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轻说道:“你也算经历不少场面了,还紧张啊?”
“不是,我听这声儿,想吃锅巴了。”
“……”
“嗤”的一声轻笑,从云轻的肩头发出。
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肩头正挂着一只小猫。
云轻担心辞鲤逃跑,便提议带上它。江白榆不方便提着个笼子行动,干脆用点符术把它变得小小的,巴掌大的一只,还不能动。
他本来是把它放在肩头上的,但是路上掉下来一次,摔得它骂骂咧咧的。
云轻想了个办法,把它小爪子里藏的指甲掰出来,指甲弯弯的带着尖儿,正好当钩子用。
她觉得还挺好玩的,所以没有还给江白榆,直接把这一钩猫挂在自己肩上。
辞鲤抱怨云轻:“年纪轻轻,坏心眼倒是不少。”
云轻说:“白榆,下次把它变成簪子,簪在头上一定很好玩。”
江白榆笑,“好。”
辞鲤:“变态啊你们!”
穿过庭院,众人提着灯笼走进楚言章的卧房。
室内没有点灯,床前的撒绫帐子被撩起来,借着灯笼的光线,他们看到楚言章脸朝外侧躺在床上,一手垫在脸下,睡得安稳。
睡梦中的他不像白天那样总是板着一张脸,五官显得更加柔和舒展,好像比白天年轻了几岁。
云轻要检验夺舍的原理很简单。
正常来说,人的魂魄与肉身的外表是一致的。
一个新死的人,魂魄在刚刚离体时最为清晰,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变淡,最后模糊不清。当然,多数魂魄没走到这一步就去投胎了。
而假如死去的魂魄有执念,则会清晰很长一段时间,比如韦三娘那样。
有些人活着也会遭遇魂魄离体,这时的魂魄是生魂。生魂与死魂类似,只是一般不会像死魂那样变淡,而如果是身负功德之人,魂魄则又比普通人更鲜亮一些。
不管怎样,这些魂魄都与他们离体前的肉身保持一致。
也就是说,假如魂魄离体后与他的肉身长得不一样,那么就可认定为夺舍。
云轻自然也有办法让楚言章离魂,只是江白榆修为更高,又有个法宝源源不断补充灵力,她乐得偷懒。
江白榆点燃一支细香,念起咒语催动烟气进入楚言章的鼻息。
心志坚定的人魂魄极其稳定,所以要刺激一下。
睡梦中的楚言章吸入烟气后,身体开始挣扎,逐渐出现梦呓,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身上慢悠悠飘起一缕魂魄。
魂魄成形,坐在床上呆呆地看他们。
他的脸,他的身形,他穿的衣服,与此刻床上躺着的楚言章别无二致。
不仅如此,似乎还比普通的生魂更亮一些,显见得是身负功德之人。
浮雪呆住,“啊,他没有被夺舍啊?”
其他三人也是一脸意外。
云轻肩头的辞鲤忽然嘲讽地嗤笑,“你们煞有介事地分析半天,就这?我差点真信了。”
程岁晏说道:“假如前面的城主都被夺过舍,那么楚靖安没理由放过楚言章。
现在楚言章好好的,是不是就意味着,根本没人被夺舍?我们之前猜测的方向是错的?”
江白榆:“如果不是被夺舍,前面那些城主集体短寿的原因又是什么?”
浮雪:“有没有可能,短寿只是因为太过劳累,你看现在这个楚城主就经常要熬夜批公文呢。”
辞鲤插嘴道:“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觉得批公文能劳累到短寿。”
浮雪捏着它的后颈大力晃了晃,一边骂道:“闭嘴,狗东西!”
辞鲤感觉自己脑仁儿快要被她晃散了。它回骂道:“住手,蠢东西!”
程岁晏觉得他们俩吵架还能吵出对仗感,挺有才华的。他趁着浮雪晃辞鲤,偷偷摸了一把它的尾巴。
奈何,它此刻的身体太小了,他的手掌又太大,于是就造成了一些尴尬的效果。
“你摸我屁股干什么!”
程岁晏:“……”
江白榆问云轻:“云轻,你觉得呢?”
