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来,转头望向旁边那个只穿了一件单薄白毛衣的人。
程楠倒吸一口凉气,努力压着声音:“哥,你怎么把外套给我盖呀!”
顾知许翻动手里的书,抬头望了一眼前方认真学习的同学们,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
这倒霉孩子!
程楠手忙脚乱抓起他的胳膊帮他穿衣服,力气大了怕拽伤他上次脱臼的关节,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穿好,又赶忙把羊绒围巾拿来给他围在脖颈上。
全部穿戴好,程楠才捧起他冰凉的手指,仔细圈在自己掌心。
手指轻轻从他手背上的针孔摩挲过,她又低低叹了口气。
可不能再生病了。
这阵子吃的药已经够多了。
她想着。
窗外阳光灿烂明媚,从玻璃外透进来,洒在了两双紧握的手掌上。
顾知许垂着头,怔愣的眨了眨眼,看到程楠小巧的脸颊。
她将一缕碎发拢在耳后,因为刚睡醒,耳垂显得红彤彤,阳光把她白净的皮肤照得像一块通透羊脂玉,嘴唇红润光泽,整个人好似一朵娇俏的海棠花。
而这朵海棠花,在此刻,在这广袤世界微不可查的一瞬中,满眼都是他。
如梦境般的场景。
顾知许的心里漾开一抔温水,恍惚中隐约想起,自明熙走后,程楠是家里唯一会关心他腿伤的人,只有年幼懵懂的她,固执且单纯的在乎着他还能不能站起来。
只有她。
一直都只有她。
顾知许近乎贪婪的望着她的脸。
这段时光仿佛是从顾衍手里偷来的,原本她是要和顾衍出去玩的,原本他是要一个人枯坐到天黑的,原本她的笑容是要留给别人的。
顾知许忽觉释然了。
或许他的决定是对的,虽然心里依然痛苦,但至少表面上不再荆棘满布。
第20章 该不会不喜欢女人
“哥?”
程楠突然低声唤他。
顾知许回过神, “怎么了。”
程楠笑笑没说话,把他们的书收好塞进他怀里,起身推他走了。
顾知许不吃午饭,程楠只好选了个校外还算不错的餐厅, 给自己点了一份糖醋排骨和麻辣香锅。
顾知许顿时就皱起了眉:“你每天就吃这些?”
程楠啃着排骨摇头, “这里我不常来的。”
“常去哪里?”
“学校食堂。”程楠啃完一块排骨,为了避免顾知许嫌弃她, 拿纸擦了擦手。
说起来她以前高低也算是个富家小姐, 但完全没体验过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感觉。
打小被顾知许管得异常严格, 虽然吃穿用度出行交通都按极高的标准来,但她自己几乎没有零花钱。
顾知许担心总担心她会被陌生人拐带、会买不健康食品, 初高中时期从不允许她住校, 生活所需物品也都有专人帮她挑选。
天知道她高一那年从萧苒手里吃到辣条是什么感觉,虽然尝得出劣质豆油和香料味道, 但是那霸道浓烈直冲味蕾的感觉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后来一想,估计她亲生父母是南边儿的,她天生重口味,和顾知许这个调料必须减半的奇葩截然不同。
这些年的向下兼容,并没有让她堕落,只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恣意。
想到这里, 程楠问:“哥, 你要尝尝吗?”
顾知许瞥了一眼她面前的菜, 看到那红润的色泽, 只觉发自内心的抵触。
“不吃。”
程楠摊手, “你不能总挑食呀,本来饭量就小,心情不好就不吃饭, 你到底怎么长那么高的?”
程楠往桌底下他那双长腿瞄了一眼。
虽然是搁在轮椅上,但笔直纤细,跟精心刻画的雕塑一样。
顾知许懒得回答这无聊的问题,转头望向了窗外。
临川市常年阴雨天,今天太阳这么好。
真是越看越难得。
程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哥,下午要去公园晒晒太阳么?”
