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兴就说出来嘛,天天冷着脸,显凶。”
看着她忐忑的神情,陆奉眸中冷意渐消,他道:“没什么。”
“想起了朝堂之事,你不用管。”
江婉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朝廷上的事,她插不上嘴,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陆奉扯开她裹身的小毯
。
在江婉柔震惊的目光中,陆奉道:“前面,上药。”
江婉柔笑得僵硬,“前头就不必……好好,你来吧。”
他脸色着实不太好,江婉柔不想在会儿跟他较劲儿。好在这会儿没跟刚才一样,让她四仰八叉躺在榻上。她窝在陆奉怀里,实在羞涩,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任他撩起她的肚兜摆弄。
等上完药,江婉柔成了个熟透的大虾,抱着陆奉的腰不肯撒手。两人就这么和谐又诡异地搂了许久。屋里的炭盆烧得旺盛,陆奉的身躯更是火热,江婉柔一不留神,就这么睡了过去。
临近微黑,浩浩荡荡的传旨太监来陆府宣旨,陆奉亲自接旨,没有一个人敢提大夫人为何不在。等江婉柔睡醒一觉起身,传旨太监早已回宫了。
陆奉提前告诉过她这事,她自己睡着了,怪不得别人。太晚了,江婉柔没细看,第二日才发现不对劲儿。
圣上这回的赏赐不算多,但东西……逾制了。
江婉柔看着单子上明晃晃列着的“赤金累丝飞凤衔珠步摇”,恍然想起来,她那夫君,还有另一层身份。
第63章 养儿日常
陆奉是龙子凤孙。
江婉柔叫几个体格壮硕的婆子把东西抬到锦光院,照着单子一样样核对,除却那支凤钗,还有蟠龙玉佩,蛟龙金带紫袍衣……不一而足。
皇权之下,规矩森严,吃穿用度皆有规制。比如皇帝的衣袍饰物皆是九爪金龙,皇后才有资格戴九尾凤簪。再往下的王爷、皇子,可以穿五爪蛟龙的衣物,其余后妃、王妃,公主能用凤凰图案的发饰,等级分明,不可僭越。
外臣再受宠,也没有穿着王爷的蟒袍招摇过市的。
江婉柔看着这些逾制的赏赐,一阵头痛。
她问一旁的金桃:“大爷可有留下什么话?”
金桃想了一会儿,谨慎道:“大爷没有特别的交代,只说让夫人处置。”
平时逢年过节送的节礼、宫中的赏赐,都是由江婉柔做主,给二房、三房分一分,她自己留一些,剩下的充入库房,陆奉从不过问。
“哦,对了!”
金桃心思急转,道:“昨日接旨时,大爷扫了一眼单子,说有几根簪子尚可入眼,让夫人戴着玩儿。”
江婉柔唇角微抽,那些金簪雍容华贵,不是“飞凤衔珠”便是“点翠凤尾”,其规制都不是她一介命妇能用的。
她叹了一口气,道:“放回库房吧,用铜锁锁好,先不要动。”
她生性谨慎,即使再漂亮,再华贵,也不会用这些逾制的东西。只是帝王不会无的放矢,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有何深意?
总不会是内务府弄错了吧。
好在陆奉留了一句话,让她“戴着玩儿”。听起来不着调,却大大安了江婉柔的心。说明在陆奉心里,这不是件大事儿,或者说此事在他的掌控之中。
江婉柔想了一会儿,吩咐金桃,“你叫厨房烧几个大爷爱吃的菜,晌午送去禁龙司。”
陆奉身为禁龙司指挥使,怎么也不会少了他一口吃的。从前陆奉不常回府时,江婉柔有事和陆奉商量、或者要他给她撑腰时,便叫人给他送膳食,闻音知雅意,陆奉十有八九会回来。
他不爱和她说朝政,可他的身世却和朝政息息相关。江婉柔不能容忍自己两眼一抹黑,趁着夫妻感情蜜里调油,她想问清楚,究竟是什么内情,以后真遇上事,她也好应对。
从前相敬如宾,陆奉尚给她这个体面,江婉柔压根儿没想到,这回竟铩羽而归。
金桃拎着食盒回来,恭敬道:
“启禀夫人,大爷说……说夫人早些睡,今夜不必等他。”
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江婉柔正散着衣襟,给明珠喂奶。她最近吃得大补,多用猪脚和鱼汤,鼓囊囊的胸脯里乳汁丰沛,能节余出来给两个孩子吃。
闻言,江婉柔眉心轻皱,抬头问金桃:“不回来……难道出事了?”
