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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尘_分节阅读_第81节
小说作者:未晏斋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1.2 MB   上传时间:2025-03-05 20:20:02
  “他哪儿知道啊!”昨晚喝了酒,感情似乎也变深了,挤挤眼说,“连节度使先不太明白,还是关通那大嘴巴,想趁早接手并州的事务,捞一笔大的,所以明示暗示,节度使猜到了原委。节度使与晋王关系一向还可以,并州又是块富庶的宝地,拱手让人,他心里自然也不乐。”
  高云桐皱眉想了想,终于决定冒一冒险。
  傍晚,并州花柳之地的姑娘们正在忙着梳妆,河流里的水都带着姑娘们的脂粉香。
  高云桐带着几篇新词,到几座教坊里,词作顿时被抢了一空,当红的姐儿、长袖善舞的鸨儿对他的词爱不释手。
  清越坊的老鸨与他最熟,拍着腿说:“可好了!终于有了拿得出手的新词,这阵子旧词都要唱恶心了!”
  手头也散漫,一绺钱摆出来:“高公子,你看够不够?”
  高云桐背过手不接那钱,笑问道:“我这次从应州回来,得了笔重赏,这点子钱于我如浮云。不过听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想结交晋王。听说晋王也是爱消遣的人,只怕在妈妈这里没有少来吧?”
  老鸨笑道:“当然,经常来,喝酒、会友、听曲,还有……嘿嘿,你懂的。”
  “可否,给我一个见一见晋王的机会?”
  “可以,高公子慢慢等就是,说不准哪天就来了。”
  高云桐摇摇头:“我不能慢慢等,我有很急的事。有没有办法约着他今晚就来?”
  “这个……”老鸨有些为难,“人家是堂堂的九大王,官家的亲弟弟,我们有什么脸面能约到他?再说,九大王放浪形骸、手头散漫又不是一两日,今日在这家,明日在那家,家家都想巴结他这样的大主顾,我凭空约他,他怎么会肯?”
  高云桐颇为失望,正黯然的时候,突然听见老鸨一拍大腿,说:“有了!”
  “有什么好办法?”
  老鸨又为难地嘬牙花子:“办法倒是有一个,但还得先说服另一个人才行……”
  “说说看,只要有法子,总能努力一把。”
  老鸨说:“我们清越坊新得了一位行首其实也不叫新得,早就悄悄住下了,之前只是寄住突然间说愿意出来卖艺,只不卖身。高公子你不晓得,真真是色艺俱全!露脸第一天,琵琶曲一弹,就惊艳了全场,多少人闻名前来,求她出局,她却挑三拣四,但也好,名望倒越炒越高。晋王听说后自然是好奇的,尤其听说擅琵琶,几回说要来听一听。但咱们这位小姐听说是晋王,就死活不答应,开始装病,后来装不下去了,只说九大王若逼她,她就死。”
  老鸨又一拍腿:“她后台硬着呢,我也不敢说,反正招惹不起,只能两头得罪。也是因此,现在九大王对我们清越坊也有点爱理不理的,轻易不挑我们生意。不过,若是咱们那位倔小姐肯服侍九大王,想来九大王一定应约。”
  高云桐默然了一会儿问那滔滔不绝还在可惜着的老鸨:“你说的那行首,是豆蔻小姐么?她的‘后台’,是当朝太子么?”
  老鸨眨巴眨巴眼睛后拊掌笑道:“对!昨晚肯应您的局呢!回来也不像平时那样给人脸色看,倒有些痴痴的模样。高公子去说动说动,要是说得她肯了,九大王一定也会肯。”


第97章
  老鸨子眼睛很毒,何娉娉昨晚应局,回来后有些茫然,那瞬间的模样落入老鸨的眼,自然忖度了很久,回头也劝说了很久,无非是:
  “你现在更名豆蔻,说是要掩人耳目。我晓得,将来太子那头有望,如今岂能不注意点?”
  “现在你怕见晋王,亦是怕见公爹。其实也没什么,晋王以往岂不是我们清越坊的常客?男人这德行,他不晓得?”
  “现在太子还是太子,做主的机会自然不多,但总有一天他成了皇帝,接了你到宫里,再换个名姓,封个妃嫔,都是一句话的事。晋王名分上只是叔父,将来是臣,也不能打他的挡。”
  …………
  她劝得并不在点子上。何娉娉听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
  老鸨闪闪眼睛问:“怎么,你还有其他想头不成?”
  “没有。”何娉娉摇摇头。
  她见多了薄情寡义的男人,谁都不肯信凤杞对她好到卑微,她也不肯信他何况一个以文字神交的男人,虽说昨夜这一面之缘看出了些优点,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她风尘里漂泊的人,谁敢那么恣纵自己的心?
