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周枭要去忙军中要务,忙得不可开交,卫瑜然回到竹轩居,正在平复心情。
在马车上被他这样那样,这人简直厚颜无耻,令人发指。
那几包药都被他路上扔掉了。
不过幸好,她还留了一招,等绿樱回来就让她把那包药悄悄带回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绿樱回来了,她看到卫瑜然好一阵担心:“二少奶奶!奴婢还以为你要抛下奴婢!”
她买完糖霜饼和蜜饯果子时,回到药馆,只剩下马车和车夫在那,还以为二少奶奶出事了。
直到车夫同她说二少奶奶跟将军先回去了,她才放下心。
卫瑜然让她将买好的蜜饯果子和糖霜饼放到桌上,“先不用管这些,绿樱,你先替我去一趟马车那。”
绿樱疑惑:“为什么?二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吗?”
卫瑜然神情自若吩咐:“马车的坐榻下有一包药,我忘了取回来,你现在去一趟。”
绿樱没有怀疑其他,以为是二少奶奶买完药回来,落下了,“二少奶奶你放心,奴婢这就去。”
“快去快回。”卫瑜然双手交于身前,拢了拢袖子,在等待的过程中难免有些忐忑担忧。
怕绿樱这事没处理好,又怕周枭发现。
不过一想到周枭已经去处理军中要务,她这边悄然熬一碗药喝,应当不会被人发现。
营寨里主人家的马车一般都有专门管理的地方,绿樱找到她家二少奶奶常乘坐的那辆马车,上去之后,打开坐榻,果真发现里面有一包药包。
看来这就是二少奶奶今天出门买的药。
也不知买的什么药,咦,这药包有点少,怎么只有一包?通常不应当是三四包么?得连吃好几天才行。
绿樱想不明白,翻了翻坐榻之下其他的角落,确定就只有一包药包后,拿着下去。
路上遇到站岗的侍卫,绿樱匆匆赶回去。
没想到在一个路口,迎面撞上刚从操练场出来的周枭,她赶紧作了作揖。
周枭在看到绿樱手上提着的药包,神色骤然沉下去,“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绿樱低头看了看,“奴婢也不清楚,这是二少奶奶让奴婢取的。”
周枭一听到这话,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此刻尽毁,“在哪取?”
绿樱察觉将军语气严肃冷厉,心里抖了抖,老实说了出来:“是……二少奶奶马车上。”
“只有一包?”周枭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那女人竟然跟他玩心眼,偷偷藏了一包。
定是她过来之前塞了一包到马车里。
绿樱:“只有一包。”
周枭阴沉地磨了磨腮帮子,这女人心思还挺活泛,这一次要是阻止了,她必定之后也会想尽办法喝到。
眼神示意绿樱将药包给他,绿樱有些迟疑,“爷,您这是?”
周枭:“这药受潮了,你去军医那让他抓一包祛寒的药。”
绿樱不明所以,将军怎么会知道这是包祛寒的药?
“记住,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周枭眼神一冷,“否则你仔细你的脑袋。”
绿樱心里一揪,哆嗦地把药包递过去,“是……”
绿樱只能去军医那开一包祛寒药,只是拎着回去的时候,不禁揣测将军这一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不要告诉二少奶奶?
万一二少奶奶知道后和将军对峙起来,那岂不是就暴露是她泄密了?
将军怕是真的会砍了她的脑袋吧。
绿樱心事重重拎着药包回到竹轩居,“二少奶奶,你让奴婢取的药包拿回来了。”
卫瑜然浑然不察,原本憋了一口气这总算是松了,接下来便是考虑到要如何熬煮,厨房那人多眼杂,煮起来一股药味,伙夫肯定晓得,届时通报给周枭,岂不是功亏一篑?
经过深思熟虑,卫瑜然决定在竹轩居偷偷熬煮,让绿樱去厨房取熬药的药罐和火炭,在竹轩居外面的花园上架起一个架子,底下放置炭盆。
看到药罐慢慢煨火煮起来,卫瑜然闻着空气中飘着的药香味,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绿樱取来一个碗,看着二少奶奶坐石凳上看着,欲言又止,“二少奶奶,奴婢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卫瑜然有些讶异:“怎么了?”
绿樱斟酌了片刻:“您今天去抓了药是为什么啊?身体不舒服吗?”
卫瑜然顿了顿,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她,她和大哥有染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本就不光彩的事情。
“是一些祛寒的药。”
“祛寒啊……”绿樱呢喃,有些恍惚,这不是和将军说的是一样的意思么,难道那包药真的受潮了?
