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程雪意抿唇道:“没什么。大师兄快回去疗伤吧,我也该回去交任务了。”
想到魔族的事,沈南音回去肯定会马上处理这件事,她得缠着他才能了解细节,于是道:“但火灵龙的丹我不会炼化,之后可以随时去找大师兄学吗?”
她是外门弟子,上课都跟着其他弟子一起,教授课程的是外门勉强筑基的老夫子,不可能懂得炼化火灵龙的内丹。
沈南音已经想好这件事:“师妹拿我的令牌去碧水宫寻苏长老,她会教你如何炼化灵丹。”
程雪意看着他递过来的令牌,上面闪闪发光的一个沈字,他是打算拿这令牌彻底打发她?
字里行间虽然没有明说,可神色与疏远的脚步一看就是要彻底了断。
怎么可能。
想都别想!
她刚想开口,沈南音便先一步道:“程师妹,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你我之间本不相合,不过因缘际会。与师妹走这一遭,幸得所获,今日作别,也不算相负。”
“下月恰逢内门选徒大比,祝师妹寻得良师,得偿所愿。”
沈南音朝她一拜,施法为她解开银铃的封印,干净且坦诚道:“南音就此拜别,他日内门再见。”
嘴上说什么“内门再见”,但他表现出来的状态便是哪怕再相逢,也只是点头之交的普通同门,从前发生的所有都尘归尘土归土,再不提起。
沈南音这个人,人人称颂,人人仰慕,但他和谁也都没有走得很近。
程雪意入门五年,就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至交好友。
这人说是温和好相处,其实最不好接近。
他转身离开,程雪意拦都拦不住,挽留的话都来不及说一句。
她亲眼看着他身影走远,若不是乾天宗内部除非紧急事端,不允许御剑飞行的话,他肯定会立刻飞走,避得更快。
身为蛇蝎,程雪意并不介意他如此避讳自己。
她转过身来,望着近在咫尺的太玄宫,明明出去也没多久,回来后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沈南音应该是记着她说过不想和他一起回来,怕引人注目的话,所以将她放在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若不走出去,都不会有人发现她在这里。
她迈开步子走进大殿,当值的阿青看见她还以为眼花了,被她戳了一下脸颊才意识到她是真回来了。
“雪意!!”
阿青激动地将她抱住:“你总算回来了!可知我这些日子有多担心你!你怎么能接那么危险的任务,出事了怎么办?我这些时日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盼着你回来,盼得快要肝肠寸断了!”
程雪意揽住她的肩膀,两人躲到隐蔽的角落,开始从乾坤袋里掏宝贝。
“我这次可是满载而归,快来看看我都有些什么好宝贝。”
程雪意将在王母山搜罗的所有宝物和灵植都塞给了阿青。
“你拿去用了,保管下月内门选徒的时候能得个名额。”她笃定地说,“即便寻不到道君或长老做师尊,也能寻个内门弟子做伴学,总比在外门待着淹没于众人的好。”
阿青哪里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她被绚光闪得眼都快瞎了,一把扣住藏好,确定周围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你从哪弄到这些宝物?全都给我?疯了?你自己用!”
“我能跟着你到太玄宫当值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再承你的情?你自己拿去用,寻一个好前程,别再管我这个拖油瓶。”
阿青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你拿到这些一定吃了很多苦,看你气色不错,是已经疗过伤?”
她摸了摸程雪意的脸颊肩膀,确认她是真的气色好,不是假装后,才稍稍放心一些。
“这么不容易才拿到的东西,怎么可以浪费在别人身上,雪意,你要多为自己着想一些。”
阿青把宝物全都收回乾坤袋,摆明了绝对不会要。
程雪意送出去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收回来的。
她干脆摘了乾坤袋塞给她,起身说道:“我自然不会什么都不留,我这里有不少灵石,还有比这些加起来都要好的宝物,足够我挤进内门去了。”
阿青一怔,有些怀疑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赶紧收好,千万别被别人发现了,便是不拿,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大用处,下月咱们一起去参加选徒大比,肯定都能寻一个好前程。”
“那也不行。”阿青很坚持,“你搏命换来的东西,我怎能没帮上一点忙就拿了?我实在于心不安,你若还当我是姐妹就快拿回去,雪意!——”
不等她推诿,程雪意已经跑老远,发辫飞扬地摆摆手说:“帮我把任务交了,赏金拿了,你要实在于心不安,就多替我值日几天,我走这一趟实在劳累,恐怕要休息好几日呢!”
阿青身怀至宝,哪敢冒头,捂着乾坤袋无法动弹,自然也不能去追她。
她焦急地叹气,听着雪意的话又是心酸又是高兴。
……内门。
那梦一样的地方,她真的也有靠近的一日吗?
