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承恩屡次三番欺骗了温凌,温凌与他撕破了脸,想必再无和好的机会。
温凌与幹不思没有撕破脸,但是温凌的性子也无法把幹不思当贴心的亲兄弟看待。
高云桐知晓里面错综的细节,所以能游刃有余。
高云桐过了几日又在南轩楼遇到歌伎小红,小红与乔都管欢好了几天,现在又回来了。
“咦,没有再在一起?”他问小红。
小红撇撇嘴:“他腻了,我也腻了。装腔作势显得颇通文字,其实是个草包,填个词都不能协平仄,亦没有情思文采。人倒也温柔,那方面本事也可以,分开前还送了我一对镯子。”
扭扭手腕,显示腕上带着的一对银镶绿玛瑙的绞丝镯子。
高云桐笑道:“他从来没有长性的。”
小红妩媚笑道:“高都管你呢?”
这些私伎往往直率,不像官伎还会有些矜持自傲。她的话,问得高云桐好一会儿才答上来:“我么……我有长性。”
“哟,哪位姊姊那么好运,得您的青睐啊?”她掩口“咯咯咯”地笑,一眼一眼地瞥他。
高云桐说:“不不,是我高攀她,所以不敢企望未来。”
“那又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天底下的好姑娘多得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高云桐说,“宁缺毋滥,更将就不得。”
“就是你们这些酸文人事儿多。”小红这阵子与他接触多了,行动也放得开多了,伸手戳了他额头一下,是姐儿们惯常的打情骂俏的方式。
高云桐不动声色退了半步,不在她手指的范围里。然后问她:“乔都管这几日与太子府上或乌林答的勃极烈府上有往来?”
“有呢。”小红说,“前天晚上请乌林答府上的一位侄少爷喝酒,就叫我弹曲儿侑酒来着。喝高了就把我推那个人怀里,一身的羊膻味,捏得我疼死了。就是为这,我晓得那姓乔的也没把我当人看,也是玩弄玩弄而已,不值得托付。”
她有些气哼哼的,有女孩子对好好从良嫁人的憧憬破灭,但泼悍而经历丰富的私伎,即使憧憬破灭,也很快就满不在乎。
她又说:“所以,隔一日,我找个借口说想爹爹了,他就放我出来了。好聚好散嘛。”
“那么,乔都管有没有和乌林答家的人说什么?”
“说得可多了,你要听哪句?”
“与冀王有关的。”
小红“咯咯咯”笑着:“我晓得了,冀王府里那位出身教坊司、会弹琵琶的漂亮妹妹,是你的心上人罢?”
“胡说!”高云桐苦笑道,“不开玩笑,他们说了点什么?”
小红说:“当然是说冀王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又说不如先下手为强,免得后下手遭殃。”
第151章
何娉娉这几日见温凌脸色不大好看,所以将自己冰山似的冷傲也收起了大半,得空觑着他的面色关心地问:“怎么了?像是受了气的模样?”
温凌叹口气:“身份不如人,天天被穿小鞋。”
“谁敢给冀王穿小鞋?!”
温凌冷笑道:“这是父汗还没死,都敢把小鞋甩过来了;要是父汗百年之后,哪里还有我的活路!”
何娉娉静静地思忖了一会儿,问:“是那皇太子?”
温凌听着“皇太子”三个字就膈应。
骂了句:“狗屁皇太子!”
何娉娉“噗嗤”一笑:“看看你,生气起来一点不懂韬光养晦,脏话都出来了!”
温凌说:“我已经打听到了,乌林答家的人与郭承恩派过来的一个都管关系密切。想必是郭承恩攀附了幹不思与乌林答,又说了我的坏话。幹不思只愁找不到机会弄我,现在少不得被郭承恩下了眼药。所以这阵子格外地暗地里欺我!”
何娉娉嘴唇一动,想说什么,但又咽下去了。
岁月可称静好,以后兄弟相争,她被殃及池鱼,也是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
她一辈子虽才过了不足二十年,但已经够乏了,实在懒得挑起波澜,实在想就这么闭着眼睛享受享受这镜花水月般的好日子。
温凌晚餐后喜欢听何娉娉弹唱,他啜着一杯清茶,惬意地望着面前的美人,看她涂着蔻丹的手指在琵琶弦上翻飞,便也能够暂时忘忧,享受这片刻的岁月静好。
然而这日这岁月静好没有持久多久,他听见门房报来“太子到了”。
真是厌恶什么来什么!
温凌顿时眉就皱了起来,狠狠吸了几口气才对何娉娉说:“你先到后屋避一避,那色痨鬼可不是个人!”
何娉娉避在后屋,前面隔着隔扇门,幹不思粗声大气听得很清楚。
但她对靺鞨语还知之甚少,只大概听懂了幹不思在问温凌一个姓乔的人是不是被他弄死了。
而温凌自然矢口否认。
兄弟俩一个仗着身份更高,一个仗着年岁更大,说到后面,一个赛一个嗓门高,一个赛一个语速快。何娉娉就听不太懂了,但是那激烈争执的声音,叫人怀疑他们俩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幹不思死死捏着拳头,看着毫不相让的温凌,突然笑道:“阿哥,你的心思,我完全晓得。乔都管暴卒于花街柳巷,那服侍的私伎才与他认识一两日,鞭子也抽过了,连自己接客用什么姿势都肯说了,唯独不肯招认是杀害乔都管的凶手。且睡觉前他们除了喝酒、吃助兴的药之外,一应饮食里都没有毒物。我思来想去,还有哪个人那么想乔都管死?”
