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的那一夜,也很快从羲媱神女眼前掠过,羲媱也没料到,这二人在心魔劫世界也能在一起。
羲媱看到不久之后,羲灵便发兵讨伐逆贼,开始南下。
按理说,羲灵的劫难应当已经渡过。可羲媱手搭上结界,咒文传递来,告诉她,羲灵并没有完成心魔劫的考验。
羲灵的心魔是什么?是亡国,是心道不够坚韧,所以心魔劫世界用最极端的方法考验她,让她故土沦丧,看她能否活下去,遭遇挫折也要爬起来。
但,为什么还没有结束?明明她明明已经重新建造家园,从始至终,都没有失去过斗志。
羲媱继续去感受着咒文,得到了回应,喃喃复述着咒文:“她还差最后一道考验,她的心魔不只是亡国,那……还有什么?”
羲媱眉梢微蹙,也感悟不到更深的了。
而谢玄玉那边,她更是没有看明白。咒文说,他距离渡过心魔劫难,还差得更远……
羲媱闭上眼,听到幽谷深处传来的呼啸动静,那些被封锁的阴灵,即将突破封印,力量集聚得比羲媱想象得还要快,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二人能否顺利度过心魔劫?
她继续看下去——
羲灵发兵讨伐逆贼,开始南下。
在一次作战中,羲灵带着一支队伍,前去烧毁敌方粮道,遭遇敌兵追击,与谢玄玉共乘一骑,策马在漫天星斗之下,最后进入一处森林中。
年轻的男女,终于躲开那些追兵,下马之后,全身血热,在那处荒废无人的小屋,相拥控制不住地亲吻起来……
第118章 神女 神女,羲灵。
年轻的男女刚刚死里逃生,所有热血冲动,都化为了唇上热吻与缠绵。
待全身燥热的血冷静下来,谢玄玉搂着她,低下头,道:“已经入夜,再晚点风雪更大,那些追兵没有跟来,我们得趁着大雪落下前先走。”
他牵着她的手出门,带她上马。
林间茂密树枝间,洒下皎洁月色,骏马飞驰穿梭在森林中。
从去年二人成亲,再到集结兵马,发兵南下,寒来暑往,已经过去一整年。
战事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得极其快。
过程虽然历经艰苦,但今日他们到底攻破要塞,拔掉了横挡在南下路上那颗眼中钉。
身后天幕尽头,是羲灵焚烧敌军粮草放的大火,亮起的冲天火光,照亮天空如同白昼,即便人身处森林,也能看到那熊熊烈火。
羲灵道:“我记得,当初建造庭州新城,我在城外种下一颗种子,也不知,那树长得如何了,等冬日过了,我想回去看看。”
头顶传来男子低润的声音:“等年关后,与你回去看一看。”
二人沿着山道前行,前方草丛忽然传来动静,二人勒马停下,见草丛之后影影绰绰透出来一道身影,羲灵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对面人也发觉他们,警惕停下步伐,
他们虽然甩开追兵,但不排除亡命之徒跟上,仍在追杀他们。
片刻后,一道身影从半人高的灌木丛后现身。
那是一个年迈的老妇,步履蹒跚,蓬头垢面,她身后,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攥着她衣角。
老妇颤着声音扑通跪下,眼中尽是恐惧,“贵人,将军,饶命,我们只是赶路的平头百姓。”
羲灵道:“我们并非叛军,不会伤你的。”
那老妇拽着身边的孩童,给二人跪下行礼,数九寒天,老妇衣衫单薄,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件灰袍单衣,手持一根木棍做拐杖,手冻得满是疮口,流出脓血来,顺着木棍落下。
谢玄玉微不可察轻叹了一声,“天寒地冻,不宜赶路,老人家此番应当回头,往城里走。”
老妇道:“是那城口的官老爷说,城里接济的难民已经够多,再多进不去了,让我们往南边去……”
她紧紧拉着的身边孩童的手,虚弱道:“走吧。”
林间又传来窸窣动静,二人循声策马过去,看到有军官在疏散林中的流民往南走。
连年的战乱,催使无数百姓离开原本的家园,成为乱世中流民。尤其是今年,西北天降大旱,庄稼难收,东边黄河决堤,淹死村庄无数……
刚刚老妪脸上的麻木神色,就和他们接下来看到每一张脸上的神色一样。
他们出了森林,马儿立在高坡上,从这里往下去,能看到下方流民的队伍,一路熙熙攘攘,延伸到远处城门口,在寂寥的天地之中,如同蝼蚁一般前行。
风雪突然变大,生冷地刮过羲灵面颊,谢玄玉将身上黑狐裘披风解开,给羲灵披上,可凉意仍然袭来。
她觉得冷极了。
他们往城门口走,路上都是累累尸体,这座城池半个月前刚刚遭遇一场大战,尚未缓过来,又得接受大量难民涌入。
人群麻木听着军官指挥调度,当二人的马经过,低低俯下头行礼。
“公主,君侯,您二人来了!”
