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此话一出,宋知蕙便明白过来,他是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可即便如此,他还不作罢。
宋知蕙抽出手腕,不由急道:“那我呢?”
赵凌却是上前一步,肃声与她保证,“我护你。”
宋知蕙没想到赵凌那般果敢之人,有一日在她面前会如此磨蹭,一想到那侍从离开这般久还不见回来,她心里便更觉惊恐,干脆扬声喊道:“你护不住我!我此生跟定靖安王了,只有王爷才能护我,王爷……王爷……”
“蕙娘!”赵凌立即出身斥道,但宋知蕙一副不管不顾,将他视为洪水猛兽般不住挣扎叫喊。
两人的谈话一字不差落在王良耳中,其实早在昨晚接到探子消息时,王良便觉此事蹊跷,想劝赵凌不要跟来。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赵凌执意要来,他也是关心则乱,想寻宋知蕙问个清楚,这才有了今日这番。
可此刻见到宋知蕙如此反应,王良俨然已经觉察出不对劲来,他心头一紧,立即闪身走到树后,“世子,既宋娘子不愿意,不如今日……”
“滚。”赵凌脸色已经冷得骇人,抬手便想先将宋知蕙劈晕后再带走,可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那侍从的声音,“宋娘子?”
王良不等赵凌吩咐,直接护在了宋知蕙身前,抬手便接住了赵凌那掌。
赵凌顿时朝他怒目,宋知蕙便借此时机,提起裙摆便从王良身后朝外跑去。
她一边跑,还一边不住地扬声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第四十二章 王爷想不想
宋知蕙跑到侍从面前时, 这侍从正一手拿着水囊,一手压在身侧剑鞘上,那犀利的目光正朝宋知蕙身后看去, “宋娘子怎么到此处来了?”
宋知蕙见赵凌并未追出,便掩住慌乱, 笑着去接他手中水囊, “是饮水过多的缘故。”
侍从意会, 点了点头, 但那眼神还是未从宋知蕙身后移开,宋知蕙象征性又喝了口水,便说已经休息好,可以继续往山上走了。
待两人彻底离开,树影后的人才现身。
“谁给你的胆子拦我?”赵凌额上青筋直跳, 一把揪住王良衣领,那不过是晏翊身旁的一个侍从, 饶是武艺高绝, 赵凌也不惧他,便是再多来几个,也不在话下。
王良知他在气头上,只得劝道:“属下是怕打草惊蛇, 若彻底闹开, 回了幽州侯爷定会怪责。”
“别拿侯爷压我。”赵凌嘴上如此说,但到底还是松开了手,又朝那石阶上方看去, “长清观是么,正好我也未曾来过。”
王良见状,又是挡在了他的身前, “世子,那宋娘子今日明显不愿,若上去后再与王爷说些什么,对咱们确有不利啊!”
想到方才宋知蕙与他的态度,赵凌脸色更加难看,他与蕙娘同床三载,她在他面前向来温柔小意,怎会忽然性情大变,将他拒之千里。
赵凌越想越觉不对。
见他似被说动,王良连忙又低声提醒,“世子,这里不是幽州,咱们还需谨慎啊。”
宋知蕙爬上山顶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明亮。
她本就没有那赏景的兴致,便也不觉可惜,一路随着道长来到观中一处小院,在看到晏翊的刹那,手心顿时生出一层细汗。
小院里有张石桌,桌上搁着一盆水,还有一块香胰子。
晏翊坐在那石桌旁,抬眼朝她看来,“斋饭在屋中,先净了手再吃。”
宋知蕙应是,缓步上前来,开始洗手。
晏翊弯着唇角,喜怒不变,只那冷眸一直落在她手上。
一遍洗完,便立即又侍从打来水,让她再洗一遍。
就这样洗了十多遍,洗到宋知蕙从手腕到手掌皆已通红,晏翊才缓缓敛了眸色,起身朝屋里走去。
宋知蕙用帕子擦了手,也跟着进了屋。
屋里陈设极其简单,那四方木桌也只是松木而制,无法与王府紫檀木相比,且这桌边圆凳矮小不说,也没有靠背,晏翊坐在上面,明显格格不入。
宋知蕙打算给他布菜,他却是唤她落座,要她与他一道用膳。
这还是二人头一次同桌吃饭,宋知蕙自是要行礼谢恩,但她坐下后看到面前饭菜,便又如坐针毡。
方才晏翊能让她将手洗成这般模样,足以证明了她的猜测。
晏翊夹起哪道菜,宋知蕙才敢碰哪道菜,且专挑与他所夹的菜最相近的那几块。
屋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最终这份安静是被晏翊的一声冷笑所打破,“怎这般胆怯?”
