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瑛仔细想想,“没有吧,我哥只知道读书,清心寡欲得很,对婚事一点都不上心,我还以为他会打一辈子光棍呢,我哥可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他要是不成亲,那我们家不就后继无人了,说不定还要指望我招赘呢……”
黎又蘅见她越跑越偏,直接问她:“你之前不是说看见你哥私藏过一枚手帕吗?那是哪位姑娘的东西?”
袁瑛的思绪被她拉回来,想了一圈,摇摇头,“我只是偶然看见过,见他可宝贝那帕子了,不知道那是谁的东西。你要是好奇,去找他一问不就好了。”
黎又蘅没从她口中打听到想听的,有些失望。
“问什么,我又不在乎。”她轻描淡写地揭过,“吃你的酥山吧。”
偏偏袁瑛机灵了一回,盯着她看了半晌,琢磨出不对劲儿,一拍桌子,“啊哈,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黎又蘅掩饰地哂笑一声,“我就随口一提。”
“你以为我傻啊,那什么帕子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你随口一提能提起这一茬?肯定在意得不得了,在心里憋很久了对吧!”袁瑛笑道,“真新鲜啊,平时看起来是我哥被你把持得死死的,原来tຊ你也会有多思多虑,自乱阵脚的时候。”
黎又蘅脸黑了几分。
袁瑛挖了一勺冰送入口中,感叹道:“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分析我的事冷静果断,入木三分,可到了你自己这儿,就方寸大乱啊,还跑我这儿来打探,你有这功夫早就去找我哥问清楚了。”
黎又蘅被她说中,很不高兴。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罢了,还被袁瑛这小丫头教育一番,太没面子了。
“话这么多,还有功夫吃?”
她抢过袁瑛的那碗酥山,连同自己那碗气哼哼地吃光了。
于是第二日,她染了风寒。
袁彻早上离家的时候就听她咳嗽了几声,还提醒她多穿些别冻着了,她没当回事,结果傍晚袁彻回来时,就见她倒在床上了。
“怎么真病了?这会儿好些了吗?”袁彻走过去,揭掉她额头上的帕子,伸手摸了摸,还有些发烫。
他皱眉,换了新的帕子敷在她的额头上,坐到她身边,给她掖紧被子,“是不是昨晚上没盖好被子受了凉?”
黎又蘅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大冬天坐在窗口边吹冷风边吃冷饮才变成这样的,于是她咳嗽一声,忍着嗓子的疼痛说:“也许吧。”
袁彻叹气:“以后晚上还是多加一床被子吧,看你似乎怕冷得很,总是和我抢被子……”
黎又蘅躺在床上,病恹恹地看着他絮叨。
虽然现在这样是她咎由自取,但是袁彻也不能说全无责任吧。要不是他撒谎骗她,她也不会胡思乱想,更不会病急乱投医地去找袁瑛打听,最后也不会气急败坏地吃了两碗冰……
总而言之,她就是气袁彻,再加上还病着,不想和他说话,便闭上了眼睛。
袁彻也不吵她,坐在床边,安静地守着她。
药熬好端过来,他轻声唤黎又蘅:“娘子,药好了,喝完再睡吧。”
黎又蘅睁开眼,他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背后垫着枕头让她靠着,又将碗端过来给她喂药。他舀了一勺,先吹一吹,再送到她的唇边。
药汤很苦,但是看袁彻这么细致地照顾自己,黎又蘅心里的苦闷消下去一些。
“我自己来。”她伸手接过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嘴里正苦得发麻,一块饴糖塞了进来。
她看袁彻一眼,嘴里含着糖说:“我还病着,今晚你去书房睡吧,免得把病气再过给你。”
袁彻说无碍,“我还是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吧。”
黎又蘅摇摇头,“我没那么娇气,你还得办公事呢,别真病了。”
袁彻想想说好吧,又扶着她躺下,吩咐苍葭和兰苕看顾好她,走之前还一一检查窗户是否都关严了。
……
病了的滋味是真不好受,黎又蘅喝了药,晕晕乎乎地睡过去一阵,到了半夜又醒过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
身体康健的时候不觉得,病了才知道那时的好,尤其后悔自己胡作非为。她在被子里蜷缩着,嗓子又干又疼,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她想要起来喝水,在外间候着的苍葭似乎睡着了,她懒得去叫人,自己掀了被子下床。
屋子里黑漆漆的,她披上衣裳后,摸黑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水,正喝着,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透过槅窗,她看见袁彻修长的身影。
他手里端着一盏灯,快步走过来,先摸了下她的茶盏,“怎么喝凉的?我去让人给你换热茶。”
“不必,太晚了,别折腾了。”黎又蘅拢了拢身上的衣裳,问他:“你怎么还没睡?”