最近陆奉闲暇,在府中的时间渐多,就算她不送这顿午膳,她原以为他会回府的。
金桃迟疑了一瞬,看着江婉柔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奴婢不敢多问,只是大爷吩咐……让夫人安心,无须胡思乱想。”
这是经金桃“斟酌”后的语句。她拎着食盒到禁龙司时,陆奉黑袍肃杀,正在擦拭锋利的寒刃。金桃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在肃肃寒风中,陆奉淡声吩咐:“告诉你们主子,无聊多看书,正经书。少看些不知所谓的戏本。安心养孩子,别总琢磨有的没的。”
虽然不在当场,江婉柔能想到陆奉说这话时的样子。她气笑了,身子一动,小明珠怕到嘴的口粮跑了,急得用力吮吸。
“嘶——乖宝儿,母亲不是冲你,都是你爹的错!”
“乖乖,都是你的,不急不急啊,咱们慢点儿吃。”
江婉柔拍着、抱着、哄着,好不容易把明珠哄松嘴,低头一看,胸前的纷嫩已经被吮得通红。
“小丫头,劲儿还挺大。”
江婉柔接过奶娘递过来的丝帕,擦了擦口水和奶渍,把明珠放在摇床上,低头系襟扣。
躬身候着的奶娘趁机劝道:“夫人,现在两位主子小,等再过几个月,长了牙,咬起来更疼。”
“夫人千金之躯,日后这种活儿,还是交给奴婢们吧。”
高门贵妇鲜少亲自喂养,一来孩子哭闹,扰主母好眠。二来这也是个苦差事,并不是每个孩子都乖乖吃奶,多得是蛮力撕咬,碰上劲儿大的,能把母亲咬得血肉模糊。
为母不易,养育一个孩子,远不止从鬼门关走一遭这么简单。
好在陆国公府富贵,江婉柔只需要把孩子生下来便高枕无忧。嬷嬷经验老道,比她会照看孩子;她精挑细选上好的奶口,定把她的孩子喂得白白胖胖。
江婉柔摸着明珠白嫩嫩的小脸,点头道:“也好。过冬了,你们去账房支十两银子,买两件厚棉衣穿。”
刚生下来的时候,她慈母之心泛滥,孩子不爱吃奶娘的奶水,她躲着陆奉,偷偷摸摸喂。如今两个孩子渐大,力气也大,每次都弄得她很疼,她也慢慢减少了喂奶的次数。
有六个奶娘,孩子又饿不着,何必自讨苦吃?
至于胸脯的涨奶,有陆奉在,她从不担心这回事。
……
江婉柔冰雪聪明,从金桃犹豫的表情和支支吾吾的话中猜出九成,她低声嘟囔,“戏本儿怎么了,我还没嫌他无趣,他倒嫌我不正经?”
