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玉将天命书展开:“你自己看看便知晓了。”
羲灵狐疑地看他一眼,她的确一直想看天命书,但现在真要看了,又有些踌躇不安。
毕竟她此前无意扫到一眼,上面的内容实在有些难以入目呢。
谢玄玉翻了下桌上的宣纸,皱眉道:“你一个午后,就抄了这几个龙文?”
羲灵低声道:“你们的龙文好复杂,每一个字都像是画符咒一样,我又没人陪着,写一会便犯困打盹。”
谢玄玉感觉袖摆一紧,微垂眼帘,是羲灵伸出指尖,拽住他的袖子。
她道:“那我抄一个字,你就教我是什么意思,这样方便一点,我能立马破译出句意了,好不好?”
她眼中堆笑,说是询问,可指尖攥紧他的袖摆,根本不容谢玄玉拒绝。
谢玄玉:“可以。”
卷轴再次展开来,羲灵靠近来到谢玄玉身边,指着已抄好的一个文字,“这个是什么意思?”
谢玄玉在她耳边说了一个词,羲灵点点头,“那这个呢?”
一连问了数十个词,都是正经的词句,羲灵略松一口气。
她抬起头看向他,郎君的肌肤在烛火下,如玉石一样,散发着曜曜的清辉,他将茶盏送到唇瓣边,明明只是普通的动作,由他做来,却别有一种写意风流。
谢玄玉看着书卷,目光移都没移一下,道:“好好看书,不是让你看我。”
羲灵“嗯”了一声,但他只是嘴上说说,也没制止,羲灵又将眼睛抬起,仍旧盯着他看。
谢玄玉懒洋洋道:“看什么?”
羲灵道:“随便看看。”
他手撑着面颊,偏过脸来,羲灵连忙错开目光,指着面前才誊抄好的字句,问:“那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次,谢玄玉迟迟没有开口。
“怎么了?”羲灵再次问。
谢玄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是双修的意思。”
羲灵盯着卷轴,这龙文跟着的正是两个名字,一个是羲灵,另一个便正是谢玄玉。
烛火摇曳,浸满殿舍,羲灵只觉落在光都好似带上了一层温度,问道:“双修吗?”
“嗯。”
正在熟睡的猫公,被窗外雨声吵醒了,就听到二人如此对话,心中警铃大作,一下爬起身来。
羲灵眼睫发颤,指尖都握不稳毛笔了,而身边人依旧无事人一般,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天命书而已,就是一卷文书。
自己是为了规避命运,看一下也无妨。
她又写下一个文字,问谢玄玉:“这个呢?”
“赤身。”
羲灵额角渗出细汗,这个词一出,那她之后定然能在识海中看到对应的景象。
“那这个呢?”
谢玄玉道:“吻上。”
“讨伐”、“相拥”、“轻抚”、“从后”、“上下”、“侵略”、“水声”、“凌乱”、“书桌”、“床榻”……
天命书最初一段文字还尚显正常,到后面几乎便没有正经的内容,羲灵在短短的几炷香时间内,将渊龙族和凤鸟族所有的下流的词汇都领略了一遍。
她双手捂住耳朵,不许谢玄玉再说。
谢玄玉道:“今日便先学这么多,剩下的之后再看。”
羲灵面如滴血,早已预料到天命书的内容,以为最多不过和谢玄玉结为道侣,有神交罢了,为何天命书描绘得如此详细?
她实在难以接受。
兽类虽不压抑兽的本能,族内男女也大多关系混乱,有些事羲灵早早了解,但有所耳闻和看到自己的事被描述出来,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羲灵面色涨红,将头埋在手臂里,俯趴在桌案上,身边人拍拍她的肩膀,羲灵像是被刺了一下,将手臂收回。
猫公道:“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脸这么红?”
