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房中没有旁人后,凌风道:“主子,这是昆山送来的东西,是负责昆山开凿的人,发现地下许多的石脂水,还没有往上禀,先是停下开凿,封锁消息,送来给主人定夺。”
石脂水,其颜漆黑,味浓,是生在地下的水像油一样,可以燃烧点灯做饭,亦能研制军火器械。
这样的东西无论是被谁发现,若是悄然占为己有,都将有数不尽的财富,但风险也大。
息扶藐打开盒子中的小圆瓶,看了眼里面的石脂水,遂又盖上,靠在椅上闭上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桌案上,发出一声声地‘哒哒’声。
凌风看不透主子的心思,埋头等候。
良久后,青年微哑的声线模糊地传来。
“不用封锁,让连大人带回京。”
“是。”
连大人在昆山遇刺,幸得息府长公子带府上人探亲路过,恰好救下连大人,遂又在昆山府开采到了石脂水,也未曾有半分隐瞒,迅速让连大人带着消息回京。
圣人听闻连大人在遇害,怒而让人前去彻查,连大人又将昆山府之事告知,圣人转怒为大喜,大肆嘉奖连大人,遂又很快命人开采此处。
但昆山府发现石脂水,交给谁又令圣上为难了。
连大人犹豫地道:“陛下臣有一人推荐。”
圣人问:“爱卿速速道来何人?”
“息扶藐。”连大人垂首道,语气无丝毫私情,在圣人质疑之前将前应后果说出:“臣下并非是因息扶藐救了臣才存有私情,而是臣下这次暗访,见各地运司皆如陛下此前所言,甚多人贪污,尤其是盐运司的陈大人高价偷渡之事多得数不胜数,被臣下所察后便想杀人灭口,臣被人护着一路南下流落扬州,在扬州视察多时,见此处商贾官员分工明确,并未出现过贪污之事。”
“而臣推举息扶藐,则是因为他效忠陛下,通商开路未曾受过旁人的半点恩惠,以及此次的石脂水也能看出其子衷心。”
连大人说完也并不担忧圣人是否会怀疑,因为这些年,他太了解圣人了,越是摆在明眼上的怀疑,他越容易轻视,而圣上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圣上果然斟酌片刻,提笔写了圣旨,盖下印章。
“连爱卿亲自将此诏传给息扶藐。”
连大人以头抢地,“是。”
京城之事风云诡谲,而诗落的扬州却春棠初开,大簇大簇被风雨吹得落满地。
最是闲暇的春好时,扬州每年都有春狩,从京城会来不少人,近来外面日日都很热闹。
此次春狩恰好由息府承包,单人项只男子有,若想进林子里面去只有双人项,平素不能进林子的机会太多了。
如此大盛宴,心有丘壑的姑娘自是不愿意在外面,故而府上的姑娘皆相约着要一道去。
孟婵音懒得出门,且她也不会骑射,上回还被息扶藐那般对待,更是避之不及,此次也不打算去。
前不久,她得了本爱不释手的诗,没有看完越发不想去了。
而原本与息兰相约一起去的姐妹,临时身体不适来不了,眼看今日就要去春狩,府上其他的姐妹都已经出府前往,唯有她无措的四处找人。
此时此刻了,想找个人甚是艰难,故而她忽然想到只有孟婵音空闲,心中登时一欢喜,换上轻便骑射服便朝蝉雪院本去。
来时春心正在坐在藤架下理线团。
问过春心,得知孟婵音在小室内看书,遂朝里面而去。
“婵姐姐。”
息兰从外面跑进来时,看见腕慵无力的女子正倚在美人榻上看书,轻盈湖绿色的齐胸襦裙,露出的对直玉锁骨,眼瞧清瘦得惹人怜爱。
尤其是她读至悲戚时,眼睫上坠落几滴晶莹,恰好随外面传来的声音,扬起白净漂亮的脸,眼波盈盈地望过去,眉眼蕴有怜人伤情。
息兰看得眼神僵直,一时忘记了开口说话,教她恨不得此事就化作男子,上前好生将这等美人抱在怀中。
越看,息兰心中越忿忿不平,婵姐姐如此好的姑娘,那娄府竟然退婚!
孟婵音察觉视线,抬起白净的脸看向立在门口发呆的女子,放下手中的书:“兰妹妹怎么来了?”
息府的姑娘公子都去了猎场,息兰最是爱热闹,怎的还在这里?
息兰回神,脸上挂上乖巧地笑,朝她走去,双手抱住她的手臂晃了晃,摆明一副欲撒娇的姿势。
“婵姐姐,能否请你帮我个小忙?”
孟婵音侧首,温声问:“怎么了?”
息兰坐在她的身边,可怜地道:“你知晓的,此次想要进林子,需得有两人作伴方才可以,原本与我相约的魏娘子身体忽然不适,不能与我一道去骑马狩猎,而府上的姐姐妹妹们都有人相伴,已经走了,就留下我一人无去处。”
她抬手假意抹着眼泪,小脸皱得可怜。
孟婵音眨眼,问:“你是想让我一起去?”
