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裳扬唇轻笑,这一声,彻底让陈宝林乱了心神,她终于生出恐慌,咽了咽唾,紧张地抬起眼,“宓姐姐在笑什么?”
女子妆容精致,眼底讽色一闪而过。
明裳走近一步,声音很轻,只她二人听见,“那香囊里装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陈宝林脸色煞然一白,十月的风,却吹得她刺骨得冷。
宓常在果然早都知道,却在作壁上观,看着她如同跳梁小丑!宓常在分明知晓,却始终不做动作,今日又与她挑明,究竟是要做什么!陈宝林望着女子离开的身影,手心的帕子越攥越紧,终于自乱了阵脚。
两人言语止于此,眼见着到了十月末,这日快要到坤宁宫给皇后问安。刚踏出内殿,便觉一股寒气扑到了脸上,绘如立即为她裹紧了披风,“天是愈发得寒了,今岁入冬得快,奴婢之前招呼了司衣司给主子做了入冬的衣裳,料想现在也做得差不多,奴婢这就让人取来。”
绘如做事妥帖,明裳放心,也就刚踏出内殿的一阵凉风,走了一段路,身子便愈发热乎。
等到了坤宁宫,迎面见到出来的皇后贴身的宫女文竹,文竹瞧见明裳福了身子,“宓主子来得早,奴婢正要通知六宫,宝珠公主闹着要见阮常在,娘娘有令,今日主子们不必到坤宁宫问安。”
自从宝珠公主被养到了坤宁宫,隔三差五的就要闹着见自己的生母,明裳见怪不怪,一大早的冷风盛气,吹得她小脸发白,她捂着汤婆子,关切地问了一句,“娘娘一人分身乏术,可要嫔妾进去看看?”
文竹妥帖地道了谢,“宓主子有心,娘娘交代,主子们这几日都不必到坤宁宫问安。”
绕过回廊,风愈发得大了起来,身上裹着的披风透着钻心的凉意,今儿这天儿可真够冷的。月香生怕主子冻着,走到挡风的一侧护着明裳,没再走上多远,就遇到了圣驾,明裳眸子亮了下,正要福身时,瞧见了銮舆裹得严实的女子,她脸上的笑意微僵,也是一瞬间的情绪,便规规矩矩地福了身子,“嫔妾请皇上圣安,请杨嫔姐姐安。”
全福海也瞧见了宓常在,装死似的垂低了头,今儿没有早朝,昨儿杨嫔闹着身子不适,皇上正要到承明宫去看看,就遇到了去坤宁宫问安的杨嫔主子,便让人上了銮驾,谁成想还没走远多,又看见了宓常在。
杨嫔挑着垂帘,居高临下,眼里得意,几番被宓常在下了面子,也终有她下宓常在脸面的一日。她还是聪明,没当着皇上的面儿说什么,反而一反常态地关心去问,“宓常在这是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问安?”
面上虽不显,却也叫人听出了话里头的自得。
李怀修掀起眼皮掠了銮舆内,扶着隆起肚子的女子,不紧不慢地捻了捻扳指,目光投向宫道上站着的人。
那女子只要有外人在,便似记起了规矩,乖得不像话。冷风垂着她发白的脸蛋,单薄的身形仿似一吹便倒,他拧起眉,竟觉得这番情形实在刺眼。
明裳低眉顺眼,没有看男人的视线,她知晓此时有人在看她,但她故意不去抬头,谁让这銮舆内坐着的是别的女人。
她声音很轻,“宝珠公主哭闹,皇后娘娘免了今日的问安。”
杨嫔神色了然,“怪不得瞧着宓常在的方向,不像是要到坤宁宫呢。”她蓦地顿了下,手心轻抚住隆起的肚子,欢快地转过脸,“皇上,嫔妾的肚子忽然动了一下,是孩子在踢嫔妾呢!”
