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奉沉声道:“我自然在此。”
为了一个陈复,他从江南追到京城,好不容得到消息,他怎么会放弃?
江婉雪柔柔笑了,陆奉并非慷慨陈词地做保证,相反,他语气平稳,神色也是淡淡地,但他在这里一坐,如定心锤一样,让人无端地安心。
江婉雪心中酸涩,又一次为当年后悔。
这些日子,她时常反思,她当初是不是做错了?倘若她不去肖想那泼天的富贵,倘若她当初手段软和一点,现在是不是有所转圜?
江婉雪笃定,陆奉对她依然有情。
如果只是将她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诱饵,为何劳心劳力为她治病?今日又为何留在这里?
他终究舍不得她。
江婉雪想,他如愿了。经过那场提心吊胆的刺杀,经过这么多天的冷落,她真的后悔了。天家富贵,却也处处刀光剑影,远不如做一个简单的宗妇自在。
如果当初……现在她应该是他的夫人,如她那个好命的庶妹一样,除了坐不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什么都有了!
江婉雪垂下眼眸,道:“君持哥哥,我其实——”
“江氏。”陆奉收敛笑意,淡淡制止她。
江婉雪这些小心思,他并非全无所觉,只是不在意,懒得上心。
陆奉道:“听说,你在我的书房落下一个耳珰?”
想起这个,陆奉又气又好笑。他记得年前有一段日子,江婉柔天天戴着耳坠在他跟前晃,动不动抚弄耳垂,亏他以为她耳痛,吩咐太医给她瞧。
她那会儿脸色古怪,他可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颗红玛瑙耳坠是江婉雪心中的耻辱,那个曾经跪在她脚下的庶妹,两人身份骤转,被人大剌剌打到门口,其威力堪比当面扇了一巴掌,脸疼。
如今再被人提起,江婉雪脸色煞白,羞愤道:“我不是——”
“我有妇,你有夫,自重。”
陆奉嗤笑一声,道:“我陆奉再饥不择食,也不会要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在陆奉这里,“不守妇道”这四个字算是极重的罪名,江婉雪的脸色更白了,眸中似有水光闪烁。
她不可置信道:“君持哥哥,
你我相识多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还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江婉雪紧紧盯着陆奉,“你信她,不信和你一同长大的我?”
陆奉的表情有些古怪。
她虽未指名道姓,陆奉知道,她在说他的妻子,婉柔。
他难道不信自己的妻子,信一个外人吗?
况且她什么也没说,明明自己心里酸死了,也只是阴阳怪气两句,手上乖巧地服侍他穿衣,叮嘱他风寒,不要走夜路。
可惜,今晚注定陪不了她。
陆奉心中一阵柔软,他言尽于此,起身离开。江婉雪看着他的背影,难堪、羞愤、无措……种种滋味浮上心头,恨恨道:“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
她道:“当年……确实是我做的,但那个人不是她!她从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走到现在,用了多少手段,你这个枕边人还不知道吧?”
“陆奉,你也有被女人玩弄于股掌的一天。”
陆奉唇角微勾,“我不是你。”
他听不得旁人诋毁她,原本不想告诉江婉雪,现在他改主意了。
他道:“当初那批刺客,是恭王的人。”
第59章 柔儿好乖
窗外寒风飘雪,拍击着窗牖,窗纸瑟瑟作响。江婉柔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柔软温暖的衾被里。
已过子时,守夜的小丫鬟蹲在炭盆前打哈欠,忽地,外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来。
小丫鬟骤然惊醒,忙起身退至一旁,在房门打开之际,躬身道:“请主君安。”
陆奉自顾把沾染风雪的大氅卸下,淡声吩咐丫鬟退下。这会儿江婉柔早睡了,丫鬟本想提醒一句,微弱的火光下,她眼尖地瞥见陆奉靴底的血迹,还有大氅上溅上的点点红痕。
丫鬟福了个身,悄无声息地退下,顺手阖上房门,把狂风骤雪关在屋外。
略有些粗鲁地挑开床帐,陆奉翻开床头的暗阁,从里面的瓶瓶罐罐中随手抓了一个瓷罐,长指搅弄,另一只手捏住江婉柔的下颌,狠狠覆上粉嫩的唇瓣。
……
江婉柔正做美梦呢,被一阵涨意弄醒,模模糊糊撩起眼皮。
“是我。”
陆奉掐紧她的腰,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江婉柔睡得浑身酥软,这会儿实在没有力气。她攀上陆奉强健的肩膀,像哄淮翊一样,低声道:“好人,明个儿再给你好不好?现在太晚了,我累。”
黑暗中,传来男人低沉的笑。
“不用你出力。”
……
宛若浪涛中的一叶小舟,浮浮沉沉。陆奉今日格外兴奋,没有收住力度,羊脂般细滑的肌肤上遍布淤红的指印,十分骇人。
不知过了多久,把江婉柔的睡意完全折腾没了,她浑身酸软,汗涔涔地枕在陆奉身上。
“外头办事不顺利?怎么净拿我撒火?”