  但今日这样一个傍晚,她突然听说写一笔好词的高云桐又来拜访,心里突然有些小鹿乱撞的滋味生出来。
  明明已经精致地梳妆好了,还是忍不住又照了一眼镜子。
  她首肯见他,到了单独会客的地方却还是端着架子,脸上毫无笑容,看他只淡淡地一瞥风尘里打滚学来的:男人最是贱种,你对他们巴结着,他们拿腔作调;你不欲理他们,他们觍着脸来讨你的好。当然,其间隐微的拿捏分寸也很重要,她从出生以来就在教坊司打磨,已经盘熟了各种男人的各种性子,几乎没有不栽倒在她裙下的人。
  高云桐见她却是兜头一个大揖:“娉娉小姐,高某有一事相求。”
  何娉娉冷冷说:“什么事呀?”
  “想请娉娉小姐一方绣帕,约一约并州城里的晋王。”
  何娉娉听前半句还有些得意,后半句顿时掉了脸色:“不可能的!”
  拂袖要走。
  高云桐顾不得太多,拦住她道:“我有要事要见晋王!”
  何娉娉冷笑道:“你有要事,你自己上他府里求见就是了,找我做什么?并州城里所有的男人我都可以见,唯独晋王及他府上的人,我一概不见。”
  “晋王得罪过你?”
  何娉娉瞪着他,半晌道:“反正不能见。”
  高云桐不由也皱起了眉:“娉娉小姐,我并不是为逢迎拍马、升官发财,才想见晋王的。我一个流犯,也从来没有这些想头。”
  他左右看看,确定这小阁很是私密,才低声说:“忻州危乎殆哉,而战火只怕马上要烧到并州了。并州节度使不愿意抵抗,因为他马上要离开;并州宣抚使根本没有抵抗的能耐,却指望着在战火里发一笔横财、吹一波战功、换个凌烟阁图像;并州城外的常胜军不见好处不愿意动弹,因为他们本就不是我大梁的人!”
  何娉娉冷笑道:“你一个流犯,自己自身难保,你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自己能吃饱了不就行了?”
  “闲事?”高云桐有点激动,声音渐渐有些高,“你觉得一城的人命,是闲事?国土的沦丧,也是闲事?”
  何娉娉不由退了半步,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害怕。
  高云桐发觉后赶紧自控,又把声音压低了下来:“晋王我接触过,确实也算不得国之栋梁,但他的女儿如今落在敌手,也是危乎殆哉了。所以我说不定能说服他想办法救忻州,救他女儿。”
  何娉娉沉默了一会儿说:“凤亭卿是正经嫁与冀王,怎么会危乎殆哉?”
  高云桐听说何娉娉是太子凤杞的“禁脔”,但也就知道这么多,这种私话也不敢多问,但见她好像很熟悉太子家事,不由追问:“凤……亭卿?是那位燕国公主的小字?”
  何娉娉瞥了他一眼,仍就着自己的思路说:“我在给宣抚使关通侑酒的时候,就听说靺鞨一心要把太子弄上位,连逼迫官家禅位的话都出来了,难道不是太子那位妹夫帮的忙?关系应该好得很。”
  高云桐笑了一声:“你认为这叫‘帮忙’?这是搅乱了汴京的一池春水啊!”
  何娉娉在歌筵酒席上,也常会听男人们大肆谈朝政的密辛尤其是关通那样大嘴巴,恨不得天天吹嘘自己消息灵通,是官家的亲信。但她到底和凤栖那样从小长在贵族家庭中,或多或少接触朝政不一样,她听说了这些碎片般的消息不少,却对背后的政治风云一概否然。
  听了高云桐这话,她一阵睫毛乱闪,而后才说:“那不是意味着太子成了靺鞨离间大梁的人物?”
  “所以太子亦危。”
  何娉娉并不喜欢太子凤杞,但几回被他救下,又那样伏低做小地待她,说心里没有感激也是假的。
  她蹙起蛾眉,好半日才说:“我是被太子藏在清越坊的。如果见到晋王,只怕会惹他勃然大怒……”她说话有些吞吐。
  但转而又说:“他勃然大怒就勃然大怒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好怕他的……”
  于是拿了一块香喷喷的手绢,交给一个跑腿的老妇:“去,送到晋王府邸,说清越坊有新词,行首豆蔻已备好琵琶,等候晋王玉趾降临。”
  转头对高云桐说:“你也坐下等吧,不知他肯不肯来。”
  她开始洗盏点茶,从烧水开始,动作行云流水,极尽优雅。但也因为这一套简直繁冗至极的流程,一杯茶烹好,都过去了小半天。
  高云桐一直是务实之人,家境也不足以搞这些富贵闲人的花头,等得几乎要打瞌睡。
  “高公子,品一品我这盏茶吧。”何娉娉双手捧来一只兔毫盏,“晋王家出了一位太子,在京城时,特别喜欢我点的茶。”
  高云桐接了茶,品了一小口:香是香,但也没觉得就特别到哪里。
  何况他满腹心事,又品了一口,想定了话题,便问道:“好像晋王他,还并不知道你是何娉娉,不是豆蔻?”
