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还残存着涂山庾的体温和甜腻妖香,弦汐脸色唰地一变,猛一用力居然挣了开来,反手抽在玄濯脸上!
“你别碰我!”她惊声叫道。
这一巴掌下去在场众人全愣了,连弦汐自己都举着手心呆怔住。
玄濯不可思议地捂住那半边脸,额角青筋浮突,惊怒到了极点地低吼:“你打我?!!”
这一掌不痛不痒,却在玄濯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堂堂天族太子爷这六七百年流过血断过骨就是没挨过巴掌,连他亲娘老子都没打过他的脸!
今天但凡换个人敢这么干,玄濯都非得给人剁成肉沫再扔海里喂鱼,然而当下他盯着弦汐恐慌的脸看了又看,牙都咬紧了也愣是没舍得做什么,只忿忿地又抓了她的手一个闪身回到龙宫寝殿。
落到实地,弦汐有些后怕地想离他远点,却被玄濯死握着胳膊不放,“往哪儿走呢你!我要是想收拾你早在岸上就给你拧成三截了,老实站那听我说话!”
弦汐下意识僵直着站了一秒,随后又被他的理直气壮弄得来气,趁玄濯还在那措辞语言,她拿出储物囊,从里面掏出一个木盒放到桌子上,“这里面,你的东西,还你。”
玄濯一下没明白,“还我干嘛?”
弦汐又道:“欠你的钱,我也会想办法还上,……可能时间要久点,但我不会赖账。”
玄濯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神情紧绷起来,“你这什么意思?”
弦汐双眼蒙着泪雾,但还是倔强地直视他,“我不跟你在一起了,我,我们……”她想起李师盈曾跟她说过的一个词,对玄濯道:“我们分手。”
玄濯活像青天白日挨了道雷劈,心脏狠狠颤了下,怒然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弦汐执拗道:“我们,分手,我要走。”
玄濯当即一把提起她衣领,手抖了一瞬又把她轻轻放下,顺势抚平衣服褶皱,好声道:“乖宝,别说气话,你离开这还能去哪?咱们都冷静冷静,好好说说话,别动不动就要走。”
弦汐满眼决绝:“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成婚了,我不跟你在一起。”
玄濯深吸一口气,耐性耗干:“我成婚怎么了?这算多大点事儿,你至于这么跟我闹吗?”
弦汐心口一窒。
玄濯索性一次性把话都说个干净:“我成个婚而已又不是不要你了,婚礼什么的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假把式,不会影响到我们任何,我们在这儿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我一样会对你好。况且我迟早要成婚,我不跟别人成难道跟你成?”
说到这,玄濯顿了下,心头微微酸软,声音也不由好转几许,“我要是能娶你的话,我肯定早就娶了,可你想想你有什么?你有什么配得上我的?”
“……”
弦汐沉默着。
是,她什么都没有。
可她原本也有些的,虽然对玄濯来说压根不值一提,但那几乎就是她的全世界。
都被玄濯毁了。
见她不语,玄濯以为说动她了,不禁好了颜色握着她的手揽住她,“你放心,虽然我不会娶你,但我会一直对你好,甚至比以往更好。我跟涂山成婚后就跟她待两个月,然后马上回来陪你,好不好?”他在弦汐额上亲了下。
弦汐一瞬间有点想吐。
这亲吻她的唇也可以亲吻别人,拥抱她的手臂也可以拥抱别人。
……这也太恶心了。
这也太恶心了。
弦汐用力推了他一下,没推动,反而把自己晃了个踉跄,她干脆就这样说:“我不用你陪,也不用你娶,你放我离开。”
玄濯有些躁了:“你有完没完?你就非得计较这点假模假样的破事?我娶涂山那是迫不得已,我也有我的苦衷,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就不能替我着想着想?”
弦汐听着这话,只觉句句如针扎般刺耳,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你把我的喜欢,当成什么了?”
玄濯一怔:“我……”
“你从来,没认真对待过我的感情,也没认真对待过我。”弦汐泪水涟涟地看着他,“你那天晚上说的话都是假的,你骗我,你还是只把我当情人,你根本……根本不在乎我的真心。”
玄濯被这又轻又哑的几句话说得没了底气,胸膛剧烈起伏着,控制不住用暴躁遮掩心底奇怪的情绪:“真心?你谈个屁的真心,你就是块破木头,你懂什么真心什么感情!”
破木头。
玄濯甚至没把她当成个人看。
弦汐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也是,她也只是块破木头。
可就算如此,她也是活的,受伤了也会疼,难过了也会哭,她不懂真心,也分得清喜怒哀乐。
她觉得玄濯压根连真心都没有。
弦汐忽然心痛到难以呼吸,她曾经是那么的爱玄濯,以至于他那样伤害了她,让她名声狼藉流离失所,她都能够因为他一声喜欢而容忍下来,可他毁了她外在的一切竟还不够,现在还要连她内在也一并毁掉。
他将她的尊严,她的人格,她的情感踩在脚下狠狠践踏,还理所当然地轻视她。
他凭什么。
弦汐隔着泪水看着那张脸,那张她过往深爱的脸,眼中已没了一丝一毫的爱恋,惟有痛恨和排斥。
玄濯就是个混蛋,烂到骨子里了。
这一刻弦汐只觉过往两百年的梦和向往悉数碎了个彻底,连同她最纯真的爱意一起,再也拼不起来。
当初她什么都有,只想得到玄濯的喜爱。现在她或许得到了他一点不知虚实的喜爱,却因此失去了一切。
他的喜爱也太珍贵了,她负担不起。
弦汐双目无神道:“玄濯,我不喜欢你了,你放我走吧。”
玄濯呼吸一滞。
肩背隐隐发颤,他握着拳,咬牙切齿道:“……你说走就走?你当这是你家?”
