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桐擦了手上前,先探头向里看她的脸色脸板得严严的,见他嬉笑着看过来就斜瞪过去,再翻个白眼。
他垂头亲了她脸颊一下。她骂:“臭小贼,起开!”
“你今天可真是”他笑骂了半句,起身冷淡了一会儿,见凤栖的头微微转侧,可能是想偷看又硬忍着,于是心里便明白了。重新扑上去把她压住,先伸手在她屁股上打两下,说,“我可真是把你惯得!”
她吃痛,开始挣扎,边挣扎边骂他:“你小人得志!你才是胆大包天敢跟我翻天!”
结果挣扎不过,又挨了好痛的两巴掌,薄薄的丝裙一点搪不住痛。
她要求个饶,高云桐肯定不会再打,但她高贵的头颅岂可轻易低下?咬着牙说:“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都只会恃强凌弱!”
带着点哭腔,偏生又不肯哭出来,心里想:温凌的鞭打我都能熬过来,现在也不比小时候挨的戒尺疼,有什么忍不住的?咬咬牙便是!
但他停了手,说:“你说的不错,恃强凌弱并不是大丈夫所为。你这坏脾气,我拿小本本记下来,以后一五一十告诉你爹娘,合该他们来揍你。”
嬉皮笑脸地推推她:“往里去点,我要睡觉了。”
凤栖踹他一脚,半星点也不挪动。
他只好从她身上爬过去到里侧睡,一躺下就支颐看她的脸,笑嘻嘻道:“疼了吧,我给你揉揉?”
“你可别想再碰我!”
不仅峻拒,看都不想看他笑嘻嘻的脸,凤栖把头一扭,给他个后背。
外头灯烛还没有熄平常她都不干这些琐务。时间一久,觉得亮光耀眼,愈发睡不着。只能自己爬下床熄灯。床上刚刚好像都睡着了的男人慢悠悠说:“门还没有闩,火盆里的炭火你再看一下。”
凤栖上床后拧他胳膊:“你装睡!还指使我干活!”
他笑着抱住她:“反正我不是个好东西,理当名至实归。”
她胳膊被他控着,就低头咬他的耳朵,用了点力,咬得他叫唤:“哎哟,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呢。”
凤栖实际是被他箍住了胳膊和腰骶,打不能打,踢不能踢,却能居高临下垂望他,且毫不示弱:“哟,这会子肯认账了?”
他说:“我一直都认账的。不仅认账,占了这么大便宜,欢欣鼓舞,恨不得逢人就说我一个贼配军也娶上媳妇了。只可惜如今的形势你这么聪明,难道竟不明白?”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也不独是大丈夫的举止。”她垂头看他笑颜,很郑重地说。
他也略略严肃:“我从来不怕他们知道我敢娶凤家的郡主,但我怕他们拿你来胁迫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现在以配军犯之身,要做苏秦张仪那样的口舌之行,手里还多少有点兵;而你是汴梁那位官家的女儿,又是和亲温凌再逃回来的你想想这其间的猜忌和危险!”
凤栖有猜到过他的想法,不过总要听他亲自说出来才觉得真的松了口气。
她被他箍着,只能用额头轻轻撞撞他的额头,胸膛相贴又刻意挣开一条距离。
“宋相公你已经见了,他拥戴吴王的意思你也明白了。”凤栖问,“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继续说服他,让吴王不要忙着和我爹爹内战?”
“宋纲老顽固,他想左了的事,谁都别想说通他。”高云桐说,“不过,他对我还很信任,愿意带我去见吴王吴王在颍州,我可以尝试说服他。大敌当前,皇帝的位置坐不坐得稳,首先得看外敌挡不挡得下来,否则,无论兄屠弟、弟杀兄,最后只是给外敌找到了进攻的罅隙,才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凤栖说:“我还得跟着你。”
“不知道吴王肯不肯。”
“肯不肯,你想办法。”凤栖说,“不错,我没亲自见过吴王,说他什么你也觉得我是偏见。那么我亲自见一见,若他真的从善如流,我也愿意听你的。”
“不敢不敢。”他又嬉笑道,“为夫愿听娘子驱驰。”
“哪个信你这个小贼!今天竟然还凶我!还打人!”
他道:“我要再不凶你,你就得被狼吃了。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宠着你,由着你瞎作!诶,晋王以前是不是就这么宠你的?酿得你好坏的脾气……”
说话说得一本正经的,手却已经去帮她揉了:“难道还真的打疼了吗?我没用力啊……不过多揉一会儿,就不会肿了。”
她其他地方无可动弹,只能上嘴咬他的嘴唇:“你这张可恶的嘴巴!”
