邪恶的小虎牙,同他套话:“假如,我是说假如哈,如果我娘亲想打赢你,应该从何入手?或者说,你有什么不为人知、一击即中的弱点?”
“弱点么……”
谢无恙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你娘应当知道。”
“?”
我知道什么了?
糜月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觉得谢无恙的神情又不似在骗她。
难道是谢无恙以前无意间暴露过弱点,但是她忘了?
不可能啊,有关死对头的弱点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会忘记。
没等她琢磨完,谢无恙便敛袖起身:“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罢,明日卯时再练。”
糜月试图再同他辩驳:“可是我娘亲厉害,不代表我就能厉害,说不定我就没有继承到我娘亲的天赋,凝结不出神相呢?”
她为了能多睡懒觉,贬了自己一波,又吹了自己一波。
“不可能,”谢无恙语气笃定,“你是烬花宫嫡系之女,天生额纹,一定能凝结出烬花神相。”
话虽如此说,但小姑娘这么久还没有丝毫的进步,谢无恙心里也有些奇怪,暗自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于是到了夜晚。
谢无恙又来找了她一趟,给她送了一样东西。
“你晚上沐浴时,将此物倒入浴桶,浸泡足一个时辰,此物能帮你改善体质,益于修炼。”
糜月从门缝里接过他递来的玉瓶,随口“哦”了一声,便关上了门。
她起初并没有当回事,直到要沐浴时,才想着打开那玉瓶闻了一下。
瓶中的灵露洁白如牛乳,清幽特殊的木香沁入鼻息,余香绵长,提神醒脑。
糜月的眼睛瞬间瞪如铜铃。
我去,竟然是玉髓清灵露!而且是这么大一瓶!
她犹记得在小时,娘亲也用这个东西给她泡过澡,但份量比这个玉瓶小得多,娘亲还说过这清灵露价值连城,很难弄到,让她每一滴都省着点用。
别看就这么一只巴掌大的玉瓶,其价值能换两座灵石山。
糜月看着手中的清灵露,目露狐疑,谢无恙竟然舍得给她用这么珍贵的东西?
第31章 离间计。
谢无恙如此大方,糜月下意识就觉得其中有诈。
该不会是假冒伪劣的仿品吧?
但这玉瓶中散发着的浓郁香气,又不似假货。
糜月想不通谢无恙为何这么做,前些日子他用剑柄打了她,她以为是他演不下去,本性暴露,但事后,他又是给她玉牒,又是教她修习,如今连这价值连城的清灵露都随手送她。
这骗娃的成本也太大了吧。
正当她苦思冥想时,忽然一道灵光闪过。
谢无恙原本将自己养在身边,是打着以她这个女儿为诱饵,引糜月现身的打算,但眼见着她没上当,来赴宴铸剑大会的也是个假糜月。
意识到她不会轻易现身,所以他这是要改变策略了,假模假式地对她好,目的是把她养成自己人,以后和糜月母女离心,好帮着他反过来对付烬花宫。
糜月恍然大悟地一敲掌心。
对,离间计,一定是这样!
糜月心下冷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厮的算盘妥妥要落空了,谁都有可能被策反,唯有她绝对不可能。
她往浴桶的水中滴了两滴清灵露,剩下都揣进了储物袋里,打算以后恢复了原身再用,现在用属实太浪费了。
糜月清楚这灵液对自己经脉闭合的身体没有作用,但架不住东西好,当成精油泡一泡,也有能祛乏安神的效果,泡完身子还会香香的。
糜月脱去衣物,滑进浴桶,浸泡在灵气氤氲的热水里美美地翻了个身,双手扒在浴桶边缘,舒服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近日缺觉缺得厉害,清灵露泡起澡来,实在太过舒服,糜月就这么趴在浴桶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直到水温渐凉,她硬生生被冻醒。
糜月赶紧从浴桶里爬出来,草草擦干身子,穿上里衣钻进被窝。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泡得久了,她冷得浑身打摆子,平日温暖无比的被窝此时也觉得不暖和,脑袋昏昏沉沉,仿佛被人打了两拳。
头刚挨着枕头睡下,她仿佛就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糜月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实在不想起床,伸手拉高被子盖住耳朵,好烦啊,都是幻听,肯定不是在叫她。
谢无恙在她的房间外敲门半晌,无人应声,只道是小姑娘又赖床了,于是推门进屋,小姑娘在榻上蜷缩成一小团,浑身发抖,从被角里露出来半张小脸不自然地涨红,双眸紧闭,皱着眉头,仿佛睡得很不舒服。
他倾下身子,伸手拭了拭小姑娘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清灵露只需要泡一个时辰即可,你泡了多久?”他低声问。
“……”
小姑娘睡得浑噩昏沉,完全回应不了他的话。
谢无恙拿出她藏在被窝里的手,短胖的手指都泡出了皱皮来。
可见是在浴桶里睡了一夜,难怪会受风寒。
……
糜月困在梦魇之中,她这回没有梦见谢无恙,而是梦见了许久不见的娘亲。
自从娘亲死后,她学着接管宫中事务,时常睡不安稳,想在梦里见一面娘亲都难,变成幼崽后,仿佛重担卸下,当真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反倒能时常梦到娘亲了。
或许是记忆太久远模糊,她梦见的都是一幕幕琐碎的片段。
娘亲将她抱在怀里,教她念书识字,她手小握不住笔,娘亲就不厌其烦地手把手带着她写;
娘亲并不擅长厨艺,却专门为她学了她最爱的核桃酥饼,亲自做给她吃,又怕她贪多吃坏了牙,每次只给她装一块在香囊里;
她在无涯学宫里神识受伤,娘亲衣不解带地在她的床头守了三天三夜,见她醒来,如同见到失而复得的宝贝,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语带哽咽:“月月,你终于醒了,吓死娘亲了。”
从桐花秘境回来后,她委屈地伏在娘亲的膝头,哭着告状,娘亲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一颗定元珠而已,娘亲再为你去寻更好更厉害的法宝。”
她的娘亲虽是一宫之主,平时事务繁忙,但有关她的事,却从来是亲力亲为。对她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糜月觉得娘亲就是世上待她最好、最疼她之人。
她的性子被养得如此骄纵,跟娘亲的宠溺不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