宋知蕙搁下筷子,恭敬回道:“妾误了日出,怕扰王爷兴致被怪责。”
“怎会怪责你?”晏翊抬眼看她,“今日可是孤特地为你安排的。”
宋知蕙连忙再次谢恩。
晏翊那眸光却是忽地沉下几分,望着她半晌不语,这眼神看得宋知蕙后脊发凉,垂眼不敢与他直视,待片刻后,他沉冷出声,“你今日做得很好。”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宋知蕙却故作平静道:“谢王爷夸赞。”
“哦?”晏翊冷眉微挑,“那你可知孤何故夸你?”
宋知蕙这次没有避他眼神,而是抬眼与他直视道:“虽高山难越,但妾能持之以恒,坚持不懈,最终还是到了山顶。”
晏翊没有说话,而是抬手捏住了她下巴,冷冷端倪着这张脸,就如他隐在暗处,望着她与那赵凌时一样。
山崖越高,摔得越惨。
所以他想将这出戏放在山顶,偏她不够争气,这身子骨弱到只能上至一半,但这一半的高度也足以让二人尸骨难辨。
他那袖箭在赵凌出现的刹那,便对准了宋知蕙的头颅,那赵凌自有人去杀,但宋知蕙今日便是要死,也必须死在他手中。
在看到赵凌俯身而上时,那袖箭几乎已要飞射而出,却是在下一瞬赵凌被推开后,晏翊手中力道瞬间收起。
那一刻,他不知为何心头沉闷倏然松了大半。
尤其看她一次又一次躲开赵凌,一声高过一声地推拒不从,晏翊那沉到极致的面色上,逐渐浮出了一丝轻笑。
晏翊将她下巴松开,用手指在她额头正中的位置上,不重不轻点了两下,“孤忘了,你向来才智过人,不必有人点明,定也能猜出孤所指何事。”
宋知蕙手心已彻底被冷汗浸湿,面上却还是带着几分淡然笑意,“王爷带妾来爬山,不就是想要考验妾,看妾可否能有这份毅力?”
还在与他装模作样。
晏翊没有回答,而是拿出帕子不紧不慢地拭着唇角。
不论她那番说词是真是假,但至少经了今日一出,她定能清楚的认知到,那赵凌护不住她,她若想安稳活着,便在他面前将这戏演到他厌倦为止。
晏翊的厌倦代表着什么,宋知蕙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待她在晏翊面前失了用处那一日,定是她的死期。
宋知蕙也拿出帕子擦唇,含笑着再次谢恩。
下山时,宋知蕙腿肚子开始打软,只下了几层便扶着一旁树干面露难色。
晏翊却是上前俯身,直接将她横抱起身,腾空那一瞬,宋知蕙低呼了一声,手臂下意识便环在了晏翊的脖颈上。
“王爷……”
“孤可没空再与你耗。”
下山这一路,她都是在他怀中,从最开始提心吊胆,生怕晏翊忽然哪根筋不对,将她直接摔下山去,到后来那困意慢慢袭来,她逐渐意识涣散,最终不知不自觉合了眼。
再次睁开时,她已坐在马车中,眼看马车便要驶入城中。
宋知蕙意识到自己睡了许久,连忙从晏翊怀中起身,她侧过身整理妆容,身后传来晏翊不冷不淡的声音,“皇上忌惮幽州兵力,你觉得当如何?”
