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了防备,看着那差点伤了自己命门的强大灵剑,硬着头皮说:“……在我弥补你之前,还是别杀了我。”
“说到底你还是怕死。”程雪意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她直接招呼玉不染,“二师兄,你去杀了他,他受了伤,不是你的对手。”
玉不染被这么一句“二师兄 ”给喊得愣住,下意识应了,回过神来面色难看至极。
正要再说什么,已经看到程雪意化作一团血色的魔气,把大师兄给卷走了。
画皮妖不甘心地要追,玉不染哪里肯放他走,这东西满嘴胡言乱语,折辱他们,死不足惜!
“想跑,也要问过本君的剑。”
玉不染持剑而上,斩断画皮妖退路,手中打出几道灵力,守候附近本来不准靠近的其他弟子们都被叫了过来。
身份敏感的人已经走了,他们便别再偷闲了。
沈南音被魔气卷起不久就挣脱了。
他们远离战场没多远,他下了地就要回去帮忙捉妖,被程雪意从后面抱住。
“我方才那一剑上染了我的血魔气,画皮妖在二师兄那里讨不到好处,会被捉到的。”
沈南音脚步不停,还要走,不和她说话,也不看她一眼。
程雪意恍惚一瞬,自后望着他冷淡的侧脸,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突然对她这样冷淡,落差之后本以为是怒意,但其实也没有。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想到他因她而生的处境,竟有些心悸。
生平第一次爱一个人,令他断了前途,还险些送了命。
真是好可怜。
哪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没有拼死拼活要报复回来。
程雪意自己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见了画皮妖一剑穿心不带犹豫,她最清楚沈南音对她的反应是宽容到了什么地步。
这个人是真的很爱她。
想到这些,她怅然若失。
他要是没有这么爱她反而就好了。
她可能会不甘心一阵子,但很快就能调整过来,就能没有任何牵绊地做自己的事情。
不像现在,总被他搅扰心绪。
祸水。
“你不如跟我走。”她突然说,“别管什么劳什子的修界和师门了,反正他们现在也不稀罕你,你不如同我走,彻底做我的人,与我朝朝暮暮。”
她绕到沈南音面前,望着他认真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人生总要有许多尝试,你前半生都在乾天宗,后半生为何不试试来到我身边呢?”
说出这些话的时,程雪意已经想到他会如何回答。
他定然会拒绝。
沈南音果然后退了一步,清隽的眉眼在微风拂起的几缕发丝间迷蒙凌乱。
程雪意不禁一怔。
他虽然退了一步,却没有直言拒绝。
她浑身一震,恍如过电一样,立刻开始步步紧逼。
“到我身边来,和我永远在一起,这不好吗?”
她又问了一句,眼神和语气都很认真,沈南音静静地望着她,仍是一言不发。
程雪意便继续道:“他们如何非议你折辱你我都已经见识过,他们不值得你再做什么,但我想要你。”
我想要你,这四个字极有力量,刺得沈南音眯了眯眼,若有所失。
良久,他终于开口,慢慢说道:“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我要做的事,只是我想那么做,旁人如何,我不在意。”
“我不可能入魔,也不会与魔族为伍,对昔日师门和同道刀剑相向。若我还有什么能为你做的,我无力反抗,想苟活于世只得向你妥协,你大可不必对我说这样的话。”沈南音剑都不拔,平静说道,“说吧,你还想要什么。”
程雪意下意识道:“我完成了白泽图最后的阵法,但我娘的魂火只是初具人形,没有复活,这是因为什么?”
说完了才回过神来,脸色难看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沈南音只回应前面的:“死而复生是逆天而行,哪怕有白泽图在也不是轻易之事。人人皆知白泽图可令人死而复生,但也需要一物做引才能完成。你有师叔魂火,可以行事,却也不可能朝夕之间便成功。”
“魂魄既成人形,只需护好她,给她时间吸收天地灵气即可。”
“……也就是还要再将养一阵子?”
沈南音没说话,但沉默就是默认的意思。
程雪意“哦”了一声,捏住他的衣袖赞美:“还是大师兄最厉害,那你可知如何能加快吸收灵气的速度,帮我娘更快复活?”