羲灵捧着脸颊:“你不要问。”
天命书第一段已经破解,她现在可以深入去看。
只是羲灵哪里敢看?光听着那些词句,她就觉浑身血热。
可谢玄玉反应如常,想必早就看过,他都不在意,羲灵又不甘心比他看得少,长痛不如短痛,索性闭上眼,将手覆在了天机书上。
无数蓝色的符咒浮现,她的视野暗淡下去,黑暗如潮水般袭来,许久之后,黑暗褪去,天命书上景象一点点展开。
猫公跳上桌,将爪子放在羲灵的肩膀上,与她共感,与此同时,又示意谢玄玉将手放上来。
谢玄玉无动于衷,猫公一下拉过他的手。
灵光乍泄,在两人一猫的眼前展开,白光散去后,天命书上的场景再现。
下卷的故事,从羲灵被关押在荒海牢狱,谢玄玉来看她开始。
第43章 朦胧 令人浮想联翩。
海潮滚滚,汹涌不绝。
雪浪拍打在礁石上,声音若雷鸣。
荒海牢狱日复一日的昏暗中,羲灵听着海潮声。
她害怕海水,却不得不面对海潮,海浪拍来时,能掩盖住她用石块凿击石壁的声音。
她用了三百年,在石壁上凿出一个小小的口子,每日割下血肉,放在窄小的洞口,吸引荒海秃鹫。
“你的血是至阳之血,能滋补丹田,体内还流淌着鲛人的血脉,鲛人的味道最为鲜美……”荒海秃鹫说道。
这期间,它给她带来了许多外面的消息。
“麒麟被神主驯服,来锻造兵器,你的表兄,鲛人一族也成为了神主的奴隶,要为神主产下鲛珠。”
鲛人一生只能产两颗鲛珠,鲛珠一被夺走,便宣告他们生命的结束。
羲灵心如同充血的皮囊被刺穿,鲜血尽出,指尖扣紧石壁。
“四洲很多地方爆发了战乱,反抗神主的统治。”
而谢玄玉便是其中的一支。
昔日天之骄子,成为了仙门的叛徒,聚集兵马,反抗神主,手下亡魂千千万万。
“仙门发出檄文声讨他,污蔑他,无所不用其极诋毁他,放出了四洲诛杀令。我去给你送信时,他还在战场上,信交给了他的下属,也不知后来他收到没有。”
一日,两日,三日……
陪伴羲灵的,只有滔滔不绝的海潮声。
对他的到来,羲灵从来没有抱多大希望,便也没有落空的失落。
荒海秃鹫问道:“他若不来,你怎么办?”
羲灵孤独坐在角落里,流血的指尖在石壁上留下蜿蜒的血痕,嗓音沙哑:“继续凿下去。”
一千年一万年,她总会出去。
秃鹫笑道:“我与你做一个交易,你若是锲而不舍凿上千年万年,纵使出去,你的手也会废掉,不如将你的半条手臂交给我,我立马将你救出去。”
秃鹫目中露出精光,羲灵的身子定住。
从她用血肉与秃鹫做交易开始,秃鹫就不会放过她,视她为腹中之物,想要咬断她的喉咙,将她的身躯一点点吞入腹中。
萦绕在牢狱外的,除了海潮声,又多一只盘旋的秃鹫,叫声尖利刺耳,如同指甲刮着石壁。
羲灵每一日都做着被秃鹫分食的噩梦,醒来后,又颤抖着手,继续凿击石壁。
无数次搏杀秃鹫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她心浸在滔天血恨中,做好了孤寂再等上万年的准备。
可没想到,在一个下雪之日,那个人悄无声息地到来。
他冒着风雪前来,立在牢狱外。
隔着漫长的岁月,二人再次相见,万千情绪涌上心头。
她扶着栏杆,踉跄跌落在地,只看到他衣袍的一角。
谢玄玉高高在上,目光俯下来,落在她露在空气中的脚踝上,那里没有遮蔽,因为数次挖出血肉,显得鲜血模糊。
那道修长的身影慢慢蹲下,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碎影,目光疏离冷淡,如同万年不化的积雪。
羲灵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对视,不确定他是否会救自己。
“想要出去吗?”
羲灵握紧了栏杆,“你想要什么?”
人为利益而起,可她一无所有,唯有这一身血肉躯体。
谢玄玉道:“养好你这身伤,看看你有没有被我用的价值。”
若用价值,当用之,若无价值,弃之如敝帚。
锁链被打开,羲灵蹒跚着往外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身上,她看到朝阳喷薄红光从雪山之巅升起,跪在雪地中放声痛哭。
血从小腿流出,渗透进积雪中,将雪染成殷红一片。
她不想要人搀扶,可她的腿实在没有办法行走,一次次跌跪在地。
身后脚步声响起,他蹲下身来,问道:“走不动?”
“不行。”羲灵的面庞被寒风吹得发白,发丝飞扬飘向他。
他的双手探入她的双膝之下,将她从雪地中抱起。羲灵脚踝处痛楚袭来,身子颤栗,却只能缩在他的怀抱中。
三百年前,凤鸟族遭遇灭族之祸,凤鸟王战死,一双女儿也不知所踪三百年,被认为殒命在了那场灾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