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颜玉皎一怔,目光下移,盯着脚前方楚宥敛微微晃动的红
衣摆,心神也微微晃动,紧张的情绪缓缓消散,她的嘴角牵起来。
圣上自然是要坐在主位上,郯王脸色再不好看,也不得不起身挪位置。
“二拜高堂——”
婚礼继续进行。
只是圣上在此,宾客们到底有些放不开,气氛不如一开始那般喜气洋洋。
“夫妻对拜——”
颜玉皎脚步轻移,转身时,眉前珠帘清脆,红头纱微动,影影绰绰地映照着楚宥敛的身影。
她正要俯下身,忽而听到楚宥敛低声唤道:“娘子,后退。”
颜玉皎一愣,乖乖后退一步。
“可以了。”
楚宥敛轻笑道:“现在弯腰。”
原来是站的太挤了,难以对拜,几分哭笑不得的情绪冒出来,颜玉皎轻抿着唇,顺从地躬身行礼。
随之便是那位宗室王爷高声道:
“礼成!送入洞房——”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瞬间响起来,夹杂着一些观礼幼童的欢呼雀跃。
楚宥敛顺着红绸摸到颜玉皎的手,想引着她往寝房去。
周围立马有人揶揄道:“你瞧瞧,你瞧瞧,还没入洞房呢!少庸就急成什么样子了!哎呦呦呦没眼看——”
听声音好像是崔玶。
不过也只有崔上都护的儿子,敢当着圣上的面口出狂言了。
“去去去!光棍一个,嫉妒人家少庸有媳妇了罢?赶紧自己也娶一个!少在这里说酸话!”
这位倒听不出是谁了。
“爱卿若是想成亲了,朕这里倒是有个人选……”楚元臻慢悠悠地插话。
崔玶立时讨饶:“别了,千万别,陛下放过我罢!我还想再浪几年,一点儿也不想成婚!”
这话立时惹来哄堂大笑,不少人都放松许多,揶揄地喊道:“陛下还是快给崔少监赐婚罢,省得他这个浪子整日祸害别家女儿!”
“崔少监,你和敏王爷的关系这么好,就不想着赶紧成婚生子,和敏王爷结个儿女亲家,亲上加亲?”
“男儿成家立业,崔少监就是没有成家,不然成就不亚于崔上都护啊!”
崔玶气恼地捂住耳朵,怒道:“你们就是仗着我脾气好,欺负我是罢?成什么家?立什么业?就我爹那等成就,我就是娶八个媳妇,立八个家业,也拍马不及好罢!”
“哈哈哈哈哈……”
连楚元臻也被逗笑了:“爱卿不必气馁,你如果真娶了八个媳妇,在娶媳妇这方面,成就还是比你爹强的。”
一时之间,众人的笑声更大了,院内院外都充满了开怀活泼的气氛。
这些宾客都不敢开楚宥敛的玩笑,偏偏崔玶跳出来,崔玶性子好,从不与人计较,宾客们就可着他调笑了。
调笑之话还越来越无下限,颜玉皎听的脸皮发烫,正想扯扯红绸,让楚宥敛带她离开,身旁楚宥敛的笑声就顺着红绸传过来。
“如绪怎可妄自菲薄?你于美食上颇有心得,若是精心钻研出一本菜谱,流传千古,在饮食方面的成就,也会比崔上都护强嘛!”
颜玉皎顿感新奇,也不急着走了,她见过楚宥敛对的爱恨交织,也见过楚宥敛对陌生人的杀伐果断,还从未见过楚宥敛这般轻松肆意。
但很快,两人相携来到寝房后,颜玉皎就发现楚宥敛不只是对崔玶如此,而是他今日真的很开心。
寝房内,儿臂粗的红烛,一刻也不停地流着眼泪,悬挂在四处的大红灯,将房间照的如同白昼。
熠熠烛火中,楚宥敛坐在颜玉皎身旁等了一会儿,才拿起玉如意,轻轻挑开了颜玉皎的盖头。
洞房花烛夜,灯下看美人,美人自然比往日更加娇艳欲滴。抬手轻轻拨开珠帘时,惊动了修长睫羽,明眸便盛着一汪清浅碧水,怯怯地望过来,那张饱满的朱唇紧张地抿紧时,连晨间艳色无双的花瓣也比不上。
楚宥敛呆了一瞬,他分明还没有出去应酬,没喝一滴酒,却好似浸入了烈酒之中,熏熏然不可自拔了。
门就在此时被破开,顾子澄扛着一麻袋喜果,贸然进来了,身后紧跟着拿折扇装模作样遮脸,以防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崔玶,还有探头探脑的闫惜文。
等顾子澄一放下麻袋,闫惜文就快手快脚地从麻袋里翻出红枣、栗子、桂圆和花生之类的喜果,抓满两手,天女散花般往着四面八方撒去。
边撒便跳,自我陶醉地道:“早生贵子喽!哦豁~早生贵子~哈哈哈这里再撒一把,这里也来一把……”
崔玶摇摇头,有些不忍直视:“闫中书令也不管管,就任由闫小姐这般无视礼仪尊卑,闯入人家洞房玩耍?”
