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将养的好,眉目清明,有种自得的舒然。
“想了想也是时候要退了,之前你们师母就总跟我说,让我放心,汝瓷后继有人我没必要冲在前面,这事一出,大概真的是老天爷也想让我退。”
“厂子里的事情就交给陈烁,庞涓帮扶着,你们师兄妹是最稳妥的,老五老六也早该自立门户,这些年汝瓷的生意大,都能分一杯羹。”
“至于小九,”师傅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带着长辈的怜惜,招了招手,许岸就走了过去,八一似八已留救刘伞“我这个当师傅的不称职,教你的少,也没了年轻时候的耐心,好在你年轻,悟性高,先读书,书读完了愿意回来的话,我这里的大门永远给你敞开。”
赵光远这些年放不下汝瓷文化,光是每年的各类研讨交流的会议,就能出席十几个,天南海北的飞,每次回来,都要嚷着再也不干了,可下次有人请他,还是会巴巴的去。
没有会议的时候,人就留在窑厂里钻研,带着老花镜,细细磋磨。
好听的名号得了一箩筐,喊得最多的,还是一句赵师傅。
大家一下子都静了下来。
算不得悲伤还是欣喜。
师傅的退隐已经比原定的晚了不少,师母天天嚷着,是预料中的事情。
可到底是汝瓷一个时代的落幕,哪怕陈烁庞娟把赵氏发扬的再好,也不再是赵光远主事时的模样。
庞涓率先落了泪,抽泣哽咽,连带着其他人也有几分愁容。
许岸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师傅虽是退隐,但至少健康平安的活着,勾不起太多情绪的波澜。
还是赵珂进来,看着一室的人,嚷了句,“老头子退了你们不鼓掌吗?可算是不用再压榨你们了。”
大家破涕为笑,终于解了这一室的静宁。
隐退宴大事。
赵光远从艺四十五年,不单单是汝城,人脉和关系遍布全国。
他作为汝瓷的传承发扬者,一定会有媒体前来拜访。
地方的主要领导更是不可缺少,单单是宣传和文旅部门,已经一日多次往厂里跑。
一时间,厂里陷入了另一种忙碌。
许岸负责理顺嘉宾名单。
这些年订货的几个大人物是必然要邀请的。
动辄数百万的瓷器费用,要在赵光远退隐后必须维系下去。
这也是退隐宴召开的主要原因。
不能因为主事人的更换而影响了整个赵氏汝瓷的发展。
近十年的关系网,师傅一个个打勾,列了近百个人。
许岸一个个电话打下去。
赵光远资历深,小姑娘声音甜,有时间离得近的,大多表示愿意一来。
名单的最后一页,是单列出来的人物。
师傅要自己亲自拨打电话的。
许岸看到陆临意的名字赫然在列,而且是在首排的位置。
备注是陆家。
一种无法言明的思绪盈满胸腔。
像揉碎后多汁的青汁液,浸染满手的翠绿,是她刚刚冒着芽的少女心。
他应该是不会来的。
她想。
虽然许岸并不明白他到底是做何工作,但应该很忙。
之前在北青时见他,虽是光风霁月,眼底却有殆不尽的倦意。
夜深露重的晚上,声音空旷冷清,只有绵延无尽的呼吸声和散不去的疲乏。
这样的人,不会驱车从北青市来汝城这样的小城市,参加一场退隐宴。
师傅的退隐宴定在了3月6日,正月二十八,宜祈福、会友、上官、移徒。
提前一周已经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前来。
陈烁包了汝城几个大型酒店。
一连七天。
血本下的大,庞娟核算成本的时候还骂过他不知节俭。
“这里面很多人可能都没有来过厂里,全凭师傅的威望相信我们,现如今师傅要退,咱们要把实力拿出来。什么时候都可以省,这种时候不能省。”
陈烁说的在理,这是整个赵氏汝瓷要面对的最重要的转折。
接待还是已经独立成家的几个大师兄负责。