江婉柔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陆奉的腰肌,语气嗔怪,“明日三弟妹约我打叶子牌,我起不来怎么办?”
房里一片昏暗,只有最外侧的高脚凳上燃着一根摇摇欲灭的残烛。陆奉抬掌,抚摸她柔顺的长发。
他的声音带着魇足后的慵懒,道:“让她等着。”
她是长嫂,小辈们等她,理所应当。
江婉柔瞪了他一眼,“我丢不起这个脸。”
姚金玉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偏她的脑袋灵光,被她猜到,说不准怎么打趣她。
陆奉哑声笑了一下,挑起她的下颌,“我瞧瞧,哪里丢脸了?”
在外马上定乾坤,内帷中把自己的女人治得服帖,陆奉心里颇为自得。
他的脾气一阵一阵的,先前那会儿又凶又狠,江婉柔以为他的办事不顺,忍着睡意伺候他,现在这情形,又不像发怒的样子。
江婉柔挣脱他的钳制,在他的腰腹上蹭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躺。
她幽幽道:“今儿个到底怎么了?”
这么晚把她折腾醒,总得让她知道个缘由。陆奉却误会了,想起今天走时她别扭的神色,陆奉畅快大笑。
他捏着她滑嫩的小脸,语气戏谑:“这么酸?”
“放心,没给旁人。”
陆奉说着,抓起她的手按在某处,江婉柔脸色骤红,啐他不要脸皮。
她现在肯定了,陆奉的心情相当不错。
锦绣春帐,温香软玉在怀,与方才的腥风血雨恍若隔世。陆奉抚摸着江婉柔光滑的脊背,缓缓道来。
今晚是一场恶战,陈党果然想要那批兵器,他们当真以为江婉雪是陆奉金屋藏的娇,想让江婉雪给陆奉下毒。
陆奉心中嗤笑,多少年了,陈党依旧死性不改,竟天真地以为一个内宅妇人能翻弄风云。即使愚蠢如齐煊,把那批兵器藏匿地只告诉他的心腹,而不是他的发妻。
这些年呆在水上,把脑子泡坏了。
陆奉本想暗中不动,顺藤摸瓜找到陈复的踪迹。那会儿天色正黑,来人身后的侍从禁不住寒风,咳嗽了一声,陆奉眉心忽皱。
他博文强识,这些年禁龙司办案无数,靠得不仅仅是刑房里残酷的刑具,陆奉敏锐机警、明察秋毫。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陆奉听得出来,是那小崽子的声音无疑。
没有丝毫预兆,陆奉拔刀跃起。
……
“然后呢?夫君把那……陈王的余孽杀了?”
江婉柔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眸,虽然场面很血腥,但陆奉的描述太平淡了,让她感不到丝毫害怕。
陆奉遗憾道:“没有,他身边高手如云,被他逃了。”
似乎上天也在帮他,那会儿风雪正急,迷得人睁不开眼,给了陈复可乘之机。
“不过——”
陆奉微勾唇角,缓缓道:“我砍下了他一条手臂。”
他低头问她,“还热乎着,你要看吗?”
如此惊悚的话被他平淡地说出来,江婉柔身上汗毛直竖,大声拒绝道:“我不要!”
血肉模糊的,她看那玩意儿做什么?晚上睡觉她怕做噩梦。
陆奉眼神中露出些许遗憾,他自小背负的血债,今天终于有交代,他心里痛快,可惜她太胆子小,无法与他共享这份喜悦。
江婉柔面露疑惑,“可是人还没有抓到,会不会有后患?”
现在高兴,是不是太早了些?陆奉不是这般得意忘形的人。
陆奉笑了一声,胸腔震动,震得江婉柔的脸颊痒痒。
他爱怜地抚摸她的侧脸,“傻。”
“他受那么严重的伤,会去哪里?”
江婉柔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医馆!”
之前陈复躲着不露头,如今为了活命,只有两条路,要么去医馆,要么逃离京都。
即使他身边有擅医术的谋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得需要伤药吧,那样大的疮口,普通的金疮药根本止不住。
而城门早已戒严,陈党很难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