他“唔”地一声闷哼,随即又被她温柔地舐了舐。黑暗里也能看见她眸子的光亮,透着野猫似的诱惑。
“快三更了啊。”他压制着大喘气的冲动,尽力平缓地说话。
她先冲他的脖子吹了口热气,接着才说话:“那又怎么样”
他恨恨道:“你个小妖精!就是这么报复我的啊?既然挑起了火,可就由不得你了。反正明天进颍州城,也不用起早赶路。”右手顺手就把她裙带拉开,左手则把她抱得更近,脸颊直贴到他的颈窝里。
凤栖仰头对着他的耳朵眼边吹气边说:“刚刚谁说的任我驱驰?”
第171章
高云桐立刻松开双手躺平了:“我任卿驱驰。”
接着又好奇地问:“那你打算怎么驱驰?”
他很快就知道了。
怀着不少怨气的小母老虎带着撒气似的蛮横,居高临下,任意妄为。
高云桐喘着气,只说:“我么……任卿蹂.躏就是了,不过我身上这件小衫穿了五六年了,经不起你这么搓揉撕扯……你爱惜点……”
她的指爪划过他的胸口,粉红色的痕迹在他皮肤上越陌度阡,冬日里的汗水盈盈,布帐里如火般热烈,过于老旧的床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凤栖停下来在他耳边说:“这床可太破了。”
“散不了架。”
“可是隔壁万一听见?”
“听见就听见。”
“我才不!没羞没臊的!我也累死了。”她翻身下来,挽了挽微微汗湿的头发,去寻热水擦脸。帐外有些如水的凉意,她滚烫的头脑也清醒了。
身后,他猛虎般扑来:“不带撩了火就跑的!管杀还得管埋。”
凤栖仿佛被裹在滚暖的棉被里,他偾张的肌肉突突地跳动在她背上。
凤栖说:“你见过吴王后,如果他并不能从善如流嘉树,你何必屈居人下,听他的指挥?”她捏了捏他的胳膊,扭头望着他。
他笑起来:“怎么,卿卿,你都不怕我抛开凤氏皇族,学高祖皇帝自立为君?”
“我不怕。”她脉脉地看着他说。
心道:总比在吴王手下讨生活好吧!
高云桐说:“你不用试探我。忠君我总是要忠的,报国也是要报的,岳丈大人也一定会尽心竭力去保的。”
“我不是试探……”她无力地说了半句。
高云桐道:“我光说,你也只觉得我油嘴滑舌,你但看我的行动。”吻住了她,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不过你既然累了……”他又说。
这次轮到他翻身做主。凤栖只能抱着他的肩背,抚着他的胳膊,感觉他既有无穷的力量,又分外的温柔。
第二天凤栖又睡倒日上三竿,揉揉眼睛竖起身,才惊觉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好眠。
屋子里一如既往摆好了热水手巾、清粥菜点,她只消自己梳头挽发,吃早餐时看见他背着弓箭,握着金瓜锤进来,脸上汗涔涔的,进门就大洗大抹了一番,坐下来笑眯眯看她小鸟儿啄食一般小口吃饭,直到看到她的筷子在碗盘里拨弄却不吃了,才问:“饱了?”
“吃不下了。”
他拿碗盛粥,唏哩呼噜吃了她剩下的所有点心。
凤栖支颐看他:“以前你好像不这么吃饭。”
他抬头说:“以前吃得少。现在想舞弄这一对金瓜,不多吃点,长不足力气,连举都举不起来,别说照着铁浮图的兜鍪盔抡了。”
“那你练兵,首要得让士兵吃饱饭咯?”
“谁说不是呢?”他说,“高祖皇帝定都汴梁,也就是考虑汴梁四面平原,商道便捷,水路畅通,所以两百年来如此繁华。现在中原陷于兵燹,但人总要吃饭,士兵卖力气更要吃饱饭。南方鱼米之乡,稻粱充足,又没有遭遇战火,自然要靠他们用粮食扶助河东河北。”
所以,他遭遇的困境其实和凤栖的爹爹很相似:要和靺鞨军长久地杠下去,所需的钱粮不啻于军队的实力,必须去寻找援助才行。
凤栖心想,如果吴王回绝了高云桐,让他看清吴王的真面目,倒也是一件好事。只要他对吴王不再心存希望,到时候依靠民心,依靠他个人的实力,总可以有把吴王拉下马的时候。
于是她问:“今日什么时候去颍州见吴王?”
