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婉柔一边顾着给陆奉添酒夹菜,一边和陆清灵说体己话,抽空再逗弄五岁的小凌芸,这场接风宴宾主尽欢。宴后陆奉准备启程的人马,江婉柔在寝房清点她们带来的行囊,等忙完,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陆清灵很大方,直接把东边一整个院子给江婉柔夫妻住。寝房烧着暖和的炭盆,江婉柔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金桃正在给她擦头发时,陆奉推门而入。
“可回来了。”
金桃识趣地退下,江婉柔散着满头黑发,带着一身水汽,直接攀上陆奉的脖子。
“我等了你好久。”
陆奉摸着她湿漉漉的发丝,皱眉道:“湿着头发怎么睡。”
江婉柔赖在他身上,“先不睡,我想和你说说话。”
一路上不觉有什么,今日到了将军府,江婉柔忽然反应过来,他们不是来走亲戚的,陆奉是领天子御令,来督军打仗的。
他明日就要走了。
前线据此约三十公里,单纯按脚程,骑快马,一日便可来回。可接风宴上,江婉柔问过陆清灵,凌霄已有两个月未曾回将军府,最长的一次,凌霄离府的日子,有半年之久。
小芸儿这么久不见父亲,竟也不哭闹,奶声奶气道:“爹爹,要好久……好久……好久才能见到一面。”
江婉柔宴上还为陆清灵辛酸难受,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她为自己辛酸了。凌霄曾经是陆奉的副将,和陆奉的性子一脉相承,她已经预计到,自己会守很长一段时间空房。
她跟着他一路走来,两人明明相隔这么近,却不能见面,她抓心挠肝地难受。
陆奉接过凌霄的军报,开局大胜,但也是惨胜,突厥来势汹汹,第一城本来可以不要,为了鼓舞士气,凌霄用了极大的代价守住城池。陆奉记挂前线,恨不得今晚连夜赶去。
可江婉柔抱着他,她浑身软乎乎,乌黑的双眼充满依恋,让陆奉不自觉软了心肠。
怪不得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陆奉心中喟叹,罢了,也就一晚,再陪陪她。
他摸了摸她湿润的长发,骤然打横抱起江婉柔,向床榻走去。
“不是……别……我有话和跟你说。”
江婉柔扑腾着小腿,显然不能撼动陆奉分毫,他们滚成一团,陆奉把头埋在她雪白的颈窝,弄得她又痒又麻。
“没堵你的嘴。”
丝滑的寝衣不知何时半落,牛乳般的肌肤暴露在昏黄的烛光下,仿佛涂上一层诱人的蜜糖,陆奉忍了一个月,耳侧,脖颈,锁骨慢慢往下,留下一串痕迹和透亮的水渍。
江婉柔被他弄得意乱情迷,迷迷糊糊中,她骤然想起什么,惊道:“不行!”
“羊肠衣。”
这里没有锦光院的暗格,什么东西都没有,此地苦寒,来回舟车劳顿,万一怀上就糟了!
她初次就怀上淮翊,陆奉哄她喝避子药,刚停又怀上双胞胎,听太医说,身体康健的女子更易有孕,她很容易怀孕!
箭在弦上,陆奉喉结滚动,沙哑道:“叫人去取。”
他本也不打算让她产子,此时此地,更不是个好时机。
江婉柔死死搂住他的脖子,气得双颊粉红,“不许去!”
先不说将军府有没有那玩意儿,在小姑子府中第一晚,叫人拿……那个,她日后还怎么见陆清灵?没脸了!
