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诡异的梦。
谢斋舲在庙里面看起来仿佛一个从良的黑|帮大佬。
涂芩再次拿起手机,长按购物软件点了右上角的删除。
看了一眼时间,夜里十一点半,不算太晚。
她起身换了衣服,揣着手机就下了楼。
去吃一碗关东煮,加很多鱼籽福袋和萝卜。
再让便利店小哥给她热一个乳酪面包,爆浆的那种。
全部吃完胖十斤,她这两天应该就能老老实实运动,累晕了就睡着了。
***
谢斋舲半倚在阳台扶手上,手里捏着一团陶土。
他傍晚时分接了个电话,陈洪在那边自顾自地说了四十分钟,刚开始还是老生常谈,让他今年多抽点时间参展,不要老做那些偷懒的开架货,这东西做多了人就废了,从小学的手艺都得弄丢。
谢斋舲麻木地应着,想着要不要买个502胶把在浴室唱歌的金奎嘴巴彻底糊上。
结果陈洪话风一转,再次跟他聊起了黑陶。
黑陶作为中国古老的制陶技艺,在很多文化遗址里面都有发现,国内制黑陶出名的几个地方都陆续有代表作出来,只有墨市,每次考古都能挖出点黑陶
,却一直没有现代作品出来。
明明墨市有刘家这个黑陶传承,还是有史料记载的御用陶工后人,师出名门,这十几年却彻底没落了,一点作品都没有传出来。
最关键的是,刘家不是没有传承,谢斋舲这人十六岁做出来的黑陶就已经名扬天下了,他那个刘谢的盖印,至今还是收藏市场的抢手货,有价无货,每回拍卖会上有刘谢的黑陶,那基本就是秒没的。
可谢斋舲不碰黑陶了。
陈洪是知道刘家和谢斋舲那点破事的,平时会提黑陶,但是从来不会提刘家。
可这次,他一点没避讳。
“刘家不行了,上一辈好歹还能做出黑陶来,你们这一辈的连能手工练泥的人都挑不出。现在就靠着直播卖货赚钱,流水线做杯子盘子,拿着黑陶传承的招牌四处拉投资。”陈洪一点都不委婉,“这两年我们弘扬本地陶文化的工作做得很好,今年市里面的意思是把文宣重点放在黑陶上,毕竟这东西历史悠久文化底蕴厚重,和墨市一直以来的风格一致,宣传的空间也大。”
“你不能再躲了呀。”陈洪最后说,“你忘记刘谢这个盖印是怎么来的了?你是打算把这门手艺就断在你手里了?”
谢斋舲忘记最后是怎么挂了这个电话的,挂了电话到现在,他就一直站在阳台上,手里的陶泥捏成方又搓成条。
可能风吹多了,也可能他娇弱的心防线又垮了,他后脑勺又开始钝痛,这是他发烧的典型症状之一。
金奎一早就睡了,这一脸流氓样的家伙早睡早起还会去公园晨练,作息健康的能活到两百岁。
把他和金五的岁数都一并活下去。
谢斋舲叹了口气,低头把已经捏废的陶土丢垃圾桶,准备进屋。
楼下单元门响了一声,谢斋舲循声望去,涂芩穿着坠着灰白毛毛球的羽绒服蹦跶着出了门。
晚上十一点半。
她可能是吸血鬼,白天出门必须全副武装防太阳,花里胡哨软绵绵的本体出门只会在半夜或者凌晨。
还是个热爱关东煮的吸血鬼。
谢斋舲看了看涂芩跑出去的方向,穿了件外套也慢吞吞跟了出去。
他其实问过自己,要这样跟多久。
那群小孩并不经吓,那天闹过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没事会绕着小区慢跑,也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连续八天,年都过完了,她也正常上班了,可他看到她半夜出门,还是会跟着。
可能,跟满一个月吧。
他跟自己说。
在这个地方最多也就只能再住一个月,这样反反覆覆地发烧失眠,身体吃不消。
谢斋舲半张脸埋在衣服外套里,远远地看着涂芩进了便利店。
她这次没有去便利店左边的关东煮区域,在柜台旁边看了两分钟,手指点了点柜台里面的东西,便利店小哥给她拿了一包烟,她又买了一个打火机。
关东煮没买,出门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那包烟,坐在便利店外面的抽烟区,低头点亮了打火机。
夜深人静,她仰头吐烟圈的样子在夜色里模糊暧昧。
这是谢斋舲第二次看到她抽烟,第一次是在刘凌旭的灵堂外面,她一身黑坐在台阶上,身后是颜色活泼的杂货店,她也是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表情,他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来凭吊其他人的。
他当时被高烧和失眠折磨,只是失去意识前的匆匆一瞥。
记忆重叠,谢斋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去摸速写本,却发现自己这件外套没有口袋。
于是谢斋舲就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看着涂芩抽掉了两根烟,把手里一次性打火机一次次点亮,又灭掉。
她心情应该很不好。
被人肉的那天她在派出所里跟他说,她非常不想委屈自己,那语气里的委屈都快要满出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她确实没办法解决她的委屈。
他们都是普通人,委屈地藏起来,白天的时候画上成年人顾全大局的皮。
而夜晚,就坐在破败的便利店门口,贴着垃圾桶抽两根烟。
只有身上那些毛茸茸的的毛毛球,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随着夜风摇摆诉说着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不安,委屈和寂寥。
第21章 “我们可以聊聊吗?”
