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因着职务不需要每日上朝,因此这些事若不是云格琼同她讲,她甚至还一无所知。
“立太子?皇上哪有儿子啊,立乐安公主为太女还差不多。”
“说的就是啊。”云格琼回答道,“只是更多的朝臣反对立乐安公主为太女。乐安公主从幼时到现在,一直有流言蜚语说她同皇上的模样没有半分相似。这些朝臣没人敢明说,可言中之意是这样一个血脉存疑的公主,难以继承大统。”
叶鸢有些烦躁地拨了拨碎发,没说什么。
云格琼小声道:“若是哪日你恢复身份,你要去做那太女吗?”
“我不知道。”叶鸢木然道,“我没这个愿望,但是一直以来师父教了我这般多的东西,只怕心中是存了这样的准备的。”
云格琼点点头。这世上总有人是身不由己的,你是平民百姓也好,你是王公贵族也罢,从你是谁开始,你的一生就不由你做主了。
幸运些的,努努力就自由了,不幸些的,只好在尘世中挣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浮浮沉沉,在望不见边际中的苦闷中浸泡着。
叶鸢沉吟一下,“还有件事未同你说。”
“你说吧,什么事?”云格琼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在靠近,向雅间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叶鸢压低了声音:“我在何甘平的书房看到了他同金国三皇子坦伯特的信件。”
云格琼满脸写着震惊:“他私下联系别国皇子?”
“嗯,不过只是一些问候,信件中并未涉及到什么……”叶鸢突然不说话了。
云格琼看了看叶鸢,身后的门突然被叩响。
叩门声一短一长地敲了四下。云格琼原本耸起的肩膀都放松了下来,这个敲门声便是自己人。
叶鸢提高了声音:“进来。”
花生推门走了进来:“小姐,掌柜的。”
云格琼点点头:“怎么了?”
“白少将军来了,指名问我掌柜的在不在,说想要找您。”花生对着云格琼说道。
云格琼诧异地指了指自己,问道:“我?”
花生点点头,“就是找掌柜的。”说完还惟妙惟肖地端着腔调学了一句,“花生小兄弟,不知能否帮我叫一下云姑娘。”
云格琼看着花生的样子“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知道啦,马上就去,你个鬼机灵的。”
花生吐了吐舌头,叶鸢摆了摆手招呼道:“花生你先下去吧,一会儿格格就过去。”
云格琼看了看叶鸢,知晓叶鸢这是有话要同她说。
“格格,一会儿你下去白卿淮若是问你我在不在,你就告诉他我不在。”叶鸢正色道。
“啊?”云格琼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没,这两日同他走得太近了,若是被旁的什么人看到不好。”叶鸢随口胡编着,眼瞧着神色中满是敷衍。
云格琼是一个字都没信,却又碍于白卿淮还在楼下等候着便没再多说些什么。“你等我回来再问你。”
白卿淮站在居安楼的柜台旁边等候着。
他前一日没能见到叶鸢,却又因着在相府中事莫名有些不安,次日上午便到了叶鸢的小宅子,可叩门进去后发现只有术七在。
“请问七哥,叶姐姐去了哪里?”白卿淮没能见到叶鸢,心中焦急,却又耐着性子问术七。
“我也不知道,一早就出去了,估计不是去居安楼就是去上职了吧。”术七认真回答道。
自己同叶姐姐相熟之事不方便为人所知,贸然去城主府寻人自然是不合适。白卿淮心中思忖,即便是上职也不该这般早,于是便到了居安楼来,让花生帮忙通传一声。
白卿淮看到花生从楼上下来,向前迎了两步,“花生小兄弟,云姑娘不在吗?”
“在啊,”花生笑嘻嘻地说,“白少将军您耐心稍等一会儿,我家掌柜的正同我家小姐谈着事呢,一会儿就来了。”
花生在榆城就已经见到过白卿淮多次,对于自己小姐同白卿淮相熟这件事也清楚。即使后来白卿淮身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可是在花生心里,白少将军也是自己人,没什么话不能说的。
白卿淮心下了然,便在原地耐心地候着。
不多时,云格琼便下来了。“白少将军光临,不知找我是有什么事啊?”