陆奉沉默一瞬,附在她耳边低语,“无妨,我不弄进去。”
江婉柔怀疑地看着他,这能忍得住?陆奉明日就走了,今晚她只想好好抱抱他,跟他说些悄悄话。
比如叮嘱他万事小心,比如交代他好好用膳,比如说说凌霄和陆清灵,还有今天见到的小芸儿。她漂亮又懂事,不知道他们的明珠长大,是不是也这般玉雪可爱。
最后再给他撒个娇,让他无事的时候,一定要多回来看自己。
江婉柔想得温馨美好,青灯如豆,夫妻共叙别离,她有好多话想跟陆奉说。
她睁大美眸,看着上方男人锋利的下颌,低声道:“夫君,我想你。我们——呜——”
我们说说话吧……
这句话没有被完整说出来,陆奉黑眸中的眼神逐渐炽热,她想他,他也想她。
江婉柔以为的想念是不舍,拥抱,低语,陆奉简单直白,两人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不打招呼进来,江婉柔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
后来的事完全由陆奉主导,江婉柔嘴里只能发出几个破碎不成语的声调。一夜荒唐后,翌日,江婉柔醒来,一摸身旁冰冷的床铺,便知他已经走了。
她扶着腰起来,心里想起昨晚他有多可恶,冲淡了他的离开的愁绪。
陆奉向来说话算话,昨晚江婉柔才知道,男人,在榻上的话不能信!
刚开始说的好好的,“弄在外头”,他一回也没守信!最后哄她,“无妨,我给你弄出来,不会怀。”
虽然真给她弄出来了,但那过程……
“金桃。”
江婉柔扬声吩咐,叫金桃悄悄给她弄副药吃。
那么深,也不知道他弄得干不干净。
陆清灵给院子拨了数十个丫鬟,不多,但主子只有江婉柔一个,也够用。她在两个小丫鬟的服侍下用了早膳,在行囊中翻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玉。
昨日给了小姑娘礼,人家还有个小子呢,她生淮翊和明珠时,将军府可是足足送了两口大箱子,她赶路不便,只能挑贵而精的东西带上。
礼多人不怪,江婉柔从不在这方面失礼。她穿戴整齐,正准备去找陆清灵时,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她疑惑道:“什么声音?”
身后梳着双丫髻的丫鬟躬身回复:“回王妃娘娘,是做工的娘子们来了,都是粗人,不懂规矩,奴婢过去让她们小声些,莫冲撞贵人。”
“做工?”
江婉柔更奇怪了,“将军府没有压身契的下仆吗?为何要从外头聘人?”
她自己用人,先选用欠了死契的奴婢,再者是家生子,最后才考虑签活契、能赎回的下人,外头鱼龙混杂,她从不聘用短工。
丫鬟回道:“夫人聘用这些娘子们给前线的将士做衣物鞋袜,娘子们大多是军眷,比旁人更用心,还能领工钱,贴补家用,这是夫人想出来的法子。”
“原来如此。”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江婉柔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忽然,她想到一个问题:“这些衣物……如何运往前线?”
第85章 陆奉好战
“回王妃娘娘,每逢月底,夫人率人来回两地,押送军需。”
“等等?”
江婉柔骤然打断她,不可置信道:“你说,你们将军夫人……亲自……押送军需?”
这完全颠覆了江婉柔的观念,她操持内务,进退有度,自诩放眼京城,没有哪家主母做得比她更好、比她更“贤惠”。陆清灵可是将军夫人啊,怎么能抛头露面,做男人的差事?
还是军需这等要事。
丫鬟笑了笑,语气中与有荣焉,“没错!夫人亲自押送。这不算什么,我们夫人还有一支娘子军,个个身手了得,不比男人差!”
江婉柔完全呆滞了,丫鬟口中的“将军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可昨日陆清灵抱着她哭成一团,在陆奉面前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更和她记忆中刁蛮任性的小姑子判若两人。
她敛下神色,在丫鬟的带领下往主院走去。将军府占地广袤,府内庭院开阔,地面砖石铺陈随性,没有京城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的精致华贵,陈设粗犷,有种不拘小节的豪迈气息。
江婉柔到的时候,陆清灵正在擦拭长缨枪,见到长嫂,她眼睛一亮,上前握住江婉柔的手,“长嫂,我正要去找你。你初来乍到,这里不比京城繁华,有什么招待不周的,你尽管说,千万不要和小妹客气。”
江婉柔反握了下她的手,感受到一片薄茧。她笑道:“都是一家人,我跟你客套什么。你别操心了,我什么都好,下人也都尽心。”
姑嫂俩亲亲热热说了会儿话,江婉柔把羊脂玉送出去,陆清灵道:“我最近诸事繁忙,没法儿多陪您,我待会儿找几个人,陪长嫂在城里逛逛。”
“卫城虽不如京城奢华,也别有一番意趣。”
江婉柔心下一动,又想起陆奉的告诫,她摇了摇头,婉拒道:“不了,我在院里走走就好。”
“院里有什么好逛的?大冬天,连根草都不长,嫂嫂,我跟你说——”
忽然,陆清灵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兄长不许你出门?”
