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荼学的是经济,与酒店管理几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让她去给徐又焉做数据模型尚且对口,让她一个刚刚回国,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人去管理一个30年的老酒店。
天知道爷爷是爱她还是恨她。
这样的锻炼方式,倒是跟徐又焉成年礼被送去部/队摔打了整整一年,有着异曲同工啊。
回到休息室,徐荼是耸着头的。
茫然大过恐惧更大过无措。
空降下来的二代,想也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徐荼不惧,她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所以看到坐在沙发上,处理着工作,看到她来将眼镜取下,眼底有淡淡的倦色,却抵不住骨子里的运筹帷幄的男人,徐荼几乎瞬时就忘记了之前他们的龃龉。
就像是融入骨血里的亲人,饶是再大的争吵,再多的愤恨,也总能在顷刻间,因为彼此的一个眼神或者一个拥抱而消融。
她没有在父母身上感受过的这种安全感,徐又焉全都给她了。
徐荼向前走了两步,在徐又焉的膝前半蹲了下来,仰头看着他的眼眸,“四哥,爷爷说要把幔京给我。”
眼镜被放在一旁的红木桌上,徐又焉长臂一伸,把徐荼拉起,放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爷爷比我想象中的着急啊。”
“徐荼,”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看到她眼眸迷茫的看向他的时候,到底怜惜占了大半,不由自主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是不是告诉爷爷,不论何种情况,你都不会跟我在一起。”
第二十二章
徐荼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联想到爷爷问她,徐又焉是否跟她表白,她大概就可以明白。
徐家两个最聪明的人,拿她当棋子,暗自较劲。
徐荼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答案。
徐又焉便没再多言,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便起身说了句,“走吧。”
走出雁紫湖的时候,恰好太阳落山,只留下最后一抹余晖,映着整个湖面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湖面的天鹅缓缓游动,闲适而优雅。
“你知道爷爷为什么喜欢这里吗?”
徐荼摇了摇头。
“因为这里离灵觉寺最近。”
徐又焉没有想继续说的意思,徐荼也不想问。
两个人前后走着,一直到上了车,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他把人送到了孙载怡家楼下,又当着徐荼的面,安排彭宇去整理幔京的资料。
最后只说了句,“年后我也会回京市一段时间,若是有什么困难,随时找我。”
距离拿捏得当,像个成熟稳重的长辈。
徐荼说了声,“谢谢四哥。”
就眼看着车子驶出小区大门,消失在路的尽头。
不知道为什么,徐荼有一种隐隐的预感,这次之后,她跟徐又焉怕是很久都不会联系了。
彭宇几乎是连夜整理出了幔京的所有资料,第二天一早就发到了徐荼的邮箱里。
她坐在孙载怡家的沙发上,叼着面包片,盘着腿,一页页的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材料。
上到管理层,下到保洁阿姨的人员信息,最早可以追溯到幔京刚刚开业至今的所有账目明细,甚至包括与各大政/府/部/门,采购单位等往来的财务证明。
明的暗的,一应俱全。
就连目前客房部经理与前台女性之间的不正当男女关系都存在在这份材料中。
这样一份资料可以在一夜之内拿出来,只能说徐又焉早就猜中了爷爷的打算,提前为她做了安排。
徐荼不是学会计的,虽然经济大类在外人眼里不分家,但其实截然不同,所以这些资料,她足足看了三天。
以至于最后孙载怡看不下去,拎着徐荼的耳朵就要把她揪下楼去散步。
“徐小五,你在孵小鸡嘛,一动不动的。”
“赫尔辛基下雪的时候,我可以半个月不出门的,这才三天,小意思。”
徐荼一边说着,一边在几个关键岗位的管理层的任职简历上画了两个圈。
很多时候深处其中看不出问题,但作为旁观者,仅仅通过简历,都可以看出整个酒店内部的派系斗争问题。
分管客房服务的总经理姓赵,徐荼问了徐清源,是他父亲赵重赞的表弟,赵珂丞,90年生人,算不得年轻,但四年前才进入幔京,就一举做到了这个位置,是谁的人就显而易见了。
另一个主管经理负责餐饮服务,姓滕,今年四十八岁,是从幔京成立就一直在这里工作的老员工,人虽然能干,但与供货方关系紧密,幔京近十年的采购人员都未曾变过。
这在任何企业都是大忌。
更别说还有负责前台的总调度,负责会务的会务部,迎宾部等等。
幔京作为一个成熟的一线城市标杆性的酒店,每一环都盘根错节。
爷爷这种时候把幔京扔给她,还真是老谋深算。
徐荼叼着笔,在纸上画着各种人物关系图。
孙载怡看着她摊了一地的纸,伸脚踹了踹,咬着下唇思忖了许久,“小五,你把我带走呗。”
徐荼还沉浸在关系网中,冷不丁的听孙载怡说了这么一句,没当回事,还以为是她日常示爱的话语,头没抬起来,敷衍的应着,“行,我走哪都带着你,我最爱你。”
“不是这个意思,”孙载怡坐在了徐荼旁边的沙发上,抚住徐荼的肩膀,愣是让她抬头看向自己,“我去给你做助理,总经理助理,怎么样?”