她说话的时候,不知是有意无意,向下面的明裳投去了一个眼光,李怀修手掌随意地抚了抚杨嫔隆着的肚子,脸色却是淡淡,他按了按拇指的扳指,见下面的女子冻得颤了身子,启唇开口,“把朕的外氅拿给宓常在。”
这话落下,杨嫔先是一怔,脸上的喜色僵住,对 上男人冷淡的眼神,身形一颤,笑意全无,居然觉得坐在銮驾里,比站在外面的寒风中还要冷。
全福海反应快,捧着皇上厚实的狐皮金纹外氅递到宓常在身边伺候的宫人手里,他乐呵呵的,态度无不恭敬,“宓主子快披上,仔细冻着。”
月香动作快,三两下便裹紧了明裳的身子,御用之物最是金贵奢华,瞬间便挡住了外面的所有冷风,暖融融的热着身子。
圣驾过了宫道,明裳眸子淡淡地瞧着离开的銮舆,冻得发白的唇瓣微微抿起来,眉心轻蹙,杨嫔素来不屑与后宫嫔妃争宠,这是出人意料地向她示威张扬,可见在杨嫔心里是与她结了多大的梁子。
月香见主子发白的脸色终于有了和缓,才放下心,又怕主子难过,小声劝道:“杨嫔不过是借着怀着皇嗣才有几分得意,皇上这般宠着主子,待主子有了皇嗣,杨嫔定不敢再这样欺负主子。”
明裳倒不觉得杨嫔做得过分,毕竟换作是她,肚子里怀着皇嗣,怕是也要忍不住撒娇炫耀一番。不过也不算白受委屈,毕竟……明裳裹紧了外氅,唇角微扬,皇上这般,是直接打了杨嫔的脸面,即便杨嫔有气,也不得不敛起来,还要收敛了脾气向那位认错。
圣驾到承明宫,杨嫔从里头下来,李怀修只淡淡嘱咐了一句注意身子,再未关心一句,皇上待她的态度明显不如半个时辰前,而正是在遇到宓常在后才开始转变,杨嫔忽然有些不甘,皇上为何这般宠着那女子,宓常在美貌有余却才学不足,不论是家世身份,还是修养规矩,处处比不上她,皇上为何,偏偏宠着那样的女子。
杨嫔再有心气,此时也不得不压下,她拉住了男人的衣袖,有些试探在里,“嫔妾这几日身子不舒坦,皇上可不可以留下陪陪嫔妾。”
于杨嫔这般骄傲的人而言,能说出这些话,已是她最大的退步,放在从前,都是那些世家公子捧着她,自己何曾如此放低过身段。
李怀修敛眸看着面前的女子,杨嫔出身高门,念及她父亲的功勋,一入宫他便给了她嫔位。杨嫔也确实合他心意,有规矩,识大体,鲜少参与后宫纷争,相比之那个动不动就撒娇气他的女子好上太多。大抵是她折了身段太过规矩知礼,才让他觉得,与后宫别的女子没有不同。
手腕的衣袖被轻扯两下,那女子也喜欢拉他衣角,但与杨嫔不同,胆子总是大的,见他不搭理,就会挠他手心,最后整个人都直接黏黏糊糊地缠上来,闹得他烦不胜烦。
杨嫔见皇上不语,眼圈竟鲜少的红了,她忍不住生出了些害怕,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由着性子的任性妄为,她轻唤出声,“皇上……”
李怀修敛了心思,没直接答她的问出的话,他垂下眼睑,扫过女子隆起的腹部,终归是握住了那只手,声音有所缓和,“御膳房热着羹汤,对有孕女子的身子好,朕让宫人送到承明宫。”
……
圣驾停了一个时辰,出了承明宫主殿,绕过回廊,李怀修合着眼,听见外面请安的女声。
全福海乍一没认出来人,幸而那主子自己介绍自己,不然他还真得罪了人。
陈宝林描着素净的妆容,为显出身段,穿着的宫裙都是极为轻薄的掐腰款式,站在冷风里,怜弱得像只小白花。
“嫔妾宝林陈氏,恭请皇上圣安。”
今儿皇后娘娘免了六宫的问安,圣驾都到了承明宫的宫门,陈宝林这时候过来问安,意思不言而喻。这段日子,宓常在确实不如刚开始得宠了,皇上也有雨露均沾的势头,陈宝林有心机,赶在这个档口出来。皇上对六宫嫔妃态度都是淡淡,到了日子便召一两个嫔妃侍寝。倘若宫嫔家中有了功绩,皇上也会为给颜面多召两回,不过全福海确实没有听说过陈宝林,料想她家中在前朝也不是什么高品的大员,陈宝林这时出现,今夜能不能侍寝,全看皇上的心思了,但刚过了宓常在那茬,眼下皇上的心情可算不上好。
銮舆内好半晌没听见动静,这大冷的天儿,陈宝林身子都要僵住了,一面是冻的,一面全然是因为那位的态度。
全福海也不敢说话,心道这陈宝林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陈宝林站在冷风里,掐紧了手心,周围这么多奴才,又有承明宫盯着,今儿若是不能成事,杨嫔不知要怎样为难她。