看来将军用心良苦,对二少奶奶这么好。
如此一想,绿樱便没了那点愧疚,认认真真帮她扇火,不一会儿,药汤熬出来了,她端到石桌上。
“二少奶奶,你小心烫。”
卫瑜然碰了碰碗边,确实有些烫,她垂眸吹一吹,碗面飘起来氤氲的热气,这一碗药看起来苦得很。
喝之前,卫瑜然想到那名药师说的,多喝了会导致不孕,她伸手摸了摸肚子,她还没怀过孩子呢。
可她夫君都去世了,若是这时候怀了大哥的孩子,她不敢想象未来的路有多难走。将未来寄托在男人嘴里的“你生下来我就养”,是很傻的。
她娘亲从小就教导她不能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和虚伪承诺,因为钱和权在哪,爱就在哪。
当初周贯聿娶她时,也是许诺的正妻之位和管理内宅的权力,她才肯点头,愿意嫁给他。
可是……卫瑜然想到这段时间周枭也给了自己管理内宅的权力,月钱甚至有七两。看着是不错,但是无媒苟且才是让她最担心的。
她真不该为了报答他,而选择那种方式。
卫瑜然深深后悔,平白招惹来了一头狼,要她给他生孩子。想到在马车上发生的一幕,卫瑜然暗气,毫不犹豫喝下这碗汤药。
至于孩子,有的是他未来的娇妻美妾给他生。
何必来糟蹋她的人生,给她本就艰难的未来添多一份危险。
一碗温热汤药下肚,卫瑜然睫羽颤了颤,随后面无表情搁下碗,让绿樱端下去,顺便处理这些炭火和药渣。
殊不知,主仆两人在花园里一举一动,毫无遗漏落在周枭眼里。
从绿樱悄悄搬来厨房的药罐过来时,他就在暗处观察,闻到空气中的药味时,他仍是对她抱着一丝希望。
希望她能念及那可能是他周枭的孩子,第一个孩子,而打消喝下这种药的念头。
然而,直到喝下,周枭看着她不带一丝犹豫喝光,哪怕可能会影响自己身体,哪怕以后再也不能怀孕,她还是毫无犹豫喝下了。
掌心收拢,周枭压下那股窒闷,沉默望向别处,卫娘那纤长鹅颈吞下药汤的一幕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与其说卫娘不愿怀他的孩子,不如说这举动背后代表的意思,意味着她果真对自己没有一丝感情。
周枭神色黯淡离去。
而花园里的卫瑜然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朝着竹轩居廊下尽头望去,怔怔看了会。
绿樱顺着她目光望过去,“二少奶奶,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卫瑜然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她总感觉方才好像有人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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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书房里点起了灯。
亲兵家仆给周枭端来饭菜,看到书桌前的将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敢乱说话,只唤了声“爷,该吃饭了”,放下饭菜就离开了。
周枭放下兵书,望向窗台下圆桌上的饭菜,氤氲着热气,菜香味很浓。
以前他大多数是和兄弟们一起吃饭喝酒,要么就是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吃饭。偶尔会在好友家里吃一份拨霞供。
只有在官场上的来往宴席,譬如官家举办的寿宴,他才吃多一些,品尝到一些罕见的宫中佳肴,因为和那些聊政事、聊女人,时不时借物喻人,含枪夹棒一腔官话内涵政敌的文官聊不来,可不就只能喝酒吃菜了么。
口腹之欲对他这种粗人来说,其实是一个低级的欲望。
但不知何时,他吃的饭菜渐渐精致了不少。好像是从卫娘答应帮他管理内宅事务时,她就对自己的饮食做了调整。
周枭还记得昨天她端过来的一碗茶汤,上面铺着一层茶沫,而茶沫上又画着一只鹰,那双手实在太巧了,这么精妙的点茶她竟然都会。
她走后,实在忍得难受,就把她端来的茶汤喝个精光。
周枭动身走向圆桌,看着这一桌飘着饭香的饭菜,喊来亲兵家仆,“你去把卫娘喊过来,再添一副碗筷。”
他想和她吃顿饭。
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女人,如田镇所说,她如今只能仰仗自己,离开周府离开他的营寨,她无路可走。
她就算真的喝了避子汤,她这个人,整个人也还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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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轩居,绿樱刚回来收拾好那些东西,“二少奶奶,奴婢已经弄好了。”
卫瑜然方才就叮嘱她处理掉药渣,这会点上檀香熏香,要不了多久那股药味就彻底消散。
这时,亲兵家仆过来,“二少奶奶,将军请你过去一起吃个饭。”
卫瑜然诧异:“吃饭?”
这人想做什么?难道他发现自己喝了避子汤?要跟她算账?
卫瑜然想到今天在马车里周枭的威胁,说她若是敢喝一口,他们就做一次,他该不会真的发现了吧?
那她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卫瑜然思索片刻,打算借口抱恙不去。
“你让大哥自己吃吧,我这边已经吃过了,身体不是很舒服,先歇下了。”
亲兵家仆原话一字不漏汇报给周枭听。
过了很久,亲兵家仆发现面前的将军抿着薄唇,负着手站在饭菜前,高大魁梧的身躯笼罩着难以言说的失落。
“把这些饭菜都撤了吧。”
亲兵家仆:“爷,您这是?”
“没胃口。”
亲兵家仆更诧异了,他跟将军那么多年,早些年再糙的粗粮也没见将军嫌弃过,更别说没胃口,而如今面对这一桌飘香四溢的佳肴,第一次听他说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