江婉柔回一个无奈的笑。
陆清灵在陆奉跟前唯唯诺诺,人不在了,胆子忽然大了起来,愤愤不平道:“兄长真不讲理!长嫂这么贤惠,没有犯一丁点儿错,凭什么禁你的足?”
禁足是一种惩罚,只有犯错的女人,比如国公府的赵老夫人,才会被关起来不许出门。
尽管江婉柔心里也不痛快,但在外面,她向来给陆奉面子。她柔柔一笑,解释道:“他也是担心我的安危。他在前线拼命,我帮不上忙就算了,总不能让他为我分心。”
“再说了,他就是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婉柔朝她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陆清灵深以为然,叹道:“是啊,苦了长嫂。”
从前陆清灵以为一介庶女,根本配不上她的长兄。现在陆奉身份更上一层,陆清灵却
瞧明白了,夫妻相处,并非只看身份地位的高低,他那冷面长兄,也就江婉柔降得住他。
但凡换一个人,要不性情高傲,和同样冷硬的陆奉相看两厌,要不心性软弱,被吓得战战兢兢手足无措,昨日虽然见面匆匆,陆清灵看得出来,陆奉对她甚是珍爱。
反正在陆府的时候,她从未看见陆奉和谁共饮一杯,更遑论喝旁人剩下的酒水。江婉柔酒量不好,她昨日特意准备的甜果酒,她每杯只抿了一小口,就被陆奉自然地拿过去,江婉柔悄悄瞪他,他不为所动,两人的手在桌布下拉扯交缠,陆清灵看破不说破,既羡慕,又伤神。
她也想凌霄了。
战事吃紧的时候,凌霄动辄数月不回府,她实在想他,便想出送衣物的法子,借机见他一面,慰藉思念之情。
说起往前线送衣物鞋袜,江婉柔对陆清灵赞不绝口,主动提出帮衬她,反正她又出不了府,闲着也是闲着。
江婉柔是客人,陆清灵不好意思麻烦她,江婉柔也不纠缠,两人接着说话。大多是陆清灵在说,江婉柔仔细倾听。听她讲凌霄和孩子们,听这里的风土人情,还有陆清灵组建的“娘子军”。
她出身武将世家,陆国公不拘着她,陆清灵闺中便爱舞刀弄枪,如今天高皇帝远,她说到兴起之时,拿起红缨枪,当场给江婉柔来了一段。
英姿飒爽,让江婉柔抚掌赞叹。陆清灵笑道:“长嫂若是喜欢,等闲下来,我教你。”
她敢教,江婉柔可不敢学。她和陆清灵不一样,她自幼学的女德女训,舞刀弄枪,对她来说太过“离经叛道”,也不好和陆奉交代。只能一边羡慕陆清灵的自在洒脱,一边严词拒绝。
很快,江婉柔发现,陆清灵根本闲不下来。
她起初雇人给前线送衣物是想找个机会,见凌霄一面,规模并不大。如今战事骤来,军需急增,朝廷也派人往前线调军资,只是远水解不了近火,路上也需要时间,陆清灵这边的压力骤然大了起来。
她忙得脚不沾地,江婉柔识趣地不打扰她,安安静静待在院子中。院子大而空旷,江婉柔经常开着窗子,看边关广袤的天空,一看就是一晌午。
陆清灵风风火火带着一帮人给将士们赶制过冬的衣物鞋袜,将军府的人各司其职,每个人都在忙。她是客人,陆清灵不可能让她动手。
江婉柔很悠闲,却也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