她挽起笑,声音放得愈发轻柔,“嫔妾闲时绣了一件衾衣,嫔妾没有宓姐姐聪慧,幸而会些绣活儿,便想到绣件衾衣给皇上尽尽心。”
这时,銮驾里才有了回应,男人声线平静,听不出喜怒,“爱妃有心了。”
也就这一句,圣驾起行,甚至都没说,要收下陈宝林做的衣裳。
陈宝林望着远去的圣驾,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翠苏有些看不下去,跟了主子这么久,她也有些了解主子的性子,主子家中待主子不好,即便是到了宫里,主子也没有个贴心说话的人,殿里的奴才伺候不尽心,主子也不得圣宠,又处处被主位的杨嫔压住一头,主子哪能好过。但她隐隐也察觉出了,宓常在为何不肯与主子交好。
她心头一跳,没敢深想下去,轻声劝道:“起风了,奴婢扶主子回去吧。”
那厢陈宝林有意候在承明宫门前,等着圣驾的消息很快传入了杨嫔的耳朵。杨嫔抬手拂去了宫人端来的茶水,抚着肚子恹恹不耐,嘴角讥诮地勾起来,“还真是不安分。”
“既然陈宝林不觉得冷,就穿成那样跪在主殿外,给本宫的皇嗣祈福吧。”
……
这一日,没人得个安生,宫里头安安静静一段日子,就要生出一段风波。圣驾回了乾坤宫,全福海伺候得无比小心。
他弓着腰到御前奉上茶水,正要退出殿门,又被皇上叫住,“朕记得去岁南洋进贡了一匣子溪地斛珠。”
全福海回忆了一番,确实有这么回事,虽不知道皇上什么意思,但他还是顺着皇上的话头道:“回皇上,私库里确实放着。”
李怀修点点头,指骨敲了两下椅背,“去给宓常在送去。”
全福海下意识就要接话,后知后觉诧异地要惊掉了下巴,“皇上是说那一匣子都拿给宓常在?”
李怀修懒懒地掀起眼皮,给他一个“不然你以为朕什么意思”的眼神。
全福海咽了咽唾沫,非他惊讶,那一匣子溪地斛珠可是南洋整整攒了三十年才攒出的珠子,颗颗晶莹如美玉,剔透无暇,是上好的珠宝,放到宫外都是有市无价。皇上拿给宓常在一两颗,哄哄人也就罢了,一匣子都拿过去,皇上不心疼,他管着皇上私库都觉得心在滴血。
全福海干笑两声,胳膊扭不过大腿,他就是个奴才,哪有替皇上做主的份儿,皇上愿意宠着宓常在就宠着,别等到过后长了宓常在的脾气,舍不得把宓常在怎么样,回来拿他撒气。
他转身正要出去,忽地又被皇上叫住,他以为皇上回心转意,正要生出希望,又听皇上道:“罢了,今夜召宓常在侍寝,朕总要给她一个当面谢恩的机会。”
全福海嘴角抽了抽,真不知皇上是想看到宓常在感激涕零,还是皇上是想今儿让宓常在受了委屈,亲自把人哄回来。宓常在也真是厉害,侍寝快大半年了,还让皇上当个新鲜宠着,兴致十足,这可是在六宫别的主子那儿从未出现过,是全福海打心里对宓常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今夜倒底是没能去上顺湘苑,重元宫的宫人到御前请人,丽妃娘娘旧疾发作,晕了过去。
丽妃倒底曾侍奉过皇上一段日子,这夜,圣驾去了重元宫。
重元宫此时乱成一团,丽妃旧疾发作,宫人忙着到太医院请太医,听闻圣驾至,又忙着跪到宫门前恭迎皇上。
丽妃病发突然,太医看了诊,开出方子,拿给宫人煎药。李怀修进内殿时,丽妃已经醒了,倚靠着引枕,一口一口地咽着宫人端来的汤药。
她看见熟悉的明黄衣袍,起来身子福礼。宫人扶着她,苍白消瘦的脸不见血色,与从前的鲜亮明媚判若两人。
李怀修平静地看着如今病弱的丽妃,把人虚扶了起来,“你既病着,不必多礼了。”
昏黄的宫灯映着男人的眼,君心难测,便是在此时,丽妃甚至不知晓,自己病成这番,皇上心里可有对她一丝的怜惜,她希望是有的,哪怕一丝也好。一阵情绪上来,丽妃忙以帕抵唇,避开了脸,极为艰难地压住胸腔的震咳。
她极力地提了提唇角,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皇上还能来看臣妾,臣妾心里很是高兴的。”
李怀修敛开眼,道:“朕已经免了你父亲的死罪。”