陈烁总调度,庞涓管财政。
给许岸的任务是充当着漂亮的花瓶,每日站在师傅院落的门口迎来送往。
来往人都会随意夸上几句,诸如年轻有为,小小年纪能被赵光远钦点的徒弟,一定是人中龙凤。
许岸笑得脸都犯着僵。
点头弯腰,引路微笑。
一开始还煞有介事的穿了粗跟的小皮鞋,到了第二天就换了运动鞋。
可裙子还是要穿。
庞娟从预算中特批了一大笔“巨款”,用作许岸的置装费。
用她的话说,作为赵氏汝瓷的门面,她必须是一顶一的漂亮华美,这才能显出汝瓷的贵气。
甚至还想请了一个大名鼎鼎的化妆师,一天将近五位数的费用吓得许岸连连摆手。
只得每天早起一个小时,对着镜子涂涂抹抹。
好在她聪明,化妆这种事情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对着视频练了几天,倒还真有些像模像样。
原本瓷白的肌肤越发的透亮,晕了蜜桃色的腮红,人显得多汁饱满。
眼睛只简单勾勒,如杏子幼圆,水汪汪的。
庞娟给她准备的衣服多是改制的汉服。
配合汝瓷的主题,青色调。
白色天丝棉交领长衫配着水青色真丝广袖外衫,魏晋风对身材的要求高,许岸却恰好全都合适。
骨瘦背直,冷清孤寂,长袖如烟,长发及腰。
每一分都是恰到好处的美。
有不少人眼眸落下,迟迟舍不得离开,想要来搭讪说上几句,无一例外被赵珂挡了回去。
后来干脆叉腰站着她的旁边,有些愤愤。
“庞娟姐也真是,你本来就好看,这么一打扮,谁还看瓷啊,都看你得了。”
许岸眉眼盈盈,笑得弯成月牙。
赵珂明明比她还长上两岁,倒像是个半大的孩子似的。
两个人最近相处的好,你来我往,小年轻人说话,自然都是热闹欢愉的。
有熟识的客人看到打趣,“小珂好福气,你爸替你把媳妇都相好了。”
“去去去,一把年纪为老不尊,再这么说话不让来了。”两句话下去,惹了一顿埋怨,却也当真没有人再开这种玩笑。
两个人靠在院门边,赵珂给许岸讲着他在大学的洋相。
乐的许岸捂着嘴咯咯的笑,就听到有声音传来。
“说什么这么有趣,我也听听。”
声音低沉,勾着一股子慵懒痞气的劲。
许岸抬眸,就看到了陆临意信步而来。
当真是许久未见。
她从北青走时是深冬,萧瑟料峭,现在却已经初春,萌发新芽。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穿的随意了些。
不像第一次见他居家柔和的模样,也不像第二次在宴会场那般正式。
奶白色的羊绒薄衫外面套了件深咖棕的毛呢夹克,黑色的西装裤裹挟着长腿,竟然意外的和她一样,穿了双休闲鞋。
长腿细腰,宽肩直颈。
显得人年轻了几岁。
像极了大学里博学多识的代班学长,缀着儒雅斯文的气质。
许岸几乎是小跑着迎了过去,抬眸望向他,湿漉漉的大眼里有惊喜也有几分惶恐似的。
“陆先生,您怎么来了?”
“赵老师亲自给我打了电话,自然是要来得。”
这话说的坦荡大方,眼眸落在许岸的脸上,是笑意。
好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许岸默默的在心内给他加了几分。
位高权重却尊师重道,是好人。
只不过陆临意来的早,师傅的退隐宴定在了明天晚上,他足足提前了一天。
“我引您进去,师傅受伤还没好,只能坐着待客。”许岸说着,敛了手袖,做了请的动作。
“不急。”陆临意没有上前的意思,眼眸在院子内打了个转,落到了赵珂的身上又不着痕迹的移回到了许岸巴掌大的小脸上,今个儿化了妆,不似那晚在宴会厅看到的精致,却有一种契合她的素净。
“赵老师今天忙,我先不进去叨扰,倒是你,尽一下地主之谊?”
勾唇含笑,半是揶揄半是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