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寂静片刻,孟锦瑶的嘴唇翕动几下,颤声道:“清洲哥,抱歉。”
李清洲奇怪地问:“为何道歉?”
“那日我姑妈过来,她也和我说了此事,从那天起我便想……让你离开,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孟锦瑶眼眶里蓄满了泪,“我真的不想让你走的,可是我得嫁人。”
“我都明白,”李清洲并不在意,“就算你现在没有心上人,年纪也不小了,我还是要离开的,早晚的事。”
顿了顿,他环视一圈,沉声道:“如今房屋已打扫干净,明日我便搬走。”
明桃咬了咬唇,脑海中天人交战,她呢,她该何去何从?
像是知晓她在想什么,李清洲道:“明桃名义上虽是我的表妹,但男女独处毕竟不方便,她依然会住在这里,你们同意吗?”
孟锦霄当然同意,孟锦瑶擦干眼泪,也点点头,“我定会将明桃当成亲妹妹对待。”
李清洲长舒一口气,说不出心里是沉重还是轻松,五味杂陈下,声线反而更平稳,他淡声道:“那就这样说定……”
“我不同意。”
轻而怯的声音传来,三人神色各异,望向明桃。
明桃心如擂鼓,鼓起勇气抬眸,坚定地凝视着李清洲。
“清洲哥,我想跟你走。”
第22章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凝滞。
明桃攥紧了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的神色。
孟锦瑶不解,孟锦霄呆滞,李清洲……她不敢看,说出那句话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也怕心底的煎熬再多一分。
其实她和李清洲的接触不多,虽然同在屋檐下,但他们之间的对话屈指可数,甚至比不上数日才回来一次的孟锦霄。
明桃咬了下唇,自暴自弃地想,其实她是个累赘,说不定哪日就会招来灾祸。
可是,他救了她很多次,还给她买过两次蜜饯,他应当不会嫌她麻烦吧……
脑海里的两个念头正天人交战,忽然听到有人大喊一声:“不行!”
明桃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是李清洲,顿了顿,终于反应过来是孟锦霄喊的。
“明桃,待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孟锦霄委屈地看着她。
李清洲同样望向明桃,他也想知道原因。
自从租下房屋,梦里一直出现明桃,他们住在一起,渐渐互生情愫、成亲、生子,短短几个梦,像过完了他最憧憬的一辈子。
醒来的那一瞬间他总是笑着的,可是梦是假的,明桃不会跟他走。
所以这几日他一直避免与明桃接触,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吓到她。
可是方才,她亲口说她想跟他走。
李清洲的手心里出了汗,他攥紧了拳,心里虽暗涌四起,神色却依然平静,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异样情绪。
她会说什么呢?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一个可能性——难道她也喜欢他?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一直在躲着他。
只是越是不让自己去想,思绪便越是驰骋,连带着向来平顺的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明桃,你快说啊!”
李清洲怔了下,险些以为是自己说的,看了眼神色焦躁的孟锦霄,原来是他在催促。
“我就是觉得……清洲哥可以保护我。”
明桃紧张地舔了下唇瓣,心底有些忐忑,这样说出来,好像李清洲是她的护卫似的,而且是不要钱的那种。
正想再说点什么,孟锦霄急道:“我也可以保护你啊!”
“我也有一身本事,你看我前几日打猎,不也猎到了东西吗,假以时日,定会和清洲哥一样!”
明桃不想打击他,但还是说道:“那日清洲哥以一敌十,毫发无损。”
孟锦霄猛的怔住,等他以一敌十的时候,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他无力地辩解:“以后应该不会有人来抓你了,明桃你信我,鹿首村很安全的。”
明桃悄悄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李清洲,有些担心孟锦霄再说下去,他就不同意了,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只信清洲哥!”