“云姑娘。”白卿淮礼貌地颔首,小声说道,“我想找叶姐姐,只是不方便同小二们直接问询,只好由花生寻你,还请云姑娘代为通传。”
云格琼有些诧异,她不知道为什么白卿淮会这般笃定叶鸢就在居安楼,却因着叶鸢的嘱咐硬着头皮撒谎道:“你找阿鸢?可是阿鸢不在居安楼啊。”
“怎么会不在?”白卿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问出声来,“刚刚还……”
话说到一半,白卿淮突然就不说话了。
云格琼有些没听懂:“刚刚什么?阿鸢确实是不在居安楼的。”
“嗯,我知道了。麻烦云姑娘了。”白卿淮停顿了一下,神色未变,依旧有礼地向着云格琼致谢,“那在下便先告辞了。”说完转身朝着居安楼外走去。
白卿淮问到一半就已经明悟。
若是叶鸢真如花生所说的一般,在居安楼中通云格琼谈着事情,那么云格琼说她不在,便是叶鸢本人授意的。而自己到居安楼找的人是云格琼,花生全然不知自己今日的来意,也就更加不会特意哄骗于他。
白卿淮心中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叶姐姐她不想见自己。
第38章 我单琰琬发誓,我与表哥没有半分儿女私情。
叶鸢自己也没想到, 自己也到底还是帮了单琰琬。
救下单琰琬已是三日之后的事。
叶鸢公务不忙,下了职听到术七来报的时候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单琰琬竟是被曲秋柔送进了青楼!
“不是,”叶鸢满脸疑惑地问术七, “这曲秋柔胡闹, 何甘平也由着她?”
术七摇摇头:“这老家伙大概是失心疯了, 那曲秋柔吹吹枕边风,便能由着曲秋柔随意处置。八成这女人也没同何甘平说实话。”
按理说何甘平这般要脸面的人物,总归该是忌讳自己的女人去做那窑姐儿的。叶鸢皱了皱眉:“人现在在哪?”
“找了个生面孔到鸨母那赎回来了, ”术七道,“那侍卫我派了人跟着,昨日夜里丞相府角门处派出来了一辆马车,这车一路到了快出城门的那条河附近。我们的人放了迷香迷晕了车里的伙计, 那侍卫被捆绑着堵了嘴, 想必那丞相府是想要趁着夜色把那侍卫扔入河中, 顺着水冲到下游去吧。”
“处理得干净吗?”叶鸢对自己人的能力是心中有数的,可到了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问上一句。
“您就放心吧。”术七笑了笑,“那侍卫我们带回来了,放倒车里伙计的迷香都是您亲手配的, 等他们醒来发现那侍卫丢了,那便是他们差事没办好, 回去也定是不敢声张的。”
叶鸢点点头。“那就好,如今人安置在哪了?”
“在之前您和云姑娘在京郊置办的庄子上。”居安楼做得红火,除了平日里从各处买来酒水蔬菜, 云格琼同叶鸢也置办了个庄子,庄子修整得雅致, 平日里好送上些时令瓜果,庄子里还挖了鱼塘,无论是需要时贴补一下楼内的货源,还是有需要时在庄子上宴请,都会方便许多。
“天色还早,过了今日我就忙一些了。”叶鸢说道,“不如我这就到庄子去一趟,你先去居安楼后门安排一架小马车,我随后……”
门外传来的叩门声。
叶鸢和术七对视了一眼。术七在屋内抬高了音量:“谁?”
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七哥,是我,我来找叶姐姐。”
术七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叶鸢,叶鸢这两天避着白卿淮的事术七也不是完全没有发觉。叶鸢有些头痛地叹了口气,躲着根本就不是个办法,哪怕是因为工作上的交集,自己总还是要见到白卿淮的。
叶鸢亲自去开了门。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叶鸢说着话往里面让了让白卿淮。心态发生了变化,见到想见的人时的感受也就大不同了。明明是熟悉的人,可在打开房门见到白卿淮的那一刹那心头仍是一紧。
怎么会这样呢,叶鸢在心中苦笑,明明是同一个人,只是自己的心态变了,便好似什么都变了。
白卿淮进了宅子,张了张嘴:“我……”白卿淮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他从最开始的想找叶鸢问问在丞相府内找到了什么,到如今的只是想见一见叶鸢。一直见不到叶鸢这件事让他心慌。
原本今日来叶鸢的宅子也做好了见不到人的准备,如今毫无防备地见到了,一时之间却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
叶鸢见白卿淮支支吾吾的,一时也有些心急。京郊的庄子说远不远,可来去一趟也要两个时辰,若是在耽误一会儿,宵禁之前只怕是赶不回来的。于是吩咐术七道:“七哥,你先去楼里喊他们备车,我随后就到。”
术七领命离开。白卿淮问道:“叶姐姐要出门?”