顾子澄扯了扯嘴角:“你和我就没有闯洞房吗?怎么好意思说闫小姐?我觉得闫小姐就挺好的,不像你,到处招花惹草,留下一屁股风流债,和你当朋友着实影响了我的名声,我如今都不好讨媳妇了,真是无语。”
崔玶张口结舌:“顾老三,你讲不讲理?我再说一次,你讨不着媳妇,是因为你对未来媳妇的要求太高,和我有什么关系?……”
三个人就这样奇奇怪怪地进门,乱七八糟地撒着喜果,倒是按照规矩撒了颜玉皎和楚宥敛满头满身。
颜玉皎:“……”
脸色略有尴尬。
楚宥敛:“……”
也在假装严肃。
整整一麻袋喜果,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全撒完了。
临走前,闫惜文蹲下来,握了握颜玉皎的手,神情有些复杂,在颜玉皎耳边轻声道:“好玉儿,今天特别好看,真是便宜了楚宥敛这个狗东西……以后如果过的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到时候我女扮男装带你私奔!”
颜玉皎刚有几分动容,就被最后一句话逗的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你快走罢,也不嫌丢脸……”
闫惜文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们一行人走后,按照规矩,楚宥敛在侍女们的帮忙下,把颜玉皎的簪花和头冠都卸下来了。
才卸下头冠,樱桃就带着一个眼熟的婆子推开门走进来。
颜玉皎瞧了瞧,感觉这婆子像是颜家祖籍那边的亲戚,论辈分她应该是要喊一声姑姑的。
婆子端着一盘饺子,走近后笑道:“请二位新人品尝!”
颜玉皎便明白,这就是子孙饺了。她心里清楚接下来应该说什么话,但夹起饺子吃进嘴里时,还是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羞涩,低声道:“是生的。”
婆子立时眉开眼笑:“哎呀呀,对对对!生的!是生的!民妇在这里恭贺二位新人,称心如意,早生贵子!”
说完,便端着饺子下去了。
紧接着,又围过来几个侍女们,端着一碟烩牛羊肉和两杯清酒。
时下的贵族们嫌弃豕肉太过低贱,平日里只吃牛羊鹿肉,因颜玉皎的月事还未过,楚宥敛便特意交待下去,撤去鹿肉,只需准备牛羊肉。
在外人眼中,颜玉皎还怀有身孕,楚宥敛如此行为,也可以理解。
颜玉皎拿起筷子,和楚宥敛一起从碟中夹起一块肉,放入唇中,如此便算完成了“同牢之礼”。
肉吃完后,就是喝交杯酒了。
两个杯子的杯柄由红线系在一起,端起杯子饮酒时,需要新郎新娘离的很近,才能保证都喝到酒。
颜玉皎全程都不敢抬眼,生怕睫羽扫过楚宥敛的鼻尖。
如此喝了一半,再交换酒杯。
然而颜玉皎刚要饮酒时,就看到楚宥敛抬起杯子,无比坦荡地印上她留在杯上的红唇印,一饮而尽。
最后一滴酒,从他被染上艳红唇脂的嘴角滑落到青茬的下巴。
而后他斜睨了颜玉皎一眼,这一眼似乎是凝向了颜玉皎的唇。
这人可真是…
…
颜玉皎一时羞愤交加,下意识想要轻咬唇肉,又立即反应过来。
她恨恨地转了转杯子,避开楚宥敛之前的唇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礼成!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奴婢们在此祝贺王爷和王妃,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侍女们俯身缓缓退出。
寝房内也终于静下来了。
颜玉皎垂头坐在床边,手里不自觉地绞着帕子,终究是新婚之夜,她和楚宥敛再相熟,也难免会有些不知所措。
楚宥敛似乎也有些沉默。
但很快,他就道:“先把首饰都解下来罢,我刚才看到你额角似乎有一处被发冠压青了。”
颜玉皎愣愣的:“哦。”
然后有些慌乱地走到梳妆台,解开耳饰,脱下手镯,楚宥敛也起身,撩开她的长发,帮忙把她的项链取下来。
青丝松散,只剩一身嫁衣。
颜玉皎正想解扣子,楚宥敛却缓缓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动。
颜玉皎不解地看着他:“这套嫁衣很重的,穿上有点热。”
毕竟是用各种奇珍异兽的皮毛和羽毛织造而成的华衣,底料再轻薄如雾,穿上也是不透风的闷。
幸好今日天气尚可,并不炎热。
楚宥敛眸色幽深,没有出声。
许久,他才似是叹谓:“能亲眼看到你穿着它嫁给我,死而无憾……”
颜玉皎立时蹙起眉:“呸呸呸!你我新婚之夜,说这种话也太不吉利了,你快呸一下!”
楚宥敛顺从地呸了一声。
而后轻笑道:“多谢娘子。”
颜玉皎红了红脸,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别扭道:“不谢。”
楚宥敛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今夜笑的次数有点多:“等我出门应酬一番,再带娘子一起出城看烟花。”
颜玉皎正要拨开他的手,闻言微微一怔,没料到楚宥敛还记得这件事,心里便有些欣喜,可一想到今天成婚时的各种繁琐礼仪,她都累的慌,何况还要去应酬的楚宥敛呢?
“要么,还是明日去罢?”她还是很想看烟花,所以没有拒绝楚宥敛的提议,只是另外拟定了一个期限。
楚宥敛想了想,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