她顾不得看旁人的神色了,哀求地望向李清洲。
他是个好人,而且武功极高,有他在,定会护她周全。可是他会同意吗?明桃死死咬着唇,没敢催促。
孟锦瑶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弟弟,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是留不住明桃了。
但是她还想再帮他一次,于是尝试着开口:“明桃,清洲哥住的不算远,若是有事,他定会过来的,而且那帮人找的不是你,你别担心。”
明桃摇摇头,两行清泪划落下来,有苦说不出。
他们相信她不是妓子,潜意识里便觉得抓的不是她,自然没什么危险,可是那帮人抓逃妓是假,抓逃妾是真啊。
她太害怕被抓走做妾了,只有跟在李清洲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她只能牢牢抓住这一棵救命稻草。
屋里又静了下来,只闻细弱抽噎声。
李清洲沉声道:“你们俩先出去吧,我和明桃单独说几句话。”
孟锦霄拉住他的衣襟,低声恳求:“清洲哥,我保证我和我姐会照顾好明桃的,你劝劝她,别让她走。”
李清洲点了下头,心底却苦笑一声,理智告诉他,明桃必须留在孟家,可是自己的心呢?
姐弟俩很快便走远了,透过窗子,能看到他们模糊的身影。
明桃慢慢止住了哭。
良久,李清洲开口:“我未娶你未嫁,村里定会有人说闲话,你可想好了?”
“闲话已经够多了,我不怕,”明桃擦干眼泪,仰头看他,“清洲哥,我只想和你一起住。”
面前的少女鼻尖泛红,杏眸里有他的倒影,藏着显而易见的信任。
如此坦荡清白的目光,却让李清洲移开了视线。
可是他并不清白。
见他不理会,明桃顿时惊慌起来,拼命为自己争取。
“我很有用的,你经常出门打猎,我可以在家给你洗衣做饭,你一回来就有热乎的吃食,还有干净的衣裳,若是你受伤了,我可以帮你包扎,还有、还有……”
她渐渐哽咽起来,说不出完整的话。
她似乎什么都不会了,连洗衣做饭也只是勉强而已,做丫鬟都不够格,李清洲凭什么庇护她呢?
“别哭了。”李清洲拧眉看她。
明明只是再平静不过的话,明桃却吓得颤了下,咬着唇没再发出声音,眼泪却啪嗒、啪嗒地往地上落。
她一直害怕他,可是又不敢远离他,还要寻求他的庇佑。
“明桃,”他捏捏眉心,“你再好好想想吧,不要冲动。”
这句话也是在劝他自己,方才明桃说话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梦,差点松口答应。
“我已经想好了,”明桃大着胆子拽住他的衣袖,“清洲哥,我跟你走。”
李清洲拿开覆在额头上的手,垂眼望向她,视线相撞的瞬间,她瞳孔微缩,似乎想移开视线,却又更认真地盯住他。
被水洗过的杏眼里是掩盖不住的倔强与恳求。
但纵然被坚定地选择过数次,李清洲依然怕她是一时冲动,思忖片刻,提议道:“你再考虑一晚,若是明日还这样想,你跟我走。”
听完他的话,明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一簇沾满露水的桃花。
“多谢清洲哥,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生怕他反悔似的,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背影满是雀跃。
李清洲怔了怔,和他住在一起,这么高兴?
可是不得不承认,他心里也是愉悦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来。
“清洲哥,明桃怎么跑回屋里去了?你劝她了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清洲忙敛起笑容,看向面色焦急的孟锦霄。
“劝了,她没听我的。”
孟锦霄更急了,正想说话,忽然回过味来,“你是不是也想和明桃一起住?”
他们同为男子,他可以喜欢明桃,旁人免不得也会喜欢,但是他一直忽略了李清洲,潜意识里觉得明桃怕他,肯定不可能,可是万一呢?
李清洲瞥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若是往常,孟锦霄早就蔫了,但是此刻他丝毫不惧,一字一顿道:“我想说,你是不是早就和明桃说好了要搬走,方才是在做戏。”
“不是,”李清洲同样直视着他,“我可以指天发誓。”
孟锦霄信他,但是转眼又抛出一个问题:“你喜欢明桃吗?”
良久,李清洲道:“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听到他这样说,孟锦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喃喃道:“你果然喜欢她……”
他就知道,不止他一个人知道明桃有多可爱。
“但我没想告诉她,”李清洲淡声道,“你也知道我年纪不小了,或许早已娶妻生子,找回记忆之前,我不会逾矩,只当她是妹妹。”
这话让孟锦霄生出几分希望,“所以我还有机会?”
李清洲不置一词,孟锦霄的机会一直比他大得多。
“那就这样说定了,”孟锦霄抓抓头发,妥协了,“我常在书院,不能保护她,但是你可以。”
他盯着李清洲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若是她再受伤,我不会轻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