丽妃眼眸亮了亮,脸庞柔和下来,以帕抹去了眼眶里涌出的泪水,屈膝做了大礼,感激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皇上,臣妾还有一个请求,想请皇上答应。”丽妃没有起身,眼眸垂得很低,她轻咳两声,心头酸涩,“臣妾自知身子羸弱,不会再有身孕,臣妾家中有一堂妹,业已及笄,相貌端正,性子也是极高,臣妾想请皇上准允堂妹入宫,侍奉皇上左右。”
李怀修脸色沉了下来,跟在旁边伺候的全福海,听见丽妃娘娘这个求愿,蓦地吓了一跳,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丽妃娘娘也太不知足了,皇上已经免了孟氏的死罪,丽妃娘娘竟然还想着让孟氏一族的女子进宫,养育皇嗣!
“这是你的请求,还是你孟家的请求?”李怀修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子,眼里淡得没有一丝情绪。
只这一句话,全福海吓得脖颈不禁一抖,丽妃娘娘当初入潜邸时再受宠,也比不过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不禁胡思乱想到,多年之后,宓常在是否也会如此,后宫进了新人,之前的那些花看腻了,终究要再换上一波。
丽妃眼眶里的泪水打了两个转,她咬紧了唇,才没落下来,心口涩得发疼,父亲再苛待利用她,也比不上皇上冷漠无情的一句话让她难受。她想,她对这位帝王,终究还是抱上几分期待了吧,可皇上待她,却早就不复当初,或许,当初所有的一切,也是假的。譬如当年的瑜贵嫔,譬如现在的宓常在,开得再鲜亮,都不过是御花园中的一朵,这位帝王得趣便施恩一般地浇水遮阴,厌腻了,便抛之身后。
丽妃轻呼了两口气,良久,才慢慢道:“臣妾的所有都给了皇上,如今孟家颓落,皇上要制衡前朝,宠幸孟家女,何尝不是一个极佳的手段。”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惯例,丽妃娘娘竟然敢跟皇上说这种话!全福海眼神颤颤巍巍地瞄向皇上。清沅闻言,扶着娘娘的手心猛地打了个哆嗦,她轻拉了下娘娘的衣袖,示意娘娘不要再说了。皇上今日肯过来看望娘娘,可见待娘娘还有几分旧情,倘若皇上因这些话动了怒气,届时才无力回天。
丽妃仿若未闻清沅的暗示,她是在做最后的赌注,如今她才是真的一无所有了,倘若再没皇嗣傍身,待来日,如何能在这后宫里生存下去。帝王薄情,却最会权衡利弊,孟家骤然失势,皇上宠幸孟家女,不仅是对前朝世家的安抚,更是昭示皇恩浩荡,才会让那些惊惶的世家歇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丽妃侍奉君侧多年,也知晓该怎么示弱,她伏低了身子,任由眼眶的泪水流出,柔声哀求,“皇上念在多年情分上,能不能答应了臣妾这个请求……”
第037章
那夜, 圣驾从重元宫出来,就回了乾坤宫,皇上没召后宫嫔妃侍寝。六宫不知重元宫生了何事, 也没把丽妃突发旧疾这茬放在心上, 毕竟自打孟家出事,丽妃原本病怏怏的身子骨便愈发不好, 丽妃娘娘脾性在后宫中最是宽和,又因母家无所倚仗,六宫嫔妃对丽妃娘娘的敬畏从不比杨嫔。
六宫都知道丽妃身有旧疾, 丽妃告了假,已多日没去坤宁宫问安,宝珠公主渐渐习惯了住在坤宁宫,除却偶尔哭闹一番,倒少有再折腾。毕竟年纪小, 有了好吃的好玩的, 慢慢地也就忘了事。坤宁宫问安多日, 有人也隐隐察觉,陈宝林似乎没再如以往到宓常在跟前凑了,可真是稀奇。听说那日陈宝林盛装等着圣驾, 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 还因此被杨嫔罚跪一日,在后宫里闹了好大的笑话。过了一段日子还时常有人提起此事,拿来打趣,丝毫没顾忌陈宝林的脸面。
这日明裳正从御花园摘了花回顺湘苑,宫道上遇见姜贵人, 她福了身子见礼,姜贵人笑吟吟地扶她起来, “瞧着宓妹妹是刚从御花园回来,大抵还不知道。”
明裳被她颇有深意的眼神看得一头雾水,启唇道:“姜姐姐说的是何事,嫔妾确实不知。”
姜贵人捂唇轻笑,“方才得了信儿,张美人有身子了。”她顿了下音,意有所指,“我没记错,张美人不是与宓妹妹走得亲近,怎的宓妹妹还不知道这事儿?”