徐荼这才明白孙载怡这话的意思,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不怎么样,你一个海大的高材生,为什么要去给我做助理。”
孙载怡一直以来成绩都比徐荼好上不少。
那时候徐荼刚刚从末寨来到京市,饶是徐又焉已经提前为她一对一突击补习过大量的基础知识,但她还是像听天书一样度过了转学的前三个月。
是孙载仪一点点的,把每一个知识点背后涉及到的基础性原理教给她,带着她复习预习,她才勉强可以跟上学业。
虽然后来她追了上来,但还是落了孙载怡不少。
若非当年高考时她家中出了事情,只怕现在她早就在最高学府读博了。
所以在徐荼心中,她一直是比自己更适合做学术的存在。
“我家目前的情况你知道的,我爸不放权,干的正热乎着,外面那个小孩子一直做着长大成人接班的春秋大美梦,我若是一头扎进实验室,我妈后半生就跟眼泪过吧。”
跟徐荼学习经济不同,孙载怡一开始读的是物理学,后来被迫转去学管理,听说是她母亲为她铺路,打算接她父亲的班
只不过他父亲摆明了暂时不想放权,孙载怡前两年在公司实习了一段时间,效果不佳,明里暗里总有人纵着她,像哄着孩子玩似得,根本不让她涉及任何实质性的工作。
“虽说管酒店跟管企业不一样,但去试试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更何况你一个人回京市,我不放心。你四哥天高皇帝远,我怕徐家那些人欺负你。”
徐荼认认真真的端详了孙载怡许久。
她好像还是十二岁时认识的那个她,又好像不是了。
瘦了,漂亮了,不会因为点滴小事就哭鼻子,也不会怯懦的躲在身后,被父亲骂着拿不出手。
她现在会大笑,会调戏,会骂着脏话喝着酒,会在很多事情随性的活着。
可她盈盈亮着眼睛,说我舍不得,就像她们从京市一起转学来海城的时候,孙载怡也是这么说的。
徐小五,我舍不得你。
所以她跟着她从京市来到了海城,现在,她还要为了她,从海城回到京市。
徐荼笑着把手伸了出去,“你好,孙总。”
孙载怡笑得更加灿烂,面若桃花似的好看,伸手会握住她的,“你好,徐总。”
两个青瓜子入主酒店,未来是可想而知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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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荼临走前攒了个局,虽说过年还会回来,但短时间内想要再见面还是会难一些。
于是约了江一一、沈浓,自然顺带着还来了两个尾巴。
段严章和徐清源。
地方就定在了付坤的S。
海城说大很大,说小也小,上规格上档次又熟悉的酒吧,摸来摸去也还是付坤这里。
吧台那个长得像Pare的小男生已经不见了,徐荼还颇有几分不舍的偏头问了句付坤,“那个能把葬年华调的很好喝的小帅哥去哪里了?”
付坤一脸的痛心疾首,“小五,哥哥我算求你了,下会儿你别来我这调戏小男生了,阿BEN是我从全国大赛上挖来的调酒师,愣是让你哥给我弄走了。”
徐荼闻言愣了一下,继而大笑着拍了拍付坤的肩膀,“徐先生心眼小,你多担待。”
付坤几乎是倒吸了口气。
这偌大的海城敢说徐又焉心眼小的,也就只有徐荼了。
包间自然是开了六楼的Svip,都是自己人,喝酒唱歌打牌都玩的热闹。
徐荼托着腮,给下家的徐清源为了口牌,看着他快乐的大喊一声“吃”,笑着看似随意的问了句,“爷爷把幔京给我的事,你妈没生气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就想起了那天的徐又焉,不着痕迹的只三言两句就从徐清源嘴里把想要知道的内容探听到。
好像她当真学走了三分。
徐清源耸了耸肩,“我妈没什么关系,本来就是拿分红,你又不可能不给她,我爸比较爆炸,最近这几天说话太难听。”
“比如?”
徐清源掐起腰,学着赵重赞的那副老学究的模样,还假模假式的推了推眼镜,“你外公真是疯了,那野丫头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自己亲女儿都不管,我看再没有人管管他,早晚整个家业他都要给人家了。”
说完,大家哈哈笑了一群。
江一一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小图不是你外公战友的孙女吗?你爸怎么那么大敌意。”
“谁知道,”徐清源耸了耸肩,“只要不给他他就有意见吧。”
倒是沈浓吃惊的问了句,“徐又焉不是你亲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