他素来蛮横而不爱动脑子,见温凌气得青筋暴露的模样愈发觉得满足,继续他的分析:“你与郭承恩有私仇,我晓得。但郭承恩现在是我朝的功臣,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凌冷笑道:“我与郭承恩有仇怨不错,但我犯不着以冀王之尊杀他手下的小喽啰。你这是欲加之罪,只怕是看我如眼中钉肉中刺,要赶紧给我按个罪名除之而后快吧!”
幹不思“呸”了一声:“杀个汉人,多重的罪!你就是认了,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我岂能不提醒你不要在我幹不思太岁头上动土!”
温凌不想理他,冷笑连连,端起茶杯说:“我动不了你太子殿下!不过这里是我的冀王府,轮不到太子来撒泼!您请吧!”属次
幹不思说:“我这可是好意,你不要酿到父汗也知道你的狼子野心,到时候我可按不住他老人家!”
他吵得嘴干,见温凌气哼哼喝茶,也不懂温凌用的是汉人“端茶送客”的礼仪,但说:“咦,你举杯子是给我看你喝的么?怎么这么没有待客之礼?我渴了。”
毕竟还是兄弟,温凌也不至于在一杯茶水上斗气,吩咐道:“倒茶!”
送进来的是靺鞨人惯喝的奶茶。
幹不思看了看温凌的茶杯,里面是碧绿的茶汤,上面飘着洁白的茶沫,原来还有水丹青,喝过几口后漫漶成大理石般的纹样,漂亮得很。
他说:“你杯子里是什么茶?”
温凌说:“南人的茶,你喝不惯的。”
“我要尝尝。”
见温凌似乎不热情,幹不思发牢骚说:“我宁可不当这个太子,天天忙得臭死。你倒好,天天喝茶喝酒,刚刚我在墙外还听见有小娘在给你弹琴唱曲,实在是过得滋润、逍遥!”
温凌腹诽:那你和我换换呀!你换不换呢?
而后,他突然灵光一闪似的,道:“这南方的点茶,我这里的厨子茶房都不会,是我得到的一个南梁的教坊司小娘子给点的;你听到的曲儿也是她弹唱的。”
幹不思没说话,温凌却主动说:“去,叫何娘子过来,带茶具,带琵琶。”
幹不思的目光很快被何娉娉吸引。
初始,只看外貌,这虽然是个美人,但他在南梁劫掠的美人多了,也没有觉得多稀奇。
但当这美人开始优雅地执壶点茶时,当她开始舒腕弹奏琵琶时,当她开始低吟高唱时,幹不思开始如痴如醉,越发羡慕温凌了。
他平常逮着漂亮的小娘就是摁倒榻上翻云覆雨。而且他弄到手的大都是从汴京宫中挑出来的嫔妃女官、郡主县主,但这些年轻的美人儿从小受教严谨,对男女之事十分保守,经历也不多,加之以恐惧,往往躺尸一般,干涩无味,还忍着眼泪;有时抽巴掌逼她们不许皱眉,要笑意盎然,但她们的强笑都是苦涩的再美的人儿,这副模样又有个什么劲儿?干涩的身体让他也不舒服不痛快,除非是用唾沫或者用力弄出血来,才能滋润二三,但过后也是膈应的。
现在才知道温凌是多么会享福!
幹不思羡慕且嫉妒,一眼一眼地盯视何娉娉。
当然不好开口要“尝尝”哥哥的家姬,所以喝完茶、听完曲,兄弟俩刚刚的龃龉淡了一大半,幹不思笑起来:“阿哥这小日子过得美快。依我,就这样无忧无虑的,千金不换呢。”
又看了何娉娉一眼,何娉娉垂头,敛衽告退。
幹不思笑起来,也告了辞。
温凌见他出了院门,用力把待客的花厅的门“砰”地甩上。
然后吹灭所有灯烛,就着清冷的月光,看着窗户上的树影,独自一个人呆了半天。
第二日,温凌一回府就命人吩咐何娉娉沐浴更衣,也不用带琵琶,直接到他寝卧里伺候。
如今她是专房之宠。
温凌晚餐喝点小酒,有些微醺后就与她共赴高唐。
那种事儿带给她的愉悦感很少,但事毕后,被他爱意满满地拥在怀中入睡,睡得温暖而踏实,会让她满心都是“被爱着”的感觉。
这日,温凌亦是一样,激越欢好之后就温存起来,抚着她的脸颊,又抚着她的腰,爱不够似的抚弄了半日。
何娉娉笑得:“摸得我痒痒了。”
“哪儿痒痒?我给你挠挠?”
越发挠她的痒痒肉,使得她笑着把他的手推开,钻进他怀里。
“你真美。”他抱住了何娉娉,在她耳边说,气息热乎乎的。
何娉娉其词若憾:“哼,不过是好色之徒,只看中我的美。”
温凌笑道:“女人家得美貌和才艺是上苍的恩赐,也是男人为你神魂颠倒的来由。你还想要什么?要做我的嫡妻么?”
疼爱地捏她的鼻子:“真是贪心不足。”
何娉娉骤然有些心寒。
不过也自知自己身份低微,绝没有做嫡妻的可能。
她只说:“你要娶乌林答家的小娘子,还敢乱说这种‘以妾代妻’的话!我可不敢有丝毫这样的想头。”
然而内心还是盼望他说一句甜话,哪怕明知道是假的,这会儿也像饮鸩止渴似的,会开心。
但他说:“我可没有以妾代妻的意思,你想左了。”
他理性,何娉娉虽然失落,但也还可以理解。
她只是不说话,从他怀里翻过身,背对着他。
他紧紧贴过来,温暖的小火炉一样,她的背上暖暖的,心里也暖且软了。
她却不知男人心里想的是:你甚至都算不上妾。
只是家伎而已。
他心里分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