“觐见约的是午膳后。”高云桐说,“我这里有平戎十策,呈上后看看他的反应。”
凤栖午后重新梳洗,用布巾裹了头发,衣着也很朴素,和高云桐一起坐上宋纲派来的马车,进入了颍州城内。
城里刺史府临时做了皇帝的行宫,执戟的卫士看起来就是红光满面的。
二门影壁墙里,一排屋子做了大臣们临时的值庐,宋纲正在等候着,见他们俩来了,笑融融道:“官家正在等你呢。”
亲自引路,把两个人带进去。
吴王凤震果然已经很有皇帝的派头。
权做接见使用的屋子里布置得辉煌,正座的椅袱均是赭黄,屋外是宦官拿着玉麈候命,屋里是女官打扮的江南美人,紫色圆领衫,脸上敷粉涂唇,精致可爱。
凤震坐在正中品茶,见宋纲带人进来了,笑吟吟起身迎接:“可算来了,朕望眼欲穿啊。”
见高云桐要下跪行礼,凤震一把将人捞起来:“不必不必,我朝习俗,御前谈话不用下跪,何况爱卿是国家栋梁,我大梁丢掉的江山还要靠你这样的俊杰前去收复呢。”
然后又虚扶叉手行礼的凤栖,笑道:“这就该是嘉树的新妇冯家娘子?”
凤栖悄然看了他一眼,含羞般点点头。
凤震年纪比她爹爹还大,已经是满头华发,瘦瘦一张脸,一双笑眼,嘴角是深深的腾蛇纹,笑起来尤甚,胡须都挡不住。
这位新近称帝的新君很客气,指了指对面几张没有设赭黄椅袱的椅子:“今日朕要问的话很多,坐下慢慢讲吧。”
他很详细地问了靺鞨所在的位置、官制、兵制、人马数量、打仗惯用的手段等等,又问到了一些风俗、地貌、性格等等,然后沉吟着摸了一会儿胡须,最后指着高云桐的《平戎十策》道:“爱卿的策论朕已经看过了,照你的说法:‘土地不如虏之广,士马不如虏之强,钱谷不如虏之富,赏罚号令不如虏之严’(1),我们打赢靺鞨唯有的优势不过是‘民心’。”
他苦笑了一下:“朕有些不明白啊,一群泥脚杆子有什么用呢?之前战场上,连厢军那样的都木鸡一般目瞪口呆、两股战战,何况是毫无训练的百姓!”
高云桐说:“敌陷区的百姓虽然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没有拔山扛鼎的气力,也无法摆出拒敌的阵势事实上,即便他们有足够的气力,能够摆出军阵,面对靺鞨的铁浮图和拐子马,以往的战阵也没有很大的用处,一切都是得从头开始。”
凤震长叹了一口气。
但高云桐说:“但靺鞨有他的弱点。现在他东西两路都是孤军深入,我们正面抗击不成,可以背后袭扰、机动作战;靺鞨人自己杀了他们的汉人军师刘令植,如今勃极烈中更偏向于部族传统的人更多,未曾形成有效的军队补给和割让地盘的管理,他们打一片土地就不得不劫掠一片土地打草谷,不仅自己弄得青黄不接,而且河北百姓民怨沸腾,恨不能早把他们赶出中原;还有,靺鞨东西两路的元帅虽是兄弟,却并不齐心,这也是可乘之机啊。”
凤栖眼角余光分明看见,凤震的眼匝不易察觉地紧缩了。她不由多注目了他一下,又觉他的笑容丝毫未浅。
凤震很灵敏,立刻扭头看着凤栖,笑问道:“听说冯家娘子也曾为靺鞨所掳?”
凤栖垂眸道:“是……妾在靺鞨营中也有所见闻”
话没说完,马上被凤震打断了:“啊,宋卿都已经告诉朕了。”
并没有把凤栖一介女流放在眼里,只继续问高云桐:“你在北地也颇有时日了,这次能否把靺鞨的东路军打回黄河以北,不让他们侵犯汴梁?有几分把握?”
高云桐说:“靺鞨前次直攻汴梁,意外得成,这次也难免兵骄将傲,以为会和往日一样容易。其实却不知汴梁已经做好了死守的准备,前次不敢应战的将士已经全部更换,重新训练;城中壮年百姓乃至健妇都愿意为守城服役,死而后已。不过靺鞨有当年前一位官家赠予的攻城军械,而且人数众多,若要死守汴梁,确实会是很不容易的鏖战。其他犹可,现在最需要的还是存粮和武器甲胄,汴梁人口多,存粮不足或是哗变,或是饿馁,都无助于守城。”
他躬身道:“如今情势紧急,还要请陛下同仇敌忾,支援汴梁。”
凤栖听见他喊了凤震“陛下”,而对她的爹爹,他始终只以“汴梁”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