顾知许面色一怔,“不去。”
程楠拿起排骨大啃特啃,眨巴眼睛,“你去过公园么?”
“没有。”
果然。
程楠又笑笑,耐心哄他,“那一起去看看吧,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欣赏自然界的景色,但是晒太阳帮助钙吸收嘛。”
“我不需要。”
“天呐,这叫什么话,你不需要的话那全世界没人需要了。”
程楠话音刚落,又立刻查觉不妥,赶忙给自己找补:
“嗯,我的意思是,你经常心情不好,钙吸收……好像,可能,或许有助于建立好心情哦。”
她悄悄抹了一把汗。
虽然顾知许骨头不太好是众所周知的,但是明晃晃在他面前说出来,也着实胆大了些。
顾知许转头扫她一眼,“你平时就是这么玩的。”
“不是。我和朋友们一般,”程楠不想撒谎,“做运动。”
顾知许了然,又望向了窗外,没说什么。
“那就这么说好了,下午我推你去公园逛逛?那公园里还有相亲角呢,可有意思了。”
顾知许被她说烦了,皱眉摆摆手,“去吧。”
程楠开心,迅速吃完饭,买了两瓶水就带顾知许去公园了。
不过她哥哥这千金大少爷,这辈子很少去到公共场合,一下车就立马黑了脸,劈头盖脸问:“你怎么没说人那么多?”
程楠尴尬笑笑,“免费公园嘛,市民都爱来。”
进到公园里面,人也不算很多。公园门口立着一座小拱桥,沿着石板路一直走,再穿过几道回廊,就来到了中心湖边。
湖边有小亭子有露天石凳,程楠把顾知许推到石凳旁,给他整理好毯子,自己再擦干净凳子坐下。
来这个公园的人更爱去相亲角那边凑热闹,湖边只有廖廖几个散步的老人家,四周气氛平静和谐。
湖面结了一层薄冰,暖阳照耀下,冰水一同折出细碎柔和的粼光。
温和的午后。
他们像两个闲适暮年的老人。
顾知许静静望着湖面,思绪逐渐放空了。
程楠抱膝而坐,下巴搁在膝头,浅浅吐了一口气。
她望着前方,想了又想,还是问出口了:“哥,能不能跟我讲讲你和爸妈之间的事。”
这个问题她很早前就想知道了。
从前顾知许非常繁忙,高高在上的大总裁,可没有时间陪她谈心。
现在终于逮着机会了。
顾知许随意靠向椅背,细碎的黑发被微风吹起。
他声音很淡,“好端端的,提这些做什么。”
程楠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掌,确认他不冷了,才慢慢收回。
“我知道的,小时候所有人都跟我说是……是你不好。”
顾知许闭上眼,应声道:“没说错。我自有记忆起性格就偏激霸道,小时候还更加恶劣,长大接受了法律和道德的制约,才略微收敛。”
程楠怔怔抬头。
她很少听顾知许妄自菲薄,他嘴里更多的是高高在上的俯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因为他的身份地位,从来也没人反驳。
顾知许食指轻轻点在膝盖上,又补充:“我对你什么样,对明熙也什么样,他们觉得不妥,骂我,我就连他们一起讨厌。现在只要我想,一丁点小手段就能让他们永远不敢回国。”
“……”
程楠有时真的分不清他话里话外的真假,按理说顾知许是从不开半点玩笑的人,也不喜欢夸大其词。
程楠悄悄叹了口气,无奈小声嘀咕,“要真是这样,你至于上次给自己撞成那样么……”
本就脆弱的一个人,都要撞碎了。
顾知许没听清,也没兴趣听,只是睁开了眼睛,望向一览无余的蓝天白云。
过去万般都是构成现在的他的碎片。
过去的分离和重聚筑造了他的血肉,过去的悲伤与喜悦锻造了他的神经。
他经历过什么,又渴望过什么,根本不重要。
他这样的人,轮不到任何人来怜悯。
程楠垂着头,“那你跟我讲讲明熙吧,我从没见过他,但他也是我的哥哥。”
“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