话语中有三分试探,三分讥讽,三分幸灾乐祸。
明裳只抿了下唇,缓缓地说了话,“姜姐姐也说了是方才知道的音信,我一直在御花园,说不准前去顺湘苑通信的宫人,正着急找着嫔妾也未可知。”
这般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姜贵人有些失望,不过她早知晓宓常在不会轻易被她套进去,倒也不在意,牵唇一笑,“宓妹妹现在知道了张美人有孕的事,正巧我也要去听月坞,不如宓妹妹与我同去,张美人与宓妹妹交好,见到宓妹妹人,必然欣喜。”
明裳没拒绝姜贵人的同路的说辞,只是不动声色地离姜贵人远了半步,两人行走间相隔甚远,姜贵人注意到宓常在的防备,也没说什么,毕竟她确实也没存着好心思。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听月坞,里面已来了许多嫔妃,圣驾和皇后仪仗都在外面。
诊出张美人有孕,听闻是在后午,张美人是晕倒在了宫道上,正遇到皇后的仪仗,回了听月坞。也因此,闹得动静大了,才引来不少探望的人。说是探望张美人,实则一是为了看看张美人身子可否有碍,能否保得住肚子里的皇嗣,二则是为了见到皇上。
张美人躺在窄榻里,手心抚着平坦的小腹怔然出神,她不是新进宫的嫔妃,也不是初次侍奉皇上,却从未有孕过,这回她本也没抱希望,怎会想到,这般容易便怀上了皇嗣。她一时没醒过神,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这梦境比以往的要真实许多。
“嫔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姜贵人屈膝福礼,上前便道,“嫔妾听说张妹妹有了身孕立即就赶过来看望,不想六宫这么多姐妹都先了嫔妾一步,张妹妹不会怪我吧。”
姜贵人嘴上说着自己来的迟了,旁人眼中看到的却是最后进来的明裳,听闻张美人与宓常在交好,怎的宓常在现在才来。嫔妃心中揣测,倒底是怀了皇嗣高人一等,当初巴巴地去巴结圣眷正浓的宓常在,而今怀了皇嗣便将人抛到了脑后。
皇后听着下面嫔妃看似和睦却处处藏着机锋的争执,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皇上的脸色,抬手拿起案上的茶水饮了一口。入口甘苦,像是放了有些时日的陈茶,张美人不得圣宠,宫里的奴才自然捧高踩低,伺候得不尽心,而今张美人有了皇嗣,这茶水也该换换了。
那厢姜贵人说完,张美人温和地笑笑,并没有立即接话,反而看向坐在交椅上的李怀修,“皇上也知晓宓常在的性子,怕是又跑去御花园捣鼓些新花样,想必这回去顺湘苑传话的宫人定是又扑了空。”
闻言,站着的宫嫔的脸色又变了,她们都是听说张美人晕倒诊出有孕才来的听月坞,张美人竟然特意去告知了宓常在?后宫有谁希望多一个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皇嗣,张美人也不怕宓常在因此与她有所嫌隙,生出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