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层楼全部都是玻璃建造的,三层是美食区和休闲区,五层是会议厅,其余都是工作区域和各种模型。
方霓背着双肩包进去时,随处可见衣着通勤、侃侃而谈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正讨论的教授和专家。
阳光明媚,落在弧形过道正中央的她身上,映照出纤细清瘦的一个人,双肩包上的白色小兔子吊坠随着她的张望一晃一晃的。
可能是到陌生地方有些不安,双手还挂在肩带上。
实际上,谈稷已经在玻璃门后的实验中心看了她有一会儿了。
她愣是没看见他。
“其实这个材料还是采用钛合金的比较好,经过我们的试验……”旁边的老教授拿着一只模型机械臂跟他讲解,说了会儿停下来,发现了他短暂的走神。
谈稷忙递了个歉意的笑容:“抱歉。”
说完,他对其余人徐徐一笑:“很晚了,大家也都饿了,先去吃饭吧。”
有两个挂着吊牌的实习生目露雀跃,一人嘻嘻笑着说:“还没尝过中源这边的伙食呢,不知道跟我们院里比起来怎么样。”
另一人对谈稷说:“伙食不知道,领导是真的帅啊。”
谈稷笑而不语,也没生气。
程教授略带告诫的瞪她们一眼,两人才安分些,缩缩脖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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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很久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方霓攥着背包带子回身。
这是她紧张时候的下意识动作。
那种关系后的第一次见面,虽然只隔了一天,她还是有点儿不自在。
正午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照在身上不止暖洋洋,还让人手心不自觉地冒汗。
“这里暖气还挺足的。”她尴尬地错开了他直直盯视她的目光。
谈稷长笑一声,去了前面领路:“走,我带你逛逛。”
谈稷显然是个很有规划的人,带她参观地方,简单的介绍就能让她明白个大概,介绍过的绝不会重复,很好地尽到了地主之谊。
尽管方霓不是很感兴趣,他声音好听,语调斯文,徐徐有礼,她当听书了。
可能四处都是玻璃的缘故,她觉得空气燥闷得很。
走着走着,身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忍不住伸手去擦。
因为分神慢了一拍。
谈稷见她没有跟上来,停下步子回头,等她慢慢地过来。随着距离拉近,才清晰看到日光下她如剥壳鸡蛋般白嫩的脸,这样的光线里,就连绒毛都不怎么见,天生的细腻光洁零毛孔。
指尖忽的有些痒,他取出了一方帕子。
微凉的触感滑过脸颊,方霓怔了下,发现他在帮她擦脸,擦得很慢很细致,皮肤上像是被蚂蚁爬过似的痒。
她心乱如麻,忘了躲开。
她觉得谈稷的手指很粗糙,跟他清贵斯文的外表不太符合,略略皱了下眉。
他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解释了一句,撤回手:“我有攀岩的习惯。”
“哦。”
“感兴趣吗?下次带你一起?”
方霓眨了眨眼,表情懵懂。
谈稷先她一步笑了,转身:“开玩笑的,你在旁边看看还行。”
方霓紧跟着他,有一点点不服气:“为什么啊?”
“你能做引体向上吗?”
“啊?”她迟疑了一下。
他侧了下身,灵魂拷问:“能做几个?”
她立刻安静了,伸出一只手,尝试着缓缓掰出一根根手指。
谈稷瞥了她一眼,嗤笑:“就这还攀岩呢?”
彼时她还有点不服气,后来有一次跟着他去他朋友的俱乐部玩,试了试才知道这话很真实。
引体向上都做不了几个的话,还是放弃这种高难度的运动吧。
看别人爬简单,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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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带她参观完科技园区后,谈稷就把她送回去了。
司机在前面开车,目不斜视,车里十分安静。
来北京很多年了方霓的方向感仍然不好,所以一开始没发现路线有些不对。
她看了眼司机,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看着很老实,但上车后没问一句不该问的,却含笑问候了她两句,点到即止,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种种迹象表明也是个有智慧的人。
期间谈稷一直在翻行程纪要,也没跟她搭话,太阳快落山了,他合上册子揉捏着鼻梁,问了句:“老爷子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司机沉思几秒。
谈稷睁开眼:“说实话。”
司机只好道:“不太好,人上了年纪总是毛病多,这些日子天气又不太好,他旧伤复发,调了军总医院的专家来看,才给稳住,偏又不肯挪地儿。你知道的,那后山多潮。”
“倔脾气。就没个人劝?”
