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班的被惊动了,好奇偏头来看,不知是谁传了一声,元案首身边的那个书童被打了,阮藜眼前一黑,急急忙忙朝夫子请了声假,也不管夫子是否同意,拔步便冲进元献班里。
“王夫子!王夫子!打不得啊!王夫子!”他脚下一滑,几乎是摔跪去夫子跟前,急急道,“学生这个妹妹一向顽皮,是府上没有管教好,夫子您手下留情,容学生将她带回去,让祖母好好哦教训她!”
班上的同窗一怔,王夫子也是一怔:“你说她是谁?”
阮藜焦急,未听出言外之意,又道:“我妹妹她从小是调皮捣蛋惯了,她不是有意要来捣乱的,她只是觉着在家中憋闷得慌,还请夫子手下留情,她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真这样打,会打出毛病的……”
王夫子脸色变了又变,心中的火气倒是消了一些,正儿八经的夫人总比来路不明的女子好,虽然也强不到哪儿去。
“方才是老夫失言。”王夫子收了教鞭,脸还沉着,“可书院是玩的地方吗?太没有体统了!”
阮藜连连应和:“是、是,此事都是学生的错,学生没有管束好舍妹,夫子您消消气。”
“方才那几鞭算是惩戒,此事就此接过,元学子回去好好休养,也好好反省,往后谁再敢做出这样的事,便如今日一般教鞭伺候,都继续上课,不许凑热闹!”王夫子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快!快起来!”阮藜快速扶起地上的两人。
何夫子也走过来,皱着眉头道:“王夫子也是爱才心切,你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反省好好休养,不要辜负了王夫子的一片苦心。”
那老头能有什么苦心?阮葵嘀咕一句,没敢说出口,捂着手臂的伤慢慢撑起身。
“你们快搭把手,送元学子出门上马车。”何夫子催促一声,众学子这才醒过神来,上前要搀扶元献。
元献却是摆了摆手,还朝夫子行了礼:“劳烦夫子和各位同窗担心,元献无碍,不必相送。”
说罢,他苍白着脸还去扶身旁的人,刚跨出门,便迫不及待给人擦擦冷汗,轻声询问:“伤得严重吗?”
众人恍然想起,这似乎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元案首委屈求全入赘永安伯爵府,如今看来,挺伉俪情深的……
“疼,手臂也疼,背上也疼。”阮葵委屈道。
“是我不好,我连累你了。”元献扶着她下了台阶,抬步要往外去的瞬间,忽然察觉不远处投来的目光,抬眸看去,却是今日遇到过的宋勤。他几乎是刹那间便确定了,方才之事与此人有关。
宋勤未躲避,也丝毫不畏惧。
他就是嫉妒元献,同样是穷苦出身,元献从小能在伯爵府长大,和伯爵府的小姐青梅竹马,所有人都幻想着元献是如何委曲求全,幻想着伯爵府的小姐是如何刁蛮任性或者平凡无趣,好借此慰藉抚平心中的妒火,可不是,元献没有委曲求全,伯爵府小姐活泼有趣,他们两情相悦、琴瑟和鸣……
但凡、但凡元献过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好,他心中都会平衡一些,可半点儿没有。
就是他做的,他故意等到这个时候,再晚一些就要考试了,夫子不会这样冲动,就是在这个时候,天还有些热的时候,让元献在家休息个几个月,等进了考场,未必还能让元献再这样得意。
元献掠过那双深沉的眼神,扶着阮葵继续往前。
“行了行了,我看你伤得比她重多了,你也别扶她了。”阮藜看不下去,强行将他们俩分开,“我扶她,让荷生扶你。”
阮葵看阮藜一眼,小声嘀咕:“看在你今天救我的份儿上,我勉强和你和好。”
阮藜笑着在她脑袋上敲了下:“你还勉强呢,你看看你,腰都直不起来了,我现下一松手你就得摔这儿,还不好好说话。”
“二哥,你别惹她了,快扶她上车,天这样热,伤口沾到汗水不好。”
“你看着比她严重多了,你赶紧先上去。”阮藜催促一句,见他上了马车,将阮葵也推了上去,又骂,“早就跟你说过东窗事发不得了,你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现下知晓错没。。”
他没回答,轻轻挽起阮葵的衣袖,在她手臂的鞭痕上吹了吹:“疼不疼?”