阿青颤抖着手将乾坤袋藏进里衣内,捂着心口低泣自语:“……她得多难才拿到这些东西呀,我若有些用,她也不必这么难了。”
要说她为程雪意心有余悸这个,倒也还好,雪意的难处尚且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好好等着,顶多内心煎熬一点,承担危险的主要还是某位工具人。
本以为会隔一段时日才能再见沈南音,十分意外的是,他们竟然很快就重逢了。
回宗之后,程雪意好好睡了一觉,修整完毕便拿了他的令牌去碧水宫。
身怀大师兄的令牌,走在乾天宗何处都畅通无阻,程雪意一身外门灰衣,一点都没被人看轻,谁见了她手里摇曳荡漾的令牌,都要和颜悦色地打个招呼。
她甚至还遇见了久违的李守道。
想当初沈南音与付菁华的不实传闻,就是这个人送到她耳边的,直接导致了后续一系列事情发生。
李守道应该也是哪里不舒服,皱着眉头来碧水宫找人看伤,撞见程雪意他显得十分意外,刚想问她一个外门弟子哪来的资格找碧水宫医修疗伤,就看到她指尖缠绕的令牌。
墨色的绳结之下是玉质油润的弟子令牌,上刻一个沈字,整个乾天宗上下姓沈的很多,但这个品级的弟子令牌,还姓沈的,只有一个人。
“李师兄,好久不见呀。”
程雪意主动与人打招呼,对方却僵硬得无动于衷。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她仿佛关切地靠近询问,李守道立马退开很远。
旁边路过的女医修闻言代为解答:“他出言不逊行事张狂,不礼待同门,触犯门规,受戒律堂惩处抽了三十鞭,来上药疗伤的。”
嗯?
竟然是这样?
程雪意本就打算幸灾乐祸,一听居然是因为这个直接笑开了。
“哎呀,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她笑得眉眼弯弯,象征性抬手遮了一下,但根本遮不住就是了。
“真是稀奇,李师兄身为广文道君弟子,平日里最是得宠,消息最为通达,居然也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栽跟头吗?广文道君是已经醒来了?他舍得罚你呀?”
程雪意的话语听着好像关心,但每一句都让李守道更加难堪。他忍不住想说什么,但背上还在疼,她手里又绕着沈南音的令牌,他满腹愤怒无从发泄。
“广文道君是醒了,但还起不了身,
说不出话来,没心思管他的事,罚他的是大师兄。”
……是沈南音。
程雪意忽然不笑了,因为她好像知道李守道是在什么事情上“出言不逊,行事张狂,不礼待同门”了。
李守道丢脸到家,耻辱遁走。
他走后不远那女医修就说:“他平日因为得广文道君重用,眼高于顶,张狂惯了,早该受些教训。大师兄出手罚他,他万不敢推脱辩驳,真是解气。”
女医修朝程雪意眨眨眼:“我给他疗伤少加了一味药,虽能让他伤好,但会很疼,也算是帮大师兄一起罚他了。”
“干得漂亮。”程雪意充满了认同。
女医修笑起来,问她:“这位师妹拿了大师兄的令牌,是有什么需要吗?我可以给你插个队呦。”
“谢谢师姐,我来寻苏长老,是大师兄让我来的。”
程雪意道明来意,女医修便道:“好嘞,我正好闲来无事,给你带路吧。师尊就在前面的清心阁,你来得巧,大师兄还没走呢。”
沈南音在这里?
那还真是巧。
本来这几日想着先搞定自己的身体,没打算去撩拨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偶遇。
他们还真是有缘分。
程雪意越过女医修往前看,在一棵叫不出名字的参天巨树下看见了他。
一日不见而已,沈南音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他换了新衣,法袍名贵,虽与其他内门弟子一样都是白色,但白之上有精致暗纹,仙鹤口吞日月,栩栩如生。
他里里外外至少穿了七层,虽然繁复,但确实姿仪俊美,优雅翩跹。
风吹起他的纱衣,银靴踩在台阶处,他正在往下走。
苏长老亲自送他出来,两人不知说到什么,沈南音没回答,苏长老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然后露出恍然大悟意味深长的神色。
“哦……”程雪意身边的女医修也露出同样的神色来。
“……”
饶是程雪意脸皮很厚,玩得很花,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攥紧了手里的令牌,看着沈南音和苏长老告别,迈着步子朝自己这边走来。
身边的女医修嘴角不住上扬,目光迥异兴奋,紧盯着沈南音走到她们面前。
“张师妹,程师妹。”
“大师兄。”张懿笑盈盈道,“今日疗伤结束了?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劳烦苏长老和几位师妹为我制药疗伤,明日开始我便不过来了。”
“嗯?可是大师兄还有几服药没吃呢。”张懿一愣。
“药我带走,按时服用即可。”
沈南音说到这里,目光转到程雪意身上,面对她的时候,态度和面对张懿没有任何不同。
“程师妹来了,正好。你的事我已同苏长老交代好,细节之处,师妹与苏长老详谈便好,往后来往碧水宫,应该也用不上这个了。”
他一抬手,被程雪意攥紧的令牌就自然而然地回到了他手中。
“我便先收回来了。”
沈南音微微颔首,礼数周到,十分妥帖也十分疏远道:“两位师妹,南音告辞。”
话音落下,沈南音微笑着与她们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