“欲速则不达,做事不能急于求成。古往今来,白泽图名声在外,真正能为它所复活的人却从未有过。”
“什么意思?”程雪意脸色不太好看。
沈南音:“没人有资格使用它去复活谁。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用,我虽了解一二,但实践也是第一次。”
他知道这些,不过是因为曾经被当做乾天宗未来宗主培养。
而现在这些都离他很远了。
“若无旁的事,沈某告辞。”
他的语气那么官方,冷淡得像是对一个陌生人——他对陌生人也是温和的,从未如此冷淡。
程雪意没再阻拦他,她站在原地,突然开始掉眼泪,轻轻的哭泣声令人难以忽视。
沈南音顿时腿入灌铅,半步都走不动了。
程雪意慢慢追上他,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开口说话时不见半点哭腔。
“礼尚往来,你告诉我这些,我也告诉你我知道的,关于魔灵珠的一切好不好?”
程雪意停在他面前,见他看过来,轻声说:“你见过魔灵珠了,画皮妖也在
你面前旧事重提,可你遇见我却不问我这些事,就那么肯定我不会告诉你吗?”
沈南音目光划过她白净的脸,看到上面未干的泪痕。
他眼睛酸疼,别开头道:“非你所为,为何要问你。”
程雪意怔了怔,讷讷道:“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我干的?”
画皮妖都觉得是她在操纵魔灵珠,那可是血魔的造物,更是他的遗物,怎么会不在她这个后人手中呢?
沈南音不曾迟疑道:“我不知当年噬心谷建成具体发生过什么意外,是近日才开始调查。血魔……你父亲被关入噬心谷与魔灵珠脱不开关系,你不会想要用害了你们一家的东西获得力量,哪怕那会是条捷径,你也不会走。”
轰地一声,他的话如雷鸣落在程雪意心中。
惊雷落,万物生。
她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忍不住道:“你分明很了解我,为何我对你表明心意,你却不肯信了?”
沈南音拧眉欲走,没走出几步便丹田剧痛,身子猛地颤动,险些倒下。
程雪意上前将他扶住,手抚在他丹田处,温度冰冷却力道温柔。
“疼不疼?”她低声问。
疼不疼?
她竟还问他疼不疼。
沈南音眼眶一酸,潮湿涌上,终是哑声道:“不及心伤万分之一。”
第74章 “因为我舍不得。”
沈南音轻轻的一句话,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却轻而易举地令程雪意眼泪又掉了下来。
故意哭的时候生怕他听不见,真哭了却生怕他发现。
她匆忙抹去脸上泪痕,展颜笑道:“你既然在调查噬心谷的过往,那没什么是比来问我这个当事人更直接的了,何必舍近求远。”
“除非。”
她说到这里语气顿住,眼底笑意消散,红彤彤的眼睛怔怔看着他。
哪怕做了遮掩,可那眼尾的绯红盖不住,沈南音稍稍抬眸,就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很委屈,一个大骗子,自己却委屈上了,偏偏沈南音还很清楚她在委屈什么。
因为他待她没了过往的好,所以她委屈。
“除非你连这些也不愿意信我了。”
她憋闷得很,说着话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她从不是这么爱哭的人,除了爹娘死的时候,她再疼再苦,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从没这么哭哭啼啼过。
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无能,十分难堪。
她忽然负气地转身要走,没走几步就在身后压抑的痛呼声中停下来。
她闭了闭眼,调整好状态之后回身道:“先疗伤。浮光的毒针很厉害,若再不拔毒,你的金丹非要废了不可。”
或许是因为真的太疼了,或许是因为脱身不得,又或许是因为她赤色的双眼让人难以拒绝。
沈南音任她拉着寻了个僻静的地方。
落下避免被打扰的结界,程雪意伸手去解他的衣带,被沈南音将将拦住。
望向他充满抗拒的眉眼,她有些无奈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避讳这些?你身上有哪里是我没看见过的吗?我连你那里有颗痣都知道……”
话没说完就没说下去了,因为沈南音挣扎着要起身离开,程雪意无语之后只得放弃。
“那就隔着衣服,隔着衣服总行了吧。”
沈南音肩颈松懈下来,被程雪意拉回来,她退了一万步道:“但也要解开腰封,你勒得这么紧,我不方便行事。”
“……”
话说得极有歧义,沈南音知道她也不是故意胡来,沉默地闭上眼睛,是默许了。
程雪意熟稔地解开他的腰封,看他全无防备地将丹田交给她,那可是修士最紧要的命门,心碎了尚可疗愈,有一线生机,丹田金丹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他就不怕她现在反水,夺了他的金丹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