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要看周枭一世英名败在一个女人身上吗?那断然不可能的。
“若是想戒蛊,周大哥不如考虑娶她人为妻吧。”
周枭却以为他想建议自己用娶妻这一招刺激卫瑜然,想到卫瑜然给他买暖床丫鬟,擦掉嘴角的银丝义正言辞跟他说他们不可能,绝不会做他周枭的女人,胸中又腾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她怕是恨不得给我张罗周全。”
那不然呢?
田镇疑惑,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不是要戒蛊么?要戒掉的首先就是你这个人心头那份对弟媳的觊觎啊,越轨的人可是周大哥你啊。卫瑜然是他弟媳,周枭身为大哥,要娶妻的话,卫瑜然给他张罗周全不是很正常?
不对。
田镇细细琢磨了一番,突然反应过来,周枭这是在说反话。他这哪是想戒蛊,内心深处分明是想让弟媳爱上自己。
田镇扼腕叹息,感慨周枭这一次真的陷进去了。古往今来,叔子娶嫂子,大哥娶弟媳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更何况周贯聿去世了,寡妇遗孀又向来不易,若是周枭能好好对人家,也算是一桩美事。
他弟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不过,这种事不能强来,讲究两情相悦。
田镇沉思片刻,“想知道一个女人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感情很简单。”
周枭转眸看过来,田镇就知道他说中了,“就看弟媳对周大哥你的事上不上心了。”
周枭嗤笑:“她管着我的钱库,打理内宅上下,却给我张罗暖床丫鬟,你说她上不上心?”
田镇一怔,这弟媳看着对周枭的事上心,但细究起来其实没毛病,身份摆在那,他们是一家人,互相照顾是对的。
但田镇很快就找到了症结所在,“这些只是皮毛表面,算不上感情,周大哥,你得让弟媳主动跨过那层身份触碰你,这才是真正的上心。”
周枭身形一滞,虽不理解,但觉得很有道理。
“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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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州最大的青楼——红春楼。
周枭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田镇笑了笑:“周大哥,你有所不知,以前只要我一去青楼,我家夫人就会特别生气,也侧面证明她对我的感情。”
“女人,对有好感的男人去青楼,是会生气吃醋的。”田镇又说:“不过,自从成了亲,我就不来这些花柳之地了。”
周枭瞥了他一眼,想了下老田府上娇妻美妾个个对他情根深种,矢志不渝,怀疑的想法被他硬生生压下去,“好。”
暂且相信他。
田镇带他进去,想到周枭的弟媳起点太高,不能找太逊色的女人,于是干脆给他点了个不以色侍人的花魁。
让他每天来一趟这里,无论对花魁有没有兴趣,都得听完对方弹一曲再回去。
周枭进了雅间,看着珠帘后若隐若现弹奏曲子的花魁,端起茶杯品茗,权当放松。
一曲毕,柳白薇隔着帘子望向坐在上榻上的男人,静看了会,素手掀开珠帘,穿着一身清雅素裙款款走过去。
“玄云弄影月徘徊,灵境寻幽梦几回,禅意空蒙心飘渺,清风一缕韵悠哉。”
“韵悠哉”三字从柳白薇嘴里悠悠说出时,袅娜的身影也到了周枭眼前。
柳白薇微笑看着眼前人,寻常公子少爷听到她念完一首词,几乎都会眼前一亮,即便书没读多少,也要强行在她面前留下学富五车的印象。
或夸奖,或附和,或点评,抑或当场作诗应对。
偏偏她等了许久,没等到周枭高看一眼,反倒是得到一句:“不用对我吟诗作对,附庸风雅这事,我一介粗人,陪不了你。”
柳白薇面色一僵,尴尬打圆场:“……爷说笑了。”
周枭看她坐到自己对面,给自己倒茶一杯,他一口饮尽,“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柳白薇看着他,眸底闪过不明神色:“难道爷的内人管得严么?”
周枭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静看片刻,才道:“我没有内人。”
柳白薇继而问:“既然如此,爷何必那么早回去?”
“你想我留下?”周枭反问。
柳白薇笑道:“奴家只是觉得爷和别的公子少爷很不一样。”她顿了顿,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周枭追问她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心中暗恼。
世上的男人只要看到美人,都争着想在对方面前留下特殊的印象,这也是柳白薇擅长的手段,在一众平平无奇的男人当中挑出一样优点另外夸,不说全都受用,起码男人们的心情都会格外好,从而记住她柳白薇这人。
“爷的直爽很让奴家钦佩。”柳白薇拢了拢披帛,柔柔站起来,“奴家刚学了一支舞,不知能不能让爷点评两句?”
周枭:“改天再跳吧,今天先到这。”
柳白薇愣了下,但也没说什么,眼睁睁看着周枭离开。
第二天,周枭又是同样的时辰过来,柳白薇眯了眯眼,恭敬作揖,随后在雅间的地毯上翩翩起舞,舞姿动人。
周枭点评了两个字“不错”,随后又离开。
很快,周枭流连青楼,看上花魁柳白薇的消息传到了卫瑜然耳里。
绿樱整理茶席:“爷这几天去青楼,听说那柳白薇不以色侍人,爷是不是比较欣赏这类女子?”
小桃花问:“绿樱姐姐,花魁是什么?”