有将士出门迎接二人。
羲灵下了马,望向城楼下的尸骨堆。
那里是一座巨坑,士兵正围在边上,处理着尸体。
将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道:“公主,这里半个月前才结束大战,战场尚未清扫结束,城墙外这些尸首,有我方的与敌方的,足足有万人,一时半会焚烧也根本焚烧不完,便只能就地埋下,好在是冬日,不会有时疫暴发的危险。”
羲灵点点头,一步一步走过去,以为是一处深坑,到了巨坑边上却发现,尸首已经快漫到脚边,各种断臂残肢堆积在一起。
而众多尸首中,有一只眼球落在众多残骸上,还带着濒临死亡的恐惧与狰狞。
眼球上落了雪,直勾勾盯着羲灵。
这一幕太过熟悉,一下将羲灵拉回了,父亲亡城那一日。
那一日,父王的城内外也是这样堆满了士兵的尸首,敌军的铁蹄踏破城门,手中长剑戮砍断百姓的脖颈。
她以为出了城池便好,可出城的路上到处是死人、湖水里漂浮着恶臭尸首,乃至进了沙漠,也能遇到逃亡流民被灼焦的干尸。
整个天地都仿佛化成了一座修罗地狱。
士兵的的话语及时打断了她的回忆,道:“公主,这边的尸首,手下们已经快埋完了。”
“好。”
作为的君主,心不够坚硬,生出动摇之心,便是大忌,可她低下头看着那些叛军与自己将士们混在一起的尸身,仍旧做不到心中毫无波澜。
这脚下的万人坑,堆积成山的骨骸,即便被土填满,万年之后倍雨水一冲刷,依旧会露出尸骸,永远存在于这片土地上。
她一年来推进战线,调集兵马,甚至打算在冬日行军,更快一点结束战事,可这带来的是什么?
是死去的士兵和战乱中的流民。
冷风拍打着她的面颊,她眼中有浓浓的悲悯之色。
谢玄玉听到她开口:“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只是坐在帷帐中下达一道道命令,送到前线,快忘记了这些人,也需要存活。”
她无法忘掉,人潮中那些痛苦的面庞。
那些流民的痛楚,她也曾切切实实感受过。那浑浑噩噩走在沙漠中的一幕好似就在昨日,她记得前路好似漫无尽头,阳光照在身上,衣袍烫得快要与肌肤贴在一起,热意要将她蒸发。
“我与那些流民并没有不同,只是有一些幸运,天意在某些瞬间,选择放过了我,若那一日没能走出沙漠,最终也会成为沙漠中一具干尸。”
她又凭什么,可以好好活着,接受那些人的跪拜?
她与他们本就是一类人,没有高低贵贱,凭什么她可以高高坐在马上,而那些人只能身子低得仿佛伏进尘埃里?
谢玄玉看着风雪,“这并非你的错,你是想早一日结束乱世,可乱世总是这样,打到血浸满脚下的土壤,足够孕育出下一个王朝的胎盘,天道才会让乱世结束。”
羲灵道:“是,但我不能忽略这些流民。”
这片土地,需要血才能孕育和平的胎盘,但那无形的脐带缠绕着她的脖颈,令她感到窒息。
她坐在帷幄之中,远离疾苦,都快忘记了,自己本与那些流民是同样的人。
她下达的决策,好像差点造就,更多不幸者,去经历苦难。
她在土坑边,半蹲下身,看着士兵们用铲子盖平土地,最后一拨土落下,将那露在外面尸首的一角盖上。
明天会更好吗?
回应她的,只有呼啸风声。
羲灵从腰带上解下香囊,倒出几粒灰色的种子在掌心中,她垂下手,将种子小心送入土中,再慢慢掬一捧土壤,盖好种子。
白雪落在地上,将土地覆盖成皑皑一色。
山月一缕清光照下来,她的身形笼罩在光中。
她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更好,这里种下种子,也未必能生长出绿树,但至少她尝试过。
只要想着一点父亲母亲,想到一点旧城,想到那些流民痛苦的面庞,想到不能让再多的人经历一遍她遭遇到的痛苦,她骨子里就多渗出一丝力量,多出一分希望,她觉得很好,至少有力量支撑着她活下去。
羲灵转过身,看向身边人。
“走吧,入城了,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
大雪漫天,落进千山万峰,仿佛要将这天地间所有的血腥洗去。
……
灵界,心魔劫世界外。
结界传来的波动,惊动了羲媱,结界上面迅速变幻着咒文,道羲灵已经通过心魔劫的考验。
她看着咒文,心中了然:“原来,这才你最大的心魔。”
家破人亡固然是羲灵的魔障,但她还有更深的恐惧——
她害怕做不好一个君王。
凤鸟族的担子落在她身上,她的哥哥为她而死,她父王的灵力在衰退,她的妹妹是她的影子,做好为她牺牲的准备。万年来她都在逼迫自己,配得上王女这个称号。
可怎么样才能算一个好的君王?
心魔劫给出的解法是,她必须从底层再次起来,感受到乱世倾轧中,流民颠沛流离的命运。
她要明白,君王的责任不在于,挥手间灭一国,而是举手之间,便决定着无数弱者命运走向。
灵界弱肉强食,修为高者自然无法体会到下层灵力微弱者的苦苦挣扎。
可她若体会不到这个,便永远无法渡过心魔。
所以心魔劫一开始,让她流落在外,濒临死亡,让她体会苦苦求生,处在熔炉之中煎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