息兰连忙点头:“是的,婵姐姐,我在府上都转了一圈,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求你的。”
孟婵音犹豫:“可是我不太会骑马。”
此事也不难,只要会上马便成。
息兰摇晃她的手臂道:“婵姐姐没关系,你不需要骑马跑太快,就跟在我的身边便是。”
闻言,孟婵音面上仍露犹豫,左右思来,还是打算婉拒。
息兰见她面含歉意,先一步苦苦哀求:“求求你了,婵姐姐,就一年才这一次……我、我会伤心很久的。”
见她如此可怜,孟婵音心有不忍,遂道:“那好罢。”
息兰眼眸一亮。
孟婵音接着道:“我实在骑不了太久的马儿,所以我们不去林子深处,可以吗?”
息兰点头:“好。”
答应了息兰,孟婵音换了身轻便的骑射服,随她一道前去猎场。
猎场分外热闹,两边的武器架上不少轻骑重弓弩,赛马飞溅尘土,还有人从围圈的林子中骑骏马冲出来,肆意豪爽的大笑响彻校场。
记录猎物的下人重敲一声锣鼓,高喝‘李公子猎得白狐一只,位列第三。’
‘陈公子猎得刍狗一只,位列……’
锣鼓声再次重重敲击,记录之人的嗓音激颤:“息公子猎得头狼一只,位列第一!”
身骑白马的少年从林中飞驰而来,俊俏的脸上带着少年肆意飞扬的笑,身后托着正流血的头狼惊讶了众人。
随后众人相继跑过去瞧,谁刚入林子便猎了头狼出来。
许久未曾见过如此热闹场景。
孟婵音目光忍不住被吸引,立在原地艳羡地看着。
不远处的息长宁将马背上的头狼丢给下人,目光一扫,忽然看见人群外玉立婷婷的绿裳女子,心中蓦然一跳。
原是想就此停下休息,他没想到孟婵音竟来了。
他当即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张口用唇语道:阿姐等我再猎一只干净的白狐皮回来。
语罢,他驻马回缰,转身再次投进林中,身后无数人皆叹少年英气。
“白狐皮有什么好的!哼。”息兰拉着她往里面走,“婵姐姐,我们一会比他们还英姿飒爽呢,我给你拿个魁首回来。”
她说的并非是大话,自幼时便夺了好几届女子双人骑射的魁首,这次也一样觉得手到擒来。
孟婵音莞尔,跟着她往里而去。
这些马儿都是息府养的,故而她们此次来并未带马儿,随人一道挑选。
孟婵音看中了一匹温顺的小棕马,欲试试脾性如何能否驾驭,身后忽而传来女子轻嗤声。
“歪歪倒倒的病秧子竟也来这里挑马,还挑了匹别人不要的废材马。”
孟婵音牵住缰绳的手一顿,转过头。
身后是骑着白马的魏明月。
上次在校场发生的,魏明月事后才反应过来,原是她被孟婵音耍了,正愁没地方撒气,没料到她竟来了这里。
孟婵音见她脸上的轻慢,淡淡地转过头,不欲与她多纠缠。
而身边的息兰自幼千娇百宠中长大,万是受不得此讥诮,当即反讽:“小身板骑大马,也不怕闪了腰杆,等下进林子抓不住绳子掉下来被野狼叼走。”
说罢,她‘啊’了声,无辜道:“嘴巴这么臭,可能连狼都不吃。”
“你!”魏明月面色一变,气急得用手中的皮鞭指着息兰。
息兰双手抱臂,冷嗤:“我甚么?”
虽都是嫡女,但魏明月却比不得她。
最后魏明月忿忿道:“敢不敢和我比拼。”
显然是气急了。
息兰乜她,抱臂道:“谁看得起你?”
话音初落,周围不知是谁‘噗呲’一声笑了。
谁都知息兰骑射好,年年第一,而魏明月连前三都进不去,她如今对魁首说这样的话,可不是引得人发笑嘛。
在众人的嘲笑中,魏明月面红耳赤地瞪了一眼孟婵音,恼羞成怒的将鞭子甩至马身上,调转马冲向前方。
见人走了,息兰转身道:“婵姐姐不管她,我们去。”
“嗯。”孟婵音颔首。
两人选了马慢悠悠地朝着林子而去。
林子较浅之处连草都被践踏平了,更莫说有猎物了,连只鸟儿都看不见。
息兰郁闷地望着天。
见状,孟婵音担忧拖累了她,温声道:“不若你进去罢,我就在这等你出来。”
她骑马慢悠悠地走着还好,在林中骑射委实难,注定不能与她一起去,在这里等息兰是最好的选择。
因进了林子,身边不能带人,若是将孟婵音独自一人丢在这里,息兰也不太放心。
“不了罢,婵姐姐,我还是就与你在这里逛一逛。”
息兰语气低落。
孟婵音心中愧疚,正欲提及再往里去深些,从里面提着一袋子猎物的贵女边说边出来,打断了两人。
“哎,你听说了吗?息兰姑娘与魏明月比试谁能夺魁呢。”
其中一人回:“啊,这魏明月不是自取其辱吗?人家息兰姑娘年年魁首,她拿什么去赢人?”
另一人回复:“这可不一定,方才你也在里面看见了,魏明月她去猎狼了,要是能猎到,这魁首落在谁手中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