云轻摇摇头,默然不语,提着灯笼在这卧房里转了一圈。
墙边立着个木架子,架子上高低错落地摆着不少珍玩。
她拿起一个深蓝色的琉璃瓶,瓶身晶莹剔透,其中有些小气泡,在灯笼的映照下仿佛夜空与群星,美不胜收。
放下琉璃瓶,又拿起一个犀角雕。犀角依着形状雕成一个小船,船上摆着矮桌和杯盘,两个羽扇纶巾的文士正跪坐在桌前把酒言欢,形态逼真。
放下犀角雕,她走到窗前一张桌子旁,看到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放着一本书,一沓公文。
书是一本山水游记,公文则是协同朝廷帮玲珑城驻军征收粮草的,都已经批好了,整整齐齐地摆着。
挨着公文不远处,一堆纸上压着个约莫一寸多长琵琶形的螺钿漆盒,像是做镇纸用的。
云轻拿起漆盒。漆盒
表面的黑漆均匀油亮,上头有白螺钿嵌成的两只蝴蝶,灯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泽。
翻开漆盒,里头是暗红色膏体,飘起一股细腻浓郁的花香。
浮雪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她手中的小巧精美的漆盒,问道:“师姐,这是什么?”
“是个胭脂盒。”
“哈?他屋里怎么会有胭脂盒?是预备送给女孩子的吗?”
“不太像,这胭脂是用过的。”
“哦,那可能是哪个丫鬟落在这房间里的。”
辞鲤插嘴说道:“严谨点,也可能是他自己用的。”
“噫——”浮雪拉长声调。她实在想象不出沉默刚毅的楚言章用起胭脂来是个什么鬼样子。
云轻放下漆盒,说道:“走吧,先回去。”
几人把楚言章的魂魄安放好,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床上,楚言章翻了个身,重新平稳地睡下。
窗外,乌云渐渐爬起来,遮住了月亮。
——
黄金做的笼子里,乐尘子正在和那人下棋。他执白,对方执黑。
棋筒被塞进鸟笼子里,轮到乐尘子时,他从棋筒里抱起一粒洁白的棋子儿,像是抱着一小扇石磨一样,往笼外的棋盘上一扔。
白棋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要下的位置上。
对方思索片刻,落下黑子。
乐尘子看了看他落子的位置,说道:“你这手臭棋,瘾还挺大。我都不好意思赢你。”
那人并没有生气,而是说道:“你那大徒弟,与我年少时倒有几分相像。”
“是吗,你若喜欢,也可以收她为徒,我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会介意的。
不过说好了,得讲先来后到,礼不能废。届时我做大你做小,你得唤我一声师兄。”
对方终究是没忍住,放雷劈了他。
乐尘子哈哈大笑。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邪门的处境。明明身陷被动,但是把对方气得跳脚时,他又有一种微妙的胜利感。
所以哪怕知道会被雷劈,他也总是忍不住气对方。
头发被劈出了一种烧鸡毛的焦糊味。乐尘子在这种焦糊的气味中心想,这算不算一种自欺欺人呢。
放完雷,那人忽然一笑,说道:“我不杀你的好徒弟,还有一个原因。”
“哦?”
“就算我不杀她们,她们也会死。”
第54章 一箭双雕 云轻勾着嘴角,与江白榆相视……
次一日, 云轻几人翻了些玲珑城里留下的典籍,没有任何典籍记载过楚靖安这个人。
他与这世上无数的普通人一样,来过, 走过,世间再无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他们的欲望, 他们的爱恨,随着他们的逝去都归于平静, 无人在意更无人记起。
尘归尘, 土归土。
线索便卡在这里。
楚靖安也好,倾城子也罢, 说来说去, 云轻几人目前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了,对方又只在暗处偷偷摸摸的。
偌大一个城池,二三十万人,要找这样一个偷偷摸摸的邪修,实在太过困难。
云轻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斜着身体, 胳膊肘拄在桌子上, 托着下巴沉思。浮雪和程岁晏叽叽喳喳地猜测着各种可能性。
辞鲤变回正常的小猫, 坐在笼子里,听着他们的分析,讥笑点评:“脑子是一点没用上, 嘴是一刻没闲着。”
浮雪冷笑:“我看你是想被摸屁股了。岁晏,上。”
程岁晏有些拘谨地摆手,“你快闭嘴吧,我可不是那种变态。”
江白榆端坐在椅子上,忽然说:“明天庆功宴结束我们就离开。”
程岁晏一脸意外:“啊?地魂不查了吗?我还想帮言川找回地魂呢。”
浮雪也有些奇怪, “好突然,就要走了吗?师姐,你说呢?”
云轻却是眼前一亮,“白榆说得对,我们明天就走。”她说着,笑着看了眼江白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