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感受到的那样,小心翼翼地鼓起勇气跪在她面前。
他其实为她做过不少事,也没少在皇上面前“看似不偏不倚”地替她说话。
偷偷地做事,怕她发现自己的心思,所以从不邀功;
可又希望她能多看他一眼,所以总是借着皇上的名头出现在她面前。
想好好地跟哄其他主子一样,好声好气地讨好她;
但太过在乎她的反应,希望能得到她的偏爱,便总是在言语上有些出格。
枫黎不自觉摆弄手里的棋子,轻笑出声。
怪不得她从不觉得陈焕的“忤逆”叫人心生不悦,反而很有趣。
敢情是跟她娇嗔呢。
两个太监将琴架好,陈焕欲行礼离开,却在抬头时撞上了枫黎的视线。
她在看他。
他心脏一跳,下意识地低头,脑子空白了两秒。
告退的话就这么慢了几拍。
幽幽琴声响起。
春风带着暖意轻轻拂过,与琴声一起流淌。
姜怀泽从小师从名师,弹得一手好琴。
众人安静下来,注意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陈焕偷偷抬眼瞄了下枫黎。
只见她端着茶杯,却并未饮茶,保持着动作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姜怀泽,似是沉浸在琴声中静静地欣赏,红润的唇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眉眼如春意般明媚盎然,微微一弯遍灵动得很。
可惜她是看着旁人这样笑的。
什么锅配什么盖,他或许配得上宫女枫黎,却配不上郡主。
她应当喜欢一个饱腹诗书、志向高远的门当户对之人,然后坐到万人之上的位置。
一切都在本该有的轨道上前进。
他只是……
有点嫉妒罢了。
一曲毕。
姜怀泽抬眼,看向枫黎时眼底染上笑意。
“郡主,这惩罚可算过关?”
“那是当然,殿下不愧是师从名师,琴技果然了得。”枫黎鼓掌,嘴里说上几句客套却也实在的话,“都说殿下很少弹琴了,此番能欣赏殿下的琴音,实在荣幸。”
姜怀泽反问:“那不知我们有没有荣幸听郡主一曲呢?”
姜歆瑶立刻鼓起了掌:“对呀!听说姐姐的琴技也不遑多让。”
她冲枫黎眨眨眼睛,满脸的期待。
枫黎被逗笑,摸了摸她的头。
她起身:“既然公主这么期待,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其实,她本不愿出这种风头。
只是陈焕盯着她看了那么久,现在还没出言离开。
就那么喜欢看她?
既如此……
弹一曲给他听听好了。
她记得当初陈焕将皇上赐下的琴送到永安殿时,说很期待她的琴声。
偶尔满足一下他的期待也未尝不可。
琴声响起时,陈焕眉眼动了动。
又有酸意忍不住往上涌。
他奉皇命为郡主送去上好的古琴时,郡主与他说,她会的都是些边塞曲,杀伐之气太重,不适合在宫中弹唱,可现在呢?
分明是悠然婉转,像温柔的诉说者,叫人心醉神迷。
这是在回应三皇子殿下么?
一唱一和般,以琴相会,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轻抿薄唇,抑制不住地抬眼看她。
又在撞见她的视线时,狼狈不堪地收回目光。
眼眶无声地红了一圈。
故意把他叫过来面对这一切……
就是为了让他这个不知好歹的臭阉人难堪么?
呵,他何德何能啊,叫郡主这般费心,特意揪着他不放。
他知道自己不配,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有任何妄想。
他会学着放下的。
他会的。
手指无声地攥紧了衣袖。
低垂的眼眸下,已经有温热的水光在轻轻地打颤。
他怎么就那么愚蠢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思?
真当郡主会瞧上他一个阉人么!
难道像从前那样不远不近地相处还不够么?还不知足么?
偏偏他不知好歹,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活该。
他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的痴心妄想。
可世间没有后悔药。
再怎么悔恨,也是追悔莫及了。
枫黎一边弹琴,一边在几位皇子与公主面前装作不经意般抬眼望向陈焕,瞧见他那眼眶发红很好欺负的样子,眉头微挑。
怎么又一副要掉眼泪的样子。
这是……感动了?
陈公公真是的,在宫里这么多年,怎么还这样多愁善感。
要是叫人发觉了可不好。
一会儿得教训教训他,叫他下次收敛些。
怎么说,这种可人的模样,也该避开旁人,只给她看才对。
第三十四章 怎么就勾引了?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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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焕离开后, 枫黎也找了个借口离开公主处。
她紧赶慢赶地追了一小段,才瞧见了陈焕略显仓促的背影。
他们身份特殊,是得避嫌, 可他避得也太彻底了吧?
一句话也不与她单独讲,她闲聊几句礼貌告辞的功夫, 一下子就不见了。
还得她在后面追着。
“陈公公。”
枫黎对着陈焕的背影唤了一声,语调轻快。
谁想,这人非但不停, 反而加快了脚步。
她敛眉, 三两步就将人追上, 抬起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
“陈公公,本郡主在跟你说话呢。”
“奴才方才走了神,没听见郡主的话, 请郡主见谅。”
陈焕驻足, 冲身后的人摆摆手, 几个太监便很自觉地退到了几丈之外。
他始终没抬头:“郡主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
双手拢在袖中, 一副恭顺的样子欠身。
这姿态不知不平日里要“像样”多少, 枫黎却将眉头拧得更深了。
陈焕的态度不太对。
语调平直, 情绪没起伏,一股子疏远劲儿。
嘴里吐出来的都是打发人的客套话。
“亏你还知道我是郡主。”她低哼, “躲着我做什么?”
“奴才只是怕自己污了郡主的眼。”
陈焕指甲掐在手心,收敛起面上的一切情绪, 强迫自己不要抬头。
痛楚、心酸, 还有某种本能的期待, 全都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