袁彻扶着她回床上去,将灯盏搁在床边的小案,跟她一起在床上躺下,“我听见你在咳嗽,不放心,过来看看。”
黎又蘅半信半疑:“家里隔音这么差吗?咳嗽一声都能把你吵醒。”
袁彻没告诉她自己本来就没睡,就想等半夜来看看她的情况,他摸摸她的额头,松口气,“不烫了。身上还难受吗?”
黎又蘅被他揽着,头靠在他的胸膛处,这样的姿势让她觉得很舒服,她也不再拘着,说:“难受得很,身上又冷又热的。”
袁彻将她抱紧了些,“还吃酥山吗?”
这一问来得突然,黎又蘅愣住,抬头看他,“袁瑛告诉你了?”
“晚上的时候她来看你,你睡了,我见她支支吾吾的,随便一试,她就不打自招了。”袁彻板着脸,“多大的人了还贪嘴。”
黎又蘅有些赧然,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不说话了。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感到温暖。
兴许是人一生病,心也变得脆弱,她虽然还有些怨气,但现在暂且懒得去想旁的事,只想靠在袁彻的怀里睡个安稳觉。
夜已深,她身上被暖得热烘烘的,又犯起困,昏昏沉沉间,揪着袁彻的衣领说:“等我好了,再跟你算账……”
袁彻不解,轻声问她:“你说什么?”
怀里的人没有再说话,沉沉地睡了过去,袁彻无声地弯了下唇角,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第44章
黎又蘅一场病拖拖拉拉小半个月才好,转眼要入腊月,正是新旧交替,喜气洋洋的时节,袁彻却走了背运,被人上书弹劾,称其在万州督办赈灾时滥用职权,干涉地方政务,现如今被停职待参。
事情一出,袁彻回家必然少不了父亲一通数落。
“早就告诉你了,你动了太后的人,人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可老实了吧?”
袁褚气吼吼地来到袁彻的书房训人,徐应真在一旁劝他少说两句。
如今局面袁彻起初的确没有料到,但自己清清白白,自然无所畏惧,纵使父亲眉毛起火,他仍旧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模样,执笔练字,“我并没有半分玩忽职守之举,就算他们想凭空捏造,罗织罪名,我也问心无愧,待事情查清,自会证明我的清白。”
“你以为会那么简单吗?你得罪了太后,她怕是置你于死地的心都有了,就算没有太后的授意,地方上的势力自成一派,那万州刺史贪墨,其他人就能完全干净吗?上头的已经遭了殃,底下人若是不想拔出萝卜带出泥,就只好抱成一团,一致对外了。”
徐应真听得着急起来,“老爷,你快别说风凉话了,倒是想想办法啊,暨明不会真的出事吧?”
“他不是能耐吗?要我为他想什么办法?”袁褚冷哼,指指袁彻,“你看看你出去一次,弄出多大麻烦!之前你还说想去外放,我不让你去,你还跟我吵,殊不知这京官外调到地方上去,也要受刀笔小吏欺上瞒下,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尤其是你这样的愣头青,有的是闷亏让你吃。你以为你这是尽忠,可你自己看看闹成这样,圣上可有回护之意?还不是让你停职在家?”
看着袁彻仍是一脸木然,袁褚心火更盛,“翅膀硬了,爹娘给你指明了方向,你还非要跑偏,自以为是!好啊,多撞几次南墙就知道好坏了。”
书房外,黎又蘅立在窗口,里面袁褚呵斥声听得清清楚楚,她没有进去,半晌后见袁褚怒气冲冲地出来,大步离去。徐应真安慰了袁彻几句,也先走了。
黎又蘅在窗外发呆的时候,袁彻想要透透气,一开窗,二人对上眼睛。
黎又蘅心里存着几分怨,但想着他刚触了霉头,这会儿大概正难受着,便也不想跟他过不去,只望着他问:“你没事吧?”
袁彻对她淡然一笑,摇摇头:“太后想立威,所以才出手,他们没有实据,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等这阵风波过去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黎又蘅端详着他的神色,似是真的淡定自若,便松了一口气。
“停职也好,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可以在家多陪陪你。”寒风料峭,袁彻对她说:“外头冷,你病刚好,不要在这里吹冷风了,回屋吧。”
黎又蘅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先回屋去了。
……
袁彻遇上麻烦了,二房这厢终于有机会幸灾乐祸了。
“袁瑛被梁王看上了,他们大房就成了太后眼中的钉子,袁彻还不知收敛,晕着头去动太后的人,怕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了!这下好了,太后对他们家下手了,可算是见他们倒霉一回。”
袁裕一向被大哥抢风头,人家日子顺遂,他是越混越差,只有眼馋的份儿,现在tຊ终于大房摊上事儿了,他的心情是尤为畅快,人往罗汉榻上一歪,美滋滋地嗑起瓜子。
吴氏也是喜形于色,眉开眼笑地给他倒茶,“树大招风可不就是说的他们!先前我就说,他们得意久了,早晚要摔个大跟头,瞧瞧,报应说来就来了。”正嘲笑着别人,突然又担忧起自身来,拽了拽袁裕的胳膊,问他:“哎,不过太后莫不是真的要整垮他们家吧?那咱们会不会也跟着遭殃?”