“天地良心,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不正经。”
陆奉不说废话,也不像江婉柔这样喜欢试探,他把所有都摆在明面上,简单粗暴。
江婉柔读懂了他的话,有三层意思。
其一,他事务繁忙,不要打扰他。
其二,凡事在他掌控之中,不用担心。
其三,好好带孩子,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江婉柔撇了撇嘴,不问就不问吧,有句准话就好,至少让她不用提心吊胆。
***
近来朝堂不太平,先有裴侍郎为减一边陲小镇税负,把吏部、户部、刑部全牵扯进来,闹得不可开交;后有禁龙司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联手抓陈党,几乎把京城翻了个底儿朝天。没有人敢搜查陆府,但外头兵荒马乱,天气又冷,江婉柔窝在府中,不大爱出门。
她信任陆奉,他既然说了不用她操心,她便无需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陆奉一连十日没有回府,她也不慌,该吃吃,该喝喝,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先前陆奉下江南,一走那么多日,她心里惦记;可最近他闲暇,天天腻在一起,夫妻感情是好了,可她身子吃不消啊。
如今有远有近,她正好趁机歇歇,养养精神。
不用伺候男人,在府中没有人挑江婉柔的理儿。她吃得饱,睡得香,闲来无事,和两个弟妹玩儿上半天叶子牌,或者在风和日丽的下午,叫府里养的戏班子排新戏看。
至于陆奉交代的“正经书”,完全被她抛到了脑后。人
生在世当及时行乐,她又不用考科举,那么用功做甚?整个天底下,除了陆奉,估计没有第二个人无趣到这种地步。
江婉柔终日打牌听戏,快活似神仙。只有两件事让她烦心。一是陆奉不在,她断了两个小人儿的奶水,乳汁堵在胸脯里,得用东西疏通才好受些。其二便是淮翊。
上次陆奉罚了淮翊抄孝经,给出的期限是三日,陆淮翊次日便抄好送过来,江婉柔摸着他的黑眼圈,心疼。抱怨陆奉罚得太狠。淮翊也不知变通,这么实诚干嘛,他就算一字不抄,她这个当娘的还会怪他吗?说不准还得帮他遮掩。
淮翊这个受罚人倒比江婉柔坦然,他态度诚恳,道:“母亲,这次是我错了,儿子甘愿受罚。”
母亲温柔慈爱,他却仗着母亲的疼爱对她不恭。当年母亲拼着性命生下他,他身子弱,母亲为他亲尝汤药、彻夜不眠,他真的不该。
话说到这份儿上,陆奉为她罚淮翊,淮翊心甘情愿,两人父慈子孝,倒衬得她里外不是人。
江婉柔也知“溺子如杀子”的道理,可淮翊太乖了,他身子弱,陆奉又太过严厉,她不自觉想多疼他一点。
她温柔地给淮翊理了理小冠,问道:“近来功课忙不忙?你也不要太实诚,多了便给你爹和先生说,你还小呢,不急啊。”
淮翊摇了摇头,道:“母亲放心,我跟得上。”
小孩儿心思重,好胜心也强,就算跟不上也不会说出来,让先生减免课业,只会自己私下偷偷用功。
江婉柔劝不住他,给陆奉说,让他管管儿子。谁知陆奉笑了笑,颇为满意道:“吾儿当如是。”
气得江婉柔死命掐陆奉的腰,当然,她也为此付出代价就是了。
陆奉靠不住,江婉柔只能在淮翊这头下功夫。她苦口婆心劝道:“我儿,你瞧瞧,这诺大的家业,将来都是你的。”
“你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没有人同你争。”
陆淮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却道:“正是如此,儿子日后要顶门立户,更应勤勉。”
江婉柔无奈,叹了口气道:“你再勤勉,折腾来折腾去,咱们国公府就这一亩三分地,何必呢。”
陆淮翊眸光闪烁,他低下头,没有反驳江婉柔的话。
对于体弱的长子,江婉柔真心没辙,比当年的陆奉都难搞。现在他长大了,有心事也不愿意和母亲说,江婉柔不明白他如此执着的“上进心”,更不明白他为何心绪不佳。
淮翊心情低落了好一段日子,至今不见好。
江婉柔没有办法,陪淮翊玩儿了几把抽陀螺,又叫人在外头弄来得趣儿的小玩意儿,比如蛐蛐儿,七巧板,孔明锁之流,哄他开心。
可惜淮翊太难讨好,刚开始是她哄着他玩儿,后来两人一起拼好七巧板,淮翊小脸紧绷,试探地问道:“母亲可尽兴了?儿子今日的课业尚未完成,明日再来陪母亲,可好?”
江婉柔不再自作聪明了。
除了淮翊让她分神,江婉柔这段日子过得相当舒心,在十一月上旬,天气越发寒冷之时,陆奉在一个寒风呼啸的下午回到府中。
他回来得没有丁点儿预兆。江婉柔午后醒来,把人遣走,正在房里自顾跳着胡旋舞。她不是“清瘦”的体格,但跃动起来体态轻盈,腰肢柔韧。她是“自娱”并非“娱人”,动作慵懒随意,忘了几个步伐也不打紧,随心摆动。
抬臂,抚腰,仰头,转身——
骤然看到陆奉冷峻的脸,江婉柔心神大惊,膝盖一软,差点儿跌到在羊绒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