“是啊,”叶鸢点头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白卿淮这时也想起了自己最初找叶鸢的目的,在心里为自己找好了理由:“是想问问那天在丞相府……”
“啊!”叶鸢听了这话才堪堪反应过来。自己这两日只顾着在心中纠结自己对白卿淮的心意,倒是忘了白卿淮与自己一同入了相府,而自己却还没告诉人家任何信息。
可是这时候正急着要出门,叶鸢想了想说:“我要去京郊的庄子上一趟,我的人把单琰琬带了过去。”
白卿淮听到后怔愣一下,随即贴心道:“那我明日再……”
“你同我一起去吧。”叶鸢打断他,“本来救他们也是你的意愿,只是我代为做了而已。”
叶鸢带着白卿淮偷偷溜到了居安楼的后门,居安楼备下了一架不显眼的小马车,若是容纳三个人便有些拥挤,于是叶鸢便只带了白卿淮,两个人自己出发了。
乍然和白卿淮同处在这样的一个狭小空间内,叶鸢一时之间还有些别扭。叶鸢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中暗暗的紧张感暂且放到一边,认真说道:“阿岁,一会儿到了庄子上你不要露面,还不知道这俩人如今是个什么心思,我与你熟识这件事,不适合透漏出去。庄子的厅堂内有一展屏风,你一会儿躲在那里便是。”
白卿淮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马车内环境太过狭小,车子上开的窗子被帘子遮挡着,空气中的温度都比外面高上一些,明明是深秋可白卿淮只觉得有些闷热。
自己终于见到了叶姐姐,可他却不知该说什么该问什么。难道要问叶姐姐为何不愿见自己吗?
马车行驶地不慢,路上有些颠簸,两个人都小心控制着自己,免得因为颠簸碰到对方。许是因为这两个人均精通着武艺,一路上磕磕绊绊却从没有发生过碰撞。
白卿淮看着叶鸢认真地给自己讲着她在丞相府翻查到的信件,讲着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听在耳朵里,也暗暗记了下来,可心头仍盘旋着这两日以来的疑问。
白卿淮心中苦涩,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叶姐姐多些在意,怎样才能不被她所厌弃。如今的他就像是走在悬丝钢索上的人,虽然还能行走,还有着与叶鸢相见的机会,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山崖,彻底被断了与她相见的可能,绝了钟情于她的念想。
“这个金国的三皇子坦伯特,我们还是要留意一下。”叶鸢说完这些,马车也驶到了庄子上。
叶鸢拍了拍车梁,“到了。”
叶鸢跳下马车,庄子上便已经有人过来迎接,叶鸢将事情吩咐下去,转过头来看着刚跳下马车的白卿淮道:“今日怎么了?感觉你有些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的。”白卿淮稍稍停顿了一下回答道。
叶鸢点点头,转过身去引着白卿淮往庄子里走,边走边介绍道:“这庄子是我和格格开了居安楼以后第二年置办下的,如今瞧着倒是越来越热闹了些……”
白卿淮认真听着,时不时地还应和着叶鸢的话。刚刚叶鸢问他为何心不在焉时,差一点他就要将叶姐姐为何不想见自己这个问题问出口,可是在出口的一瞬间,回笼的理智压下了那几欲脱口而出的冲动,仍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没什么。
有些事自己心中知晓就好,做什么非要亲口听到叶姐姐对自己的厌恶才作罢呢?即使理智上他已经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也许已经超出了事实的范围,可脑海中的思绪仍不停地缠绕,收紧,折磨着自己,让自己无法好过。
白卿淮躲在了庄子厅堂的屏风后面。叶鸢坐在厅堂中央的木椅上,吩咐身边人道:“把他们两个带过来吧。”
单琰琬和那个侍卫一起进了厅堂,单琰琬没有直视叶鸢,微微垂头,直直地走到这会客厅的正中间,“咚”的一声跪了下来,俯身将额头触在了地面上,“罪妇单琰琬见过贵人,谢贵人出手相救,日后如有差遣,罪妇万死不辞。”
身旁的侍卫犹豫着,看着单琰琬跪了下去,也跟着俯身行了大礼。
叶鸢眯了眯眼,这单琰琬比她想象中的要爽快得多了。“二位起来吧。”
“谢贵人。”单琰琬同那侍卫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