涂芩又破戒了,刚刚戒掉几个月的烟在元宵节刚过去一天就开始复抽。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戒烟失败,这次姚零零不在没人咬她,她都不知道会不会从此就进入顽固烟民行列。
两支烟抽完,她盯着烟盒看了五分钟,最终还是没把烟丢了,烟盒和打火机一股脑塞进外套口袋,起身回家。
烦躁并没有变少,尼古丁只让她此刻的情绪变得木然,她低着头沿着人行道上头的方砖走,尽量踩着线,步伐有些跳跃,软软的棉鞋踩在石砖上会有沉重的闷响。
脑子放空,所以她根本没注意身后跟着的谢斋舲,也没注意到突然从暗处蹿出来的人。
涂岑着实被蹿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人往后仰,差点摔一跤。
那人看着涂芩,语气阴霾:“我们聊聊。”
他比涂岑高半个头,身形矮胖,戴着一副眼镜,脸上有几颗还没有消下去的痤疮。
是于平。
一张口就一股酒味。
涂芩往后退了一步,拒绝:“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于平踉跄着上前,想伸手拉她。
涂芩缩在外套里的手已经点开了手机紧急呼叫页面,按下拨通就可以一键报警加手机刺耳鸣叫。
她不怎么怕,这里是市区又不是无人区,只是烦躁,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门口。
于平见涂芩一脸不屑地看着他,酒意上头,再次伸手想拉她,这次动作很大,酒喝多了站不稳,整个人都往涂芩身上靠。
涂芩侧身躲开,拿出手机正要报警,旁边横插过来一个人,单手把于平拎了起来。
于平被拽住后颈的衣服领子,整个人两脚离地,非常惊恐又短暂地啊了半声就因为脖子被衣服领子卡住发不出声,整张脸涨红了,四肢在空中扑腾,额角青筋都冒了出来。
涂芩又被吓了一跳,看向轻松拎着于平的谢斋舲。
“你没事吧?”谢斋舲问她。
“没……”涂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你怎么……”
“你先把他放下来吧,他好像快被掐死了。”最终涂芩找到个当务之急的问题。
谢斋舲松手。
于平非常戏剧化地腿一软,用双膝下跪的姿势摔在涂芩面前,半瘫着身体拚命咳嗽。
涂芩愣愣的看着于平。
她一直都不喜欢于平,这人眼睛很小,盯着人看的时候会让人觉得阴狠,在剧组上班第一天她就被这样阴狠地盯了一整天。
剧组里没人会主动招惹于平,于平表面上看起来其实也挺平和,最多就是抱怨多一点,天天一脸看不起你们这些被资本操控的走狗的清高样。
但是私下里,只有于平和涂芩两个人的时候,于平就会用这种阴狠怨毒的眼神盯着她。
非常恶心,犹如蚀骨之蛆。
但是他除了盯着她之外没有别的举动,涂芩只能忍着恶心,尽量避开和于平独处的时间。
可于平就换了一种恶心她的方法,他会在开会她发言的时候冷笑,然后小眼睛从眼镜镜片里斜斜地看她。
很多次,涂芩都想把手里滚烫的咖啡浇到这人的脑袋上。
所以涂芩脑内幻想过很多于平悲惨的样子,她是写的,脑洞大,于平被丧尸围城撕成碎片的画面她都想过。
但是唯独没想过,这人会在现实生活中,摊成一坨烂泥跪在她面前咳嗽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有种……突然松了口气的爽感。
比她收到那些道歉信的时候感觉爽多了。
她不知道谢斋舲是不是也发现了她翘起来
的嘴角,他站着没动,任由于平跪趴着。
“你……想干什么?”跪在地上的于平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看着谢斋舲艰难开口。
谢斋舲往于平这边走了半步。
于平的小眼睛瞪大了半倍,尖着嗓子喊:“我报警了!”
涂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
很清脆的一声哈,然后就是收都不收不住的哈哈哈。
于平仰着脖子眼睛又瞪大了一圈。
涂芩就这样噙着笑蹲下来和于平对视,半晌,她问他:“你要和我聊什么?”
于平不知道是不是酒醒了,眼神清醒了一些,看看涂芩,又看了看站在涂芩旁边的谢斋舲。
谢斋舲个子比他高很多,刚才拎起他的时候,巨大的力量差让他此刻看到谢斋舲都会忍不住缩肩膀,没敢站起来,就这样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