  何娉娉默然了一会儿说:“嗯,当时有些情况,太子那时候被官家催着回京,不敢带我,为了护住我,把我藏在这儿的,又不宜被他父亲知道。”
  高云桐点点头:“太子在京,自然是被严格管束,他作为父亲,少不了担心儿子的举止是否合乎士大夫认为的法则。”
  太子迷恋官伎,算是失德,难免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攻讦。听起来有道理。
  何娉娉冷笑道:“所以,在你们这些学究的眼里,我们这些教坊司的女人,都是不洁、不祥之物,沾着就‘脏’了?”
  她不等他回答,只看他张嘴似乎要解释,就摇摇头,摆摆手:“罢了,我早已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们。我何家与晋王,既有关联,也有仇雠。”
  高云桐不由眉一蹙,张了张嘴,想问的问题没问出口。
  何娉娉反倒笑道:“当然我也不怕见面,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怎样的仇啊?”
  何娉娉冷冷笑道:“说大仇,算得上好几代的家仇了;但说仇大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们何家原也不配。这些贵人呵,也从来没把我们的苦难放在眼睛里过,所以,他们一城一邦的得失,我还真不在乎。而且,凤亭卿遭罪,我也一点都不难过。”
  但她紧跟着掩口笑了笑:“不过私下里讲,她嘴尖舌利、娇生惯养,我也觉得她张狂得可爱,没有一般高门贵女的刻板之气。从这个角度来说,又有些可惜她。”
  她的话,每一句都不太可解,仿佛都在自相矛盾,但她说得云淡风轻,又真不似那种深仇大恨。而且,她还与太子有关联,若说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彼此也不会有任何机会。
  还在琢磨,外面已经传来老鸨迎接晋王的欢声:“啊呀,今儿一早喜鹊就在奴家的树梢头叫个不停,果然今日就迎来了晋王殿下的大驾。九大王里面请我们清越坊有一阵没见到九大王了,小娘子们都想念您了呢!”
  晋王一切都还蒙在鼓里,犹自笑眯眯地说话:“怕不是你想我的金银了?”
  “哪里的话!”
  晋王在外说:“其实我也是冲着豆蔻小姐来的。听说她今日有了新词要弹唱给我听?这可真是铁树开花了啊!以往我想见豆蔻一面,她总是在生病啊!”
  “可不。”老鸨强自圆谎,“豆蔻这身子骨,是弱一点……”
  门帘子一揭,晋王穿着家常的长衫,戴一顶东坡巾,笑嘻嘻跨了进来。
  但抬头一看“豆蔻”,脸色立刻就变难看了。
  “原来你在这儿!”他冷笑道,“我还道杞哥儿把你藏哪儿去了!”
  何娉娉看了他一眼:“大王,有人找你说话。”偏身似乎要躲离。
  凤霈正是一肚子火,扯住何娉娉的衣袖冷笑:“何娉娉,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是你找我来的,我也想问问清楚:你不愿照我的吩咐去顶替亭卿,自然是你的私心,可以理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日后?何家的东西始终在我手里,即便将来杞哥儿登上帝位,他也没有本事从他亲爹这儿把东西夺过来!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
  何娉娉脸色难看得很,等他发泄般说完一大串话,才冷笑道:“燕国公主轮不到我去顶替,太子殿下怕也很难登基,如今忻州大乱,不知道有几个人能独善其身。”
  侧头抬抬下巴指指呆立在角落里的高云桐:“从忻州来的人带来大王想要的消息,大王要是不想听,只想和我谈旧事,我一个贱籍的歌伎,只能奉陪耽误的消息反正我也不在乎。”
  她话里的机锋与信息也很多,叫人一时有些辨不清。
  凤霈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旮旯里有个白衣秀士,随便瞟了一眼,眉头顿时皱起来:“这个是什么人?杵在这儿做什么?”
  高云桐踏上一步,匆匆行了个礼:“小人有关于忻州的要事禀报九大王。”
  凤霈根本不想听,别转头挥挥手说:“实话告诉你,忻州的情况我不关心。就是我想关心,也没用。我与何娉娉有事要讲,你赶紧退出去,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否则我叫人把你抓县衙里狠狠责打一顿!”
  高云桐不屈不挠问:“四郡主凤亭卿在忻州被靺鞨冀王温凌所擒,大王也不关心?”
  凤霈果然诧异地回头,而后瞪起眼睛:“你胡说!我女儿嫁于冀王,乃是燕国公主、冀王王妃。什么‘被擒’!你在这里危言耸听!是谁派你来的?”觉得这个人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在并州一直很不愉快,即便是懒得过问朝务,也对曹铮的冷淡敷衍和暗暗盯梢心知肚明。
  越是心里忐忑,越不愿人说破。
  高云桐拿出一串碧玉手串:“这是燕国公主随身的物件,跟着陪嫁的。如是冀王王妃的话,本该跟小人毫无交集才对。”
  凤霈看看手串,瞠目打量着高云桐,半日说:“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那个……”脸见过,但名字一时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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