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齐齐动作,一道朴实无华的剑气和藏玉的白练同时击中了结界顶端, 剧烈的灵气冲击之下,竹林猛烈摇晃,照月剑的光辉冲天而起,成为天地间最耀眼的一道光芒。
随着结界碎裂的声音传来,狼妖猛地扑向了荆饮月。
“师兄!”
“饮月!”
结界破时,也是最危急的时刻,周围人来不及救援,而他的剑势不及收,照月剑刚刚回到手中,再出剑已来不及。
荆饮月神色沉稳,在危急关头,堪堪提剑一挡。
狼啸震天。
这一挡之下,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荆饮月横飞而出,摔下了擂台。
莫含光和藏玉联手挡住了追击而来的狼妖,和一群长老一起,阻止狼妖发狂伤人。
“荆师兄!”众人都围了过来。
赶来的医修将一颗灵丹塞进他嘴里,又探他脉息,脉象倒是强劲有力,所受外伤虽重,好在没受什么内伤,只是——刚才那一击,他来不及以剑势抵挡,受到的冲击过重,整条右臂无力垂着,关节处骨头尽碎,一时间怕是提不起剑了。
“这条手臂要休养些时日,等断骨续接,近期都不可发力,不能提重物,更不能用剑。”医修叮嘱道。
荆饮月睫毛微颤,也不知听进去没,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的游溪身上。
这会儿他身边围着全是人,按游溪的个性,她一定站得远远的,可这会儿她眼里除了荆师兄没有别人。
她看他胸前几可见骨的抓伤,伤口狰狞,血液干涸,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最后落在他无力垂下的右手上,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师兄他,得多疼啊……
乌九明针对师兄,是因为自己。如果不是他足够冷静,眼前躺在她面前的,可能就是一具尸体了。
就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她心疼又难过,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可是真的忍不住。
“小溪。”眼泪滚落的瞬间,荆饮月开口了。岁舍扶着他坐起身,他用左手握住了游溪的手,低声说,“别哭。”
他一开口,游溪哭得更厉害了。
荆饮月:……
他看得心疼,却不知说什么好。上次也是,受伤的是自己,落泪的却是她。游溪的心柔软得不可思议,这份柔软,令他不知所措。
那颗冰封的无情道心,如被春风吹拂,怦怦怦,不停鼓动。
“荆师兄,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哭了一会儿,游溪道。
“估计是失血导致的。”旁边医修回答她。
荆饮月却有感知,是他的无情道心在释放寒意,试图平息他内心的躁动。
怕冻着她,他缓缓松开了手,又说了一次,“别哭了。”
游溪擦了擦眼泪,表情透着委屈。
“小伤而已。”他说。
“这也叫小伤?”她忍不住嘟囔,光是看着就觉得很痛,不知道他怎么能忍的。
“很快就会好。”
“嗯……”
“嘿,你们两真有意思,受伤的哄没受伤的。”岁舍忍不住插话。
荆饮月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老实住嘴了。
游溪转开视线,脸悄悄红了。
另一边,两位院长连同长老们合力制服了狂躁的狼妖,将其困在了灵阵之中,狼妖左冲右撞,无法冲破狭小的灵阵,反而把自己装得撞身是伤,焦躁难安,发出一阵阵暴躁的狼嚎。
“孽畜,谁容你在此伤人!”
大长老丹岳突然发难,一掌向着狼妖头顶拍去!这一掌有如排山倒海之威,眼看要将狼妖立毙掌下。
“住手!”几乎同时,丹华真君动了,他飞身挡在狼妖面前,拦下了这携着万钧之势的一掌,顿时口吐鲜血,摇摇欲坠。
灵阵中的狼妖见此情形,更受刺激,如同疯了一样,猛烈撞击灵阵,就连维持阵法的长老也白了脸色,掏出灵丹狂炫几瓶,才能维持灵阵运转。
丹华挡在狼妖面前,虚弱至极,但他一步不退,看向丹岳的眼神带着刻骨恨意,“当年你逼死我爹娘,现在还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
一言掀起惊涛骇浪,在场的年轻弟子们都不知当年纠葛,唯有一些上了年纪的长老、院长们知情,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弟子们一阵骚动,没想到比斗现场还有瓜吃!
丹华真君的话信息量好大!
这位地峰大长老竟然害死了真君的爹娘?真君又为何护着这狼妖?狼妖和他是什么关系?
“呵,可见孽畜所生也终究是孽畜!当年我就不该留你一命,平白污了我丹家血脉,如今你和妖族勾结,祸乱宗门,你若当场认罪,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孽畜?”丹华白着脸,听到这话不由冷笑,“我是孽畜所生,那你又是什么?舅舅。”
吃到二手瓜的众人再度哗然。
这两人竟是亲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各位长老,狼妖伤人该杀,丹华院长维护狼妖,也该交给执戒堂审问,其他的事还有什么纠缠的必要?”正争执时,芳玲站出来道。
刚才结界破开,天机院弟子将乌九明也救了下来,吞服丹药后,他已经醒过来了,有些虚弱的靠在芳玲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芳玲无比心疼,如果比试不中断,九明只要使出他擅长的术法,定能赢下来。
现在却受了那姓荆的牵连伤得不轻,这些人还在这纠缠这些事干什么?简直烦死人!狼妖该死,维护狼妖的丹华院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只想快些将事情了结,好带九明回去休养。
“丹华院长自甘堕落,和妖兽为伍,难道你们还要护着他吗?”