那慌乱的身影略微一顿,然随后便故作镇定地回话道:“广阳侯年已过百,早不是当打之年,赵凌也尚未弱冠,广阳侯短时间内不会交权于他,妾以为幽州暂不为惧。”
“暂?”晏翊抓了重点。
宋知蕙因背对晏翊,此刻那幽冷眼神便没有让他看到,她缓缓吸了口气,握着拳道:“幽州将士常年驻守边关,包围大东安宁,广阳侯屡立战功,更是为大东建国功臣,若圣上难以容他,岂不是叫所有将士心寒,若忠臣不敢再尽忠,那周而复始的王朝兴衰便是……”
“杨心仪。”晏翊冷声将她话音打断。
宋知蕙咽下喉中咸腥,装作整理额前乱发的时候,抹去了眼角的湿润。
在方才那席话中,她说的是广阳侯,想到的却是杨家。
晏翊如何听不出,他默了片刻,略缓了一丝语调,“杨歙教你的治国论,看来是白教了,身为帝王,合该权衡势力,你不知吗?”
宋知蕙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已看不出半分异样,平静分析道:“王爷所言极是,幽州此刻无战,那数万大军的确该被朝内忌惮,但圣上重任君之名,便不能贸然对幽州出手,妾觉得应先解决世子婚事。”
“一个女人罢了。”晏翊冷嗤,“上过沙场之人,若真铁了心要做何事,便说是世子妃,便是那赵凌,都未必能让广阳侯在意。”
晏翊从一开始就对所谓赐婚觉得无用,当初能那乌恒之战时,他便打算直接将那父子二人除去,可到底还是因这身份原因,他无法亲自出面,让那半死不活的赵凌被广阳侯生生救了回去。
想到此,晏翊眸中那冷然的杀气便倏然生出。
宋知蕙莫名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轻易开口。
须臾,马车停在广阳侯府门前。
还未下车,便听外间传来朗笑之声。
晏翊瞬间就听出来人身份,那眉宇间沉色散了几分。
来人是晏京,生母早逝,自幼便过继到了太后名下,虽不是亲出,但太后素来疼爱他,将他惯得一身毛病,明明赐了封地,却不愿去做那逍遥王爷,对外称是要在太后身前尽孝,实则是想留在京中享乐。
晏翊烦他,看见他便没有好脸色。
他却是满心欢喜,虽对旁人爱胡闹,但在晏翊面前还算规矩,知他不喜与人亲近,便是迎上前来,也不曾碰他。
“听闻兄长明日便要回兖州,我便起了一大早,想送些东西给兄长道别,却没想扑了个空,那守门的不让我进去,我也不敢硬闯,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候着。”
晏京笑眯眯地说着,目光却绕过晏翊,落在了正下马车的宋知蕙身上。
“进去。”晏翊声音一出,晏京赶忙回神,笑嘻嘻跟在他身后朝府内走去。
宋知蕙直接回了安泰轩。
晏翊将晏京带到前厅。
路上晏京就忍不住小声问道:“那便是母后说得女子啊,看模样很是寻常啊,哪里是绝色了,倒是那身形不错,细腰丰……”
晏翊顿住脚步,冷眸扫在晏京脸上,晏京顿时缩了缩脖子,“我不说了还不行么?你可别瞪我,你一瞪我,我心里就敲锣打鼓。”
知他是个混不吝,晏翊也懒得与他计较,两人走进厅内,便有侍从上来倒茶。
“到底何事?”晏翊冷道。
晏京笑道:“我今日可是来给你送礼的,前些年送的那些,也不知兄长可是腻了,若腻了,我今日送的这几个,保准让你满意!”
晏翊揉着眉心,朝他挥手,晏京小跑而出,没过多久,便带着五位姬妾走进厅内。
这五人皆是金发碧眼,骨骼高大,哪怕穿着单薄,也未见半分娇羞,大大方方朝着晏翊看。
晏翊顿觉那脂粉味呛得他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