“疼。”阮葵委屈巴巴。
元献弯了弯苍白的唇,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让二哥的小厮先回去请大夫,等回去了抹上药了就不疼了。”
“要不是看你伤得严重,我现在恨不得将你拎过来,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儿,你们瞧不见不成?”阮藜瞅他们一眼,朝外吩咐一声,“荣光,你先回去请大夫,请去姑爷府上。”
元献抿了抿唇,朝他恭敬拱手:“二哥。今日之事,还请二哥帮忙瞒着祖母和母亲。”
“怎么瞒?你伤得这样厉害,恐怕有一阵子不能去书院了。更何况即便是我不说,也不代表旁人不会说。”
“那父亲要是知晓了,会不会打我?”阮葵后知后觉,呜呜又哭起来,“我不要挨打,我刚被打一遍,又要挨打,我不要。”
元献忍着身上的伤痛,轻轻将她搂进怀里,给她抹去眼泪:“莫怕,我不会让父亲打你的,此事都是我的错,不干你的事。”
“现在知晓怕了?我看你们两个胆子一个比一个大嘛。”阮藜叹息一声,往后一靠,“如今之计也只能是先告诉祖母和母亲,让她们帮忙掩瞒一阵子,等到考试后便一切都好说了。”
元献微微点头:“多谢二哥。”
阮藜摆了摆手,没眼看他们两个:“行了行了,你们别不把我当外人,别在这儿搂搂抱抱了。”
阮葵瞅他一眼,吸吸鼻子,将元献的腰抱得更紧了些:“要你管,我就要抱着。”
“嘶——”元献的伤口被碰到,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阮藜愣了下,前仰后合,笑得快疯了。
第56章 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
阮葵紧忙松了手,小心翼翼看着元献,皱着眉眼问:“献呆子,你还好吧?”
元献握住她的双手,将她抱住,挤出一个笑:“还好,我的伤都在后背,我抱着你就好了,就不会碰着了。”
阮藜看得牙酸,别开脸,懒得理他们两个了。
“献呆子,我背上火辣辣地疼。”阮葵喊。
“嗯,我知晓,快到了,回去了让大夫先给你看,你先睡一会儿。”元献不停抚摸她的后颈,将人哄得闭了眼。
不久,马车直接进了府门,元献抱起怀里的人便下了马车。
阮藜惊了好一下,想起去拦他的时候,他已过了垂花门,径直往厢房中去了。
“早知你还这样有劲儿,我就不跑一趟,省得浪费读书的时辰。”阮藜损他一句。
他没说话,将人放去床上,又朝外面问:“大夫来了吗?”
“来了来了!”荣光在外面喊了几声,紧接着玉匣拉着大夫跑了进来。
元献搂着怀里的人,将她的手臂递给大夫看:“被木藤条打的。”
大夫辨认一眼,从药箱拿出一罐药膏,看向元献:“用这药抹抹就好,倒是这位少爷,瞧着伤得更重,还是诊诊脉为好。”
元献听话将手腕伸出去,却道:“她后背还有一条更重的伤口,这药能用吗?还有,这伤可会留疤?有没有什么去伤疤的药?”
“能用的,少爷身上的伤也能用此药,但伤口愈合,再用去疤痕的药不迟。少爷和少夫人都还年轻,坚持涂抹药膏,伤疤不会留下的。”
“那就好。”元献松了口气,忽然感觉到怀里的呼吸,轻声问,“醒了?”
“嗯。”阮葵闷声答,她早醒了,就是在外人跟前被这样抱着有些没脸,不好意思起来。
阮藜恨不得上去将他们俩分开,上前几步问:“我这妹婿身上的伤如何?”