“这是你家,我不住了。”
“由不得你说住不住,我让你住你就必须住!”
弦汐盯了他一会,灵力在指尖凝聚成刀刃,径直捅向脖颈。
玄濯立马抓住她手腕,“你干什么?!”
弦汐道:“我不跟你住,也不给你当情人,你再逼我,我就去死。”
“……”玄濯气息不稳地瞪着她,半晌,猛一甩开她的手,“好,你非要走是吧?那你就给我滚!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当谁爱留你似的,给你点好脸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有本事你今天踏出这个门,你就再也别回来!”
弦汐没再看他,翻出自己来时带的行囊,闷头往门口走。
望着她渐远的背影,仿佛有什么珍视的东西也在随之远去,玄濯心中慌恐与怒意交织着高窜,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却又迈不开步子去拦。
忽地,弦汐脚步顿住,又返了回来。
玄濯一愣,心底不觉冒出点期待。
可弦汐却只是把腕上的镯子摘了下来,放到桌面的木盒旁,“这个,也还你。”
她盯着那晶莹剔透的镯子看了一会,她过去无比珍爱这个镯子,连睡觉洗澡都不舍得拿下来,几乎要把它当做身体的一部分。
她眼里的留恋很快消散,沉寂成灰暗,转头再度往外走。
镯子清透的光反射在玄濯瞳孔里,似是在讥讽他过去所做的事,玄濯一个来气,抓了镯子便猛得一扔。
镯子撞到墙面又叮的弹回去,在闷响声中正正好好砸到弦汐额角。
掉到地面,镯面完好无损,只开出一朵血花。
“呃……”弦汐佝偻了下,颤巍巍抬手捂住伤处。
另一种温热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玄濯没料到会砸到弦汐,一时间也怔在原地,伸手想去看看她,“你没……”
“玄濯。”弦汐慢慢转过头,闭着一只血痕蜿蜒的眼,“当初你说,我是傻子,是蠢货,我都认了。……可即便我是傻子,蠢货,我也会伤心。”
她当真是绝望极了,也伤心透了,哭泣着对玄濯道,“你对我做的事,未免都太过分,我不会……我不会再原谅你。”
她抹着眼泪走出屋子。
玄濯无声站了一会,走过去,弯腰捡起那染血的镯子,握在手里慢慢擦拭。
越擦越脏,直到有几滴液体滴落,才勉强干净了些。
然而随即他又愤恨地将手镯撇了出去,连同木盒和桌子一道掀了。
——他用得着弦汐原谅?!她算个什么,她爱走就走,谁稀罕!外头比她年轻漂亮知情识趣的多的是,他招招手就能叫来一堆,谁得意她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
她最好滚远点,让他这辈子都别再看见!
应桀在前殿等了玄濯许久也没见他来,干脆自己找了过去。
在寝殿里扒拉到玄濯时,看到他正坐在椅子上垂首不语,周围一片狼藉。
应桀跨进门就道:“哥,你怎么在这儿?这是怎么——”
他话没说完,就见抬起头的玄濯神情不对。
眼睛红得跟要滴血一样,目光凶戾活像跟他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应桀后退一步,心道不妙。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跑,玄濯便已一拳轰在他脸上!
“谁让你在她跟前瞎叽歪的!!”玄濯摁着他就是一顿狂揍,“你这破舌头不要就趁早给我拔了喂狗!成天瞎扯什么淡!你跟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闲得没事干吗?!”
他本来都计划得好好的,先把弦汐在龙宫安顿好,成婚后两个月就说自己有事要出趟远门,反正弦汐指定不会怀疑他,等两个月后他从天宫回来又能继续跟弦汐和和乐乐在一起。
可现在这些全毁了,全毁了!
就因为应桀这张破嘴!!
玄濯怒不可遏地将应桀揍了个半死。
弦汐浑浑噩噩地走向龙宫大门时,脚上忽然趴了个东西。
她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发现是乌麻。
弦汐将它往下拽,“我要走了,你不要跟着我。”
乌麻死死扒着她不放。
弦汐默了会:“你要跟我一起走吗?……跟我一起,日子可能会清苦些,不像在龙宫这么好。”
乌麻还是不肯下去。
弦汐想了想,乌麻在龙宫的日子貌似也没好过到哪去。
这里的宫人都是看玄濯脸色行事,玄濯不待见乌麻,宫人自然也不会对它多好,看它平日在宫里躲躲藏藏的样子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