袁裕想了想,不以为然道:“那倒不至于,上赶着跟人作对的又不是咱们。”
话音刚落,外头的下人匆忙进来说宫里来人了。
夫妇二人吓一跳,连忙去前厅接待,宫里的人不敢怠慢分毫,袁裕点头哈腰地过去见礼。
“中贵人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不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宫里有什么指示?”
来的正是太后宫里的内侍,掖着袖子笑道:“今日我出宫采买,也顺便给太后娘娘传个话。太后娘娘在宫里无聊烦闷,想找人说说话,左思右想,唯有夫人对她的脾气,午后时请夫人入宫一趟。”
站在袁裕身后的吴氏一下子懵了,呆愣地看向内侍,袁裕给她递了个眼色,她这才六神无主地应下来。
等将人送出门后,吴氏脸都白了,惊惶地在原地踱步,“天爷啊,难道是太后迁怒咱们了?”
袁裕却很冷静,说不会,“若是想要开罪人,直接风风火火地派人来宣召把人提进宫就是,不会这么悄没声儿地来传个话。”他琢磨片刻,脸上有了笑容,“我看,是太后要打压大房,想拉拢咱们。”
吴氏有些犹疑:“那我是去还是不去?”
“废话!太后要见你,你敢不去?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得把握住,若是搭上太后娘娘这条线,咱们从此以后就飞黄腾达了。”袁褚拉着吴氏进屋,催促她说:“你快些收拾收拾,等会儿进宫别出什么岔子,好好表表忠心。”
吴氏脑子还晕着,“现在外头不是都说梁王要继承大统吗?太后就算攥着五皇子,怕也是不顶用,咱们去巴结她,能落着好吗?”
“这攀高枝能攀上哪一枝就是哪一枝,你还嫌弃起太后了?你这都是妇人之见!太后和圣上斗,太后若是赢了,咱们就是功臣,要是输了,太后地位依然在,咱们就算捡不着便宜了,也不至于吃亏。”
吴氏想想也是,袁裕混了大半辈子也不过是个不上不下的五品官,要不是这回大房惹着太后了,他们是不可能入得了太后的眼的,若是抓住机会,够上太后了,便是有了个大靠山。
“那我去了说什么呀?”
袁裕“啧”了一声,“你平日不是最会说三道四了,这会儿是谁给你嘴上衔嚼子了?太后想听什么你说什么!她针对袁家大房,不还是因为梁王想与袁瑛联姻,她不想看着梁王得到这么一门强有力的姻亲吗?她想搅黄这门婚事,你跟她说说那个唐惟一不就成了!”
吴氏一下子就悟了,说这事包在自己身上,兴冲冲地去换衣裳了。
陈婧安得知了吴氏要进宫去做什么,心头一惊,忙劝她:“娘,你这么做,若是大房知道了,便要彻底撕破脸了,咱是真不打算要这门亲戚了?”
吴氏满心想的都是他们要攀着太后了,提起大房一脸不屑,“我看他们气数将尽了,还要这亲戚做什么?再者说,也是他们先六亲不认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就是今日了。”
陈婧安给她理着袖子,犹犹豫豫地说:“我觉得这事还是不妥,不然让二郎回来商量商量吧?”
“要他商量做什么?他那个温吞的性子,一辈子也干不出什么事业来,不还得我们这老的去挣前程,行行行,你就别碍事了。”吴氏推开陈婧安,对着镜子扶了扶发簪,眼瞧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出门去了。
进了宫,吴氏被内侍领着去了太后处。
虽然吴氏心里大概猜测到太后的意思,但也不能毫不避讳地把话都摊在明面上说,于是先迂回着跟太后扯几句日常。
左不过是家里那些事,说着说着话题就自然到袁家大房上,太后说:“我记得你们家大房的那个三郎,在门下省做给谏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替圣上去赈灾,差事办得多好,回来竟惹上官司了,听说如今停职在家中?”
吴氏心道太后果然老道,袁彻被弹劾一事分明是她的授意吧,人家还能做出一副怜惜的模样。不过她这趟过来可是为了奉承太后的,太后看不顺眼的人,她可得撇清关系,便说:“人家的事,我们都不过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