“和妖混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芳玲斩钉截铁道。
人群对面,荆饮月挑了挑眉,游溪不禁轻笑出声,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连乌九明的神色都有几分不自在。
弟子们则忍不住嘀咕起来,“她当她是谁啊?”“事情没搞清楚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怎么还有不让人吃瓜的?自己不想知道还不让别人知道了?什么毛病!”
听着众人议论,丹华缓缓擦去了唇角的血迹,挺直了腰背,道,“你们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告诉你们……”
他将自己的身世和当年丹岳如何害死他爹娘都说了一遍。
“这只白狼,是我的兄长。”丹华回头,看了一眼遍体鳞伤的狼妖,满目心疼。
在他回头时,狼妖瞬间安静下来,它猩红的眸子看着丹华,眼神透出无言的哀伤,发出一声幽长的狼嚎。
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无助又凄凉。
丹华伸手贴着灵阵,想要安抚它,却又触碰不到。
隔着一层灵阵结界,狼妖低头,也委屈的贴上了他的手心。
“那一年,长老将年幼的兄长送回妖族,他留在妖族数年后,心里却放不下我,于是偷偷跑来玉山看我……”
“当时,正逢我再次病发,妖气侵占经脉,险象环生,哥哥为了救我,将我身上妖气尽数吸走,又将他身上所有灵气渡给了我。以后每隔几年,他都会来一次,缓解我的痛苦,那时,我以为他找到了破解我们体质的办法。后来才知道,他的身体其实并不能承受我们两人的妖气,而他将灵气全数度给我,他自己却一步步失去了灵性。直到最后,他退化成了一只毫无灵智、暴戾无比的妖兽,而我靠着哥哥的灵气一路突破,破境成了地阶修士。哥哥将一切都给了我,我丹华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位兄长……”
他凝视着狼妖,狼妖低声呜咽,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忍耐力,压抑自己暴虐的杀性,爪子在地上刨出了几道深坑。
丹华痛苦道:“我救不了他,只能日复一日将他困在结界中,是我无能。”
“竟是这样。”莫含光感慨,“那你这些年……”
“我修习丹道,是想研究出帮哥哥恢复灵智的办法,可惜尝遍百草,无数次更改丹方,我依然找不到方法,咳咳……”
他低头一阵猛咳,一滩血迹落在地上。
狼妖不安躁动起来,丹华苍白的手拂过灵阵,想安抚它。
众弟子都陷入沉默,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曲折。
“这些年,我从未放兄长出去害过任何人,我只想找到办法让兄长恢复。平心而论,各位站在我的立场,会想让他被人发现吗?”丹华沉声道。
“这可不好说。”芳玲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演戏?你是这场比试的裁判,是最有可能动手脚的就是你。”
“退一步说,结界出了问题,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做过?!”
天机院弟子纷纷附和。他们都认为比试时乌九明未尽全力,用剑只是为了麻痹对手,如果再继续比下去,他一定能赢。
丹华道,“执戒堂戒律第一条,不可使人自证其罪,你们身为玉山弟子,连宗规都不记得吗?”
“够了!”丹岳暴喝一声,“丹华,少在这做无用的辩解,你既然承认了这狼妖和你的关系,怎么也逃不掉一个勾结妖族的罪名,剩下的话留着去执戒堂说吧!”
“确实,都与妖族勾结了,他说的话也不可信。”
“虽然听起来有点可怜,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想丹华真君竟然将一只狼妖藏在洞府,想想我都瘆得慌。”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玉山宗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弟子们议论纷纷。
任谁都看得出,丹华真君颓势尽显,狼妖也已被擒,丹岳大长老才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那些“有眼力”的弟子,自然知道这时风该往哪边吹。
“不对。”嗡嗡议论声中,这道轻柔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清晰,游溪站出来了。
众人都看向她。
游溪站出一步,差点又退回去,手心捏着厚厚一层汗,她实在看不下去,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但是,这样的场面还是让她心里发怵,不住打退堂鼓,紧张到想吐……
“游溪。”
身后突然传来荆师兄的声音,她回过头,荆饮月就站在她身后,他明明受伤沉重,还强撑着站着,眼神是让人心安的沉静。
“说你想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和你站在一起。”
“别害怕。”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咒语,让她鼻一酸,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原来驱散内心的恐惧,只需要一个人坚定的对你说出“别害怕”。
想到荆师兄就站在她身边,游溪的声音不抖了,背也挺得更直了,“大长老,请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比斗现场,还用神识窥探这场比试呢?”
众人一怔。
确实,七院弟子之间的比试是七院的事,上三峰从来不掺和,身为地峰长老,丹岳有什么理由要关注这场比试?
“本长老想来就来,需要向你一个小弟子交代?”丹岳喝道,“难道我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