“伤口开了渗了血,又出了汗黏在衣裳上,估计不少脏污都渗进去了,还是得喝些药,当心晚上发热。”
“那还是烦请大夫快些开药吧。”阮藜眉头一紧,担忧催促。
大夫缓缓起身,坐至一旁书写药方,又道:“对了,这位少爷身上的伤需要赶紧处理,尽快抹药。”
“听见没,还难舍难分的呢,你们屋里的丫鬟呢,快叫来给你上药。”
元献松开怀里的人:“不用,我去书房,让荷生给我上药就好,玉匣来给妹妹上药吧。”
“都这会儿,还恪守夫道呢?你动什么?你就在这儿趴好。”阮藜将他按着坐下,将阮葵拉起来,“你看他疼得脸都要紫了,还不让他好好歇着?你去屏风后面,让玉匣给你抹药。”
“噢。”阮葵看一眼元献,跟着玉匣去了屏风后面。
元献也看她,没肯宽衣:“不用丫鬟,我不习惯丫鬟伺候,还是劳烦二哥将荷生叫进来。”
“行行行,什么臭毛病。”阮藜摆摆手,懒得再和他掰扯,转头叫了荷生进来,“快去,给你们少爷处理伤口。”
元献这才解了腰带,将上衣脱下。
他的伤口已破了皮,和夏日轻薄的衣衫黏在一块儿,这会儿皮肉与衣衫与强行分开,疼得他又是满脸冷汗。
荷生看着那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口,忍不住咬紧牙关,也嘀咕一句:“这王夫子下手也太狠了,我都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大夫写完方子,走近探望两眼,接过荷生手中的帕子,拧得更干了些,轻轻将元献后背的汗渍血渍沾去,新拿了罐药粉洒上去。
元献闷哼一声,强忍着没有动弹。
“就像这般。”大夫道。
“小的知晓了。”荷生接过帕子和药罐。
大夫微微点头,又道:“这几日千万不能碰水,也不必穿衣裳了,就这般待在屋里别出去,免得出了汗,伤口又开裂和衣衫黏在一起。”
“他的伤是不是很严重?”阮葵涂好药膏从屏风后出来,她走到床边才看见元献背上的伤,惊得一抖,“你、你……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
元献抓住她的手,轻声哄:“莫怕,我没事儿,过个几日就好了。”
她蹲在床边哭:“呜呜,我明天就给你报仇去呜呜呜……”
阮藜有些头疼:“行了行了,别添乱了,他伤得不轻,一会儿还得来哄你。”
阮葵撇了撇嘴,忍住眼泪,不说话了。
元献牵着她往床边坐下,握握她的手,又哄:“别听他的,我伤得不重。”
阮藜叹息一声,彻底无语了。
刚巧,丫鬟在门外通报:“伯爵府的老祖宗和二夫人来了,马车刚过角门。”
“可算是来了,我是管不了他们俩个了,快请快请。”阮藜连连招呼。
丫鬟应了声,还没往外走远,老祖母的唉哟声就传了进来:“你们两个是又闯了什么祸了!一天天的怎么就不消停呢?”
元献和阮葵对视一眼,小声道:“妹妹帮我将床帐子放下来吧。”
“嗯。”阮葵慢慢起身。
帐子刚放下,老夫人和刘夫人便进来了,只往那帐子里一看,两人都险些晕过去,老夫人更是捂着帕子掉起眼泪:“这就是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能这样打啊。”
“祖母……”元献当即要起身去劝,疼得手臂都撑不起来了。
阮藜见状,上前几步扶住老夫人:“祖母莫怕,这伤瞧着吓人,但没伤到内里,大夫就在这儿呢,您和叔母有什么问大夫就知晓了。”
大夫立即应和:“是、是,这伤不及内里……”
刘夫人没听一会儿,看到床边坐着的阮葵,匆匆将她拉去了屏风后面:“你也伤着了?伤在哪儿了?伤得重不重?”
“背上有一条伤得最重,其余的都还好。”阮葵拉着母亲的手臂,“娘,元献他伤得很严重。”
“娘知晓。”刘夫人看见了,可她现下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快,将衣裳解了,让娘看看。”
阮葵将衣衫退下,露出背上的伤痕。
那条伤痕从肩斜着往下,没入腰间,看得刘夫人眼睛一下红了,扶着她的手臂哽咽:“从小到大,就是你父亲生气,都未将你打得这样严重,你这才成亲几日?就伤成这样……”
她抿了抿唇,将衣裳整理好:“大夫给的药挺好的,抹上去冰冰凉凉的,现下已经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