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得很冷静。
池蔚然答得很随意:“苏蘅,你不像爱管闲事的人。”
苏蘅低头:“抱歉。我不是要管您的私事。只是……我觉得不管有什么决定,要跟过去saygoodbye之类的,都最好跟当事人知会一声。不然对宁小姐来说,有点不公平了。”
池蔚然是怎么在这个旧友身上失控,她作为外人,看得一清二楚。
池蔚然正玩空中抛接花生游戏,不亦乐乎,好像没听见她说什么一样。
苏蘅看得心底一声叹息。
简直不敢相信,在缅甸的时候,她是怎么决定要跟着这老板的啊。
在那个三不管区域,所有人都要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做事,武器轰炸声不论早晚。
池蔚然一个外派到那里做事的人,游刃有余到……就像天生为险象而生。
他说要去西南方向一趟,捞个中国员工回来。
离开前,池蔚然会在小屋里点支香烟,随便吸两口,架在水晶烟灰缸上。
只要他笑眯眯地说,会在烟熄灭之前回来,他就一定能做到。
苏蘅相当不服管,但她知道深浅。
遇到的这个人,深不可测。
但是她服。所以才跟到国内来的。
难以想象,这个人现在搁这抛花生,抛了半小时。
是多无聊。
“您听见我——”苏蘅刚想重复,就被打断了。
池蔚然一挺腰际,从沙发那端跳下,笑了笑:“什么,对她不公平吗?走散一个旧友,多正常的事。你会特意去跟老朋友们说,我们以后少联系吧。会吗?”
他踩着柔软厚实的地毯,散步一样散到办公桌旁,背对着苏蘅。
声音轻了些。
“问题就是,有的事很难说。”
池蔚然转身,从桌上捞了瓶精致的红色墨水,在掌心抛接了两下。
突然,他用单手摩擦的力量启开了墨水瓶盖,跟玩一样,把一整瓶墨水,自上而下浇在另一只手上。
池蔚然唇角依然挂着恶作剧似的笑意。
红色墨水从他指间渗出,滴滴答答落在地毯上,染红了一切。
“我要怎么说呢。”
池蔚然靠着办公桌,目光茫然地望着窗外。
“要从哪说起呢。”
宁潇不喜欢以前的他。
她不知道,那时候都算好了。
苏蘅看着池蔚然,视线有叹息之意。
“你在钻牛角尖。”
钻牛角尖的后果,就会像现在面前的人一样。微笑和绝望同时存在,仿佛彼此融合的乐章。
池蔚然的手机响了,他本来没打算接,对方倒是很有毅力,打了四遍。
苏蘅已经为打电话的人默哀了s。
最后池蔚然被烦到直接摁下接听,送到耳边,声线柔和。
“姓钟的,你最好是有点急事。”
钟亦翎:“急急急……不是,宁潇学妹下海了?!”
池蔚然声音彻底静了下来,一丝调侃都没有,神色漠然:“钟亦翎。嘴巴放干净点。”
钟亦翎突然觉得事情似乎不对劲:“有个男的带她去雅岸啊!都是讨好那群老男人的地方,那里玩得多恶心,我都觉得会下地狱!那……”
有那么几秒,池蔚然觉得耳边嗡嗡,都是杂音。
苏蘅看着池蔚然脸色,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池蔚然平静地吩咐。
“去查东城陆家,陆煜。现在。”
苏蘅一秒也不敢耽搁,在离开前,还是回头,小心道:“不管怎么样,你稍微冷静点。别太……冲动。”
第17章 无声靠近
“我靠。”
“我们是来太晚了吗?严队,这里怎么被砸成这样?再晚一步都要塌了。”
三队吴闵边踹门冲着对讲机埋怨道:“就是我这层没人啊——哎!!这间有人!”
严又杰听到吴闵那边安静了会儿,按捺不住道:“你动作快点,先去找小宁啊,怎么会三层都没有!人我带不回去会被廷哥弄死!”
这个任务收尾本来遇到了困难,结果天降机会,老熟人宁家妹妹跟他聊天的时候,偶然透露了个消息,说最近认识的人有点奇怪。
就这样,他跟宁潇暂时达成了合作,就等着把雅岸这脏地方一锅端,但宁潇今天刚进来,就失去通讯信号了,他们联络不上。
“严队,我这边……情况稍微有点混乱,等会儿我跟你说吧,反正这边人都被绑住了,他们这边很多有问题的酒!你赶紧派点人,从中山路抄过去,沿途找找宁小妹!”
宁潇根本没躲远。
情况危急,酒又有问题,她把手上那个老男人勉强解决了,沿着窗台直接翻了出来。
酒虽然有问题,但她吐了大半,只咽了一点点。
可现在看来,药效比她想象得强很多。
宁潇躲在隔壁小楼的楼梯间转角,感觉头越来越晕,干脆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
第三个还没扇下去,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宁潇已经看不清人影了,她腿也发软,但还是抬脚狠狠踹了过去。
踹到了人,对方却没还手,趔趄了两步。
“是我。”一道有些发哑的声音。
宁潇就算脑子被摘了,她都知道这是谁。
她四肢百骸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整个人抓着栏杆滑了下去。
池蔚然没让她滑到地上,把她捞回了臂弯。
没人说话。
只有不远处的警笛声在响。
池蔚然抱着她走出楼梯间的时候,月色携着雾气扑了过来。
“你开车了吗。”宁潇额际都是汗,她闭着眼睛问。
“嗯。”池蔚然低低应了声。
“去我哥家。离这近。地址上车给你。”
宁潇紧咬着牙关,声音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车就在路边,磨砂黑的大G。
宁潇被他放在后座。池蔚然低头调着位置,黑色的发旋就在她视线范围内。
“还能撑多久。”池蔚然问。
“正常开。过去二十分钟。”宁潇说,“但还是快点吧。”
池蔚然默不作声,跟着导航,到一半的时候就抄了近路,十分钟就到了。
一个有点年份的小区。
搬到景悦前,宁家人就住在这。
后来宁均廷休假,经常到这个家里休息。
这里没电梯,池蔚然本来要抱她,宁潇非常干脆地拒绝了。
她只说了三个字:“别动我。”
但用钥匙开门这种高难度动作,宁潇还是让池蔚然来了。
一进家门,宁潇直奔洗手间,先去浴缸那放了水,又冲到冰柜旁弄了一大盆冰块,去厨房接水。
池蔚然想上手帮忙,宁潇又指着他脚下的地板,目光发直,一字一顿:“我说,别,动。”
话音一落,宁潇抬手,把一盆冰水从上而下,彻底浇透了自己。
池蔚然看着,没动,眼里有很淡的血丝。
宁潇脑子清楚了不少,关了浴室的水,又直接拐去了书房。
很快就出来了。
她拖着一个透明的储物箱,拖到了客厅,蹲下来开始从里面一件件往外拿东西。
最后宁潇从侧边拿出了个玻璃框。
玻璃框里有一副尺寸可观的拼图,她现在这状态,要完全举起来,都有点摇摇晃晃。
池蔚然随时准备去扶她。
宁潇退后了两步,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合适的距离,把拼图指给他看。
“池蔚然,你知道这是什么。”
宁潇本来打算冷静克制地说完,可惜第一句话结束,就已经带了点哭腔。
积压了不知道多久的情绪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