“谁敢管他啊?”心里道,谁又管得动?那些平日威风凛凛的大人物的到了他面前,不也得个个装孙子乖乖地喊上一声“老爷子”吗?敢在他面前拿乔?是嫌头顶乌纱戴得太稳当了吗?他们老子一口一句训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
“前些日子嚷着你们一个个都不去看他,声儿可大。”司机又笑,打了个无关痛痒的趣。
谈稷掀了下眼皮:“还能喊,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司机只能讪笑,不敢附和。
也就这位祖宗敢这么说话。
这位生母是苏州人,刚出生那会儿父母就离婚了,但当时两边家里还有合作,他父亲也处于上升的关键期,这事儿就没对外并未公布,夫妻俩仍一同出席各种活动,直到很多年以后才公布两人离婚的消息。不过也就是圈里人知道,没传得沸沸扬扬。
这种家庭出生的孩子,从小也较旁人更冷僻深沉一些。不过谈稷似乎没有叛逆期,小时候被接到老爷子膝下,十几岁就住校了,一直自己一个人生活,从来没弄出过什么乱子。
物质上自然不缺,情感上……似乎也不是很需要。
司机不好下判断,毕竟他没有经历过这种家庭,以自己的片面认知来思忖这种家庭的孩子需要“爱”这种东西,似乎有点浅薄了。
谈稷外表看可不像是缺爱的样子,耳濡目染下,对于用手里的权力来规训别人也是驾轻就熟。
这种阶层,从小就站在云端轻松俯视别人,似乎连爱也不太需要。
冬日太阳落山早,六点还没到,外面已经乌漆嘛黑。
窗外不时有车灯掠过,两旁的行道树逐渐陷入黑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谈稷想事情的时候就想抽烟,手里拿了根,却只是捻着,没点。
方霓看到,说:“你抽吧,我没事。”
她很讨厌烟味,但也知道谈稷这种人虽然站得高,但也担心掉下来,精神压力高度紧张,抽个烟缓解一下似乎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她不能用她的思维去考虑别人。
谈稷笑了下,把烟推了回去,从内置的抽屉里摸了颗薄荷糖,问她:“要吗?”
方霓顿了一下,鬼使神差说她想要水蜜桃味的。
谈稷改而给了她一颗水蜜桃口味的。
糖的清凉在唇齿间溢开,刺激着味蕾。
谈稷含了会儿,皱着眉说:“什么玩意儿?”
方霓不解地看向他:“不好吃吗?”
“辣。”
她笑得眉眼弯弯,又很斯文文气,但眼底还是透着点儿幸灾乐祸
,嘟哝:“你自己选的呀。”
他支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方霓的笑容渐渐收起,呈现一种缓慢的、受惊的状态,还欲盖弥彰地抿了下唇。
他的眼神太有威慑力,而他不笑的时候,又太给人距离感。
“要尝尝吗?”他问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人的好奇心永远不会终止,她也想知道让谈公子皱眉的糖是什么味道的,点一下头。
点头的那一刻,却像是按了开关。
两人在黑暗里对视,有什么似乎变了味。谈稷只是看着她微笑,眼底反射着窗外一掠而过的流光,幻影似的。
车里忽然就安静下来,或者是她觉得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直到他贴近她,缓缓吻上了她。
他吻得绅士得很,一改往日侵略性十足的作风,甚至有些含情脉脉。
不知道是鼻尖先蹭在了一起,还是他先吻住她的唇角,舌尖探进来,她背脊僵硬,心跳一声比一声快,若不是他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她估计已经瘫软下去,软成一团稀泥。
后来他就绅士不起来了,越探越深,埋首在她脖颈间,缓缓下移,舔她的耳垂、锁骨。
司机全程装聋作哑,当没看见也没听见。
方霓到底还有几分羞耻心,红着脸躲闪,他才放开她,之后又像没事人一样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地上。
她这才发现,这地方陌生得很:“……这是哪儿啊?”
“现在才发现?你这样的,很容易被人拐了。”他率先跨步下去,绕到另一侧,替她开门。
方霓下来,发现面前是一个小花园,一栋三层楼的别墅伫立在草坪上,被月色洗礼。
她悄悄拿出手机定位,发现还在海淀,心里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