绿樱瞥她一眼:“青楼女子,小孩子少打听,去厨房烧壶水沏茶,等会我们做茶百戏。”
小桃花听到茶百戏,来了兴趣,当即诺一声,动身烧水去了。
绿樱在一旁整理茶粉罐,茶搁、调膏盘、茶盏等,卫瑜然坐在茶桌前,打开茶粉罐,闻了闻这罐托人研磨出来的茶粉。
北方很少人喝茶,大多喝酒,至于茶百戏这些精巧的玩意儿都是只有江南一带才有。
卫瑜然闻到好闻的茶粉,心情旷然,这才回绿樱的话,“兴许是吧。”
绿樱又道:“二少奶奶,你说爷会不会有天把柳白薇娶进门?青楼女子能进周府的大门吗?”
“他是大哥,我做不了主。”卫瑜然瞥向自己曾经受过伤的掌心,微微收拢。
绿樱还是疑惑:“既然有美人在怀,爷这些天心情应当不错,为什么一直拒见我们?”
她也一直惦念着小桃花能不能留下来,这些天相处下来,小桃花这孩子心眼不坏,手脚麻利,若是能留下来,作伴也不错。
起码她和二少奶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北方,多了个知心知底的同行人。
“许是还在恼我擅作主张吧。”卫瑜然找了个理由含糊过去,“把茶筅给我。”
绿樱递过去,看着卫瑜然娴用茶筅将茶粉调和成膏状,反复六汤注水,击拂茶汤,直到出现茶沫,她高兴凑过去:“成了成了,二少奶奶,你居然真的会做茶百戏。”
“跟着娘亲学过。”卫瑜然开始在沫上作画,寥寥数笔画出一只展翅的鹰。
绿樱跟着她学,却始终无法击拂出茶沫,小桃花烧了热水,给汤瓶注入热水,也加入进来练习。
三人倒腾了一会,绿樱和小桃花喝得唇边围了一圈茶沫,卫瑜然噗嗤笑出声,站起来,喊上绿樱,“绿樱,你随我去一趟书房。”
绿樱看了看那碗画有飞鹰的茶,明白二少奶奶是打算过去找爷谈小桃花的事,当即放下碗,端起那碗茶,跟在她身边一同过去。
即将到书房门口时,绿樱看了一眼:“二少奶奶,爷好像还没回来,咱们要在外面等一会吗?”
卫瑜然也奇怪,这个时候他不是应当回来了么,“等一会吧。”
主仆两在冬日里站了会,卫瑜然担心这碗茶汤凉了,正打算先行回去温着,就在这时,路口那边传来动静。
主仆两纷纷看过去,只见几个带刀侍卫身穿黑衣,一身肃杀之气跟在周枭身后,而胡天这次扶着他,面色凝重匆忙,大喊着:“喊军医!”
话落,扶着受了伤的男人一路快步朝她们走过来。
绿樱错愕:“二少奶奶……爷好像出事了。”
卫瑜然静静看着他们快速走来,越来越近,周枭半个胳膊搭在胡天肩头上,弓着宽大的背,面色苍白,眼神蒙着一层看不清的情绪。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眼前的状况来看,周枭出事了。
一行人来到书房前,家仆当即打开门,让他们快进去。
然而周枭却在卫瑜然面前经过时,微微转头看过去,虚弱的目光扫了一眼这个站在冬日里的女人。
也仅仅只是一眼,便移开视线,眸光掠过绿樱托着的那碗茶汤,书房里昏黄的灯光在暮色中透出来,照在那碗茶汤上,竹绿色的茶沫在昏黄灯光映衬下,显得有几分暖和。
那只小小的飞鹰映入眼帘。
眼神一滞。
“即刻把柳白薇关进审讯房。”
胡天听到这道命令,想不明白都生命紧急关头了,还操心这个,这不用他说都晓得的事。
“知道,爷别说话了。”胡天扶着他匆忙进去。
绿樱看了看候在外面的侍卫们,看向卫瑜然,“二少奶奶,柳白薇?”
她不是爷新相好么?怎么就拉到审讯房了?
卫瑜然若有所思,用眼神制止了她议论此事,转念想到方才周枭奄奄一息的重伤模样,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接过绿樱手上的托盘,吩咐道:“你去厨房打点热水过来,兴许用得上。”
绿樱点点头,转身朝厨房走去。
卫瑜然垂眸看了看手中的茶汤,轻步踏入书房。
屏风后传来胡天的声音:“若不是爷敏锐,察觉柳白薇不对劲,否则爷得受更重的伤,就是可惜了那几个兄弟。”
“军医怎么还没来?”胡天当即出来,卫瑜然来不及离开,与他面对面碰上。
胡天顿了顿:“二少奶奶,你怎么在这?”
卫瑜然面色尴尬:“我来给大哥送碗茶汤,今天做了茶百戏。”
胡天看到这么一碗精巧有韵味的茶汤,被吸引了,“二少奶奶手可真巧。”
卫瑜然视线望了一眼屏风,隐约看到榻上虚弱的身影,“大哥怎么了?”
胡天说来十分气愤:“前几日,爷发现青楼的花魁柳白薇很可能是黄阳余孽,爷深入调查,本以为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没曾想那柳白薇今日下药,试图和爷发生关系,借此进入寨里营救黄阳。”
“幸亏属下赶来及时,但柳白薇的同党还是把爷给打伤了,李勇正在外面追捕那些余孽,幸好柳白薇被抓住了。”
“胡天,够了,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屏风后传来周枭隐忍的声音,呵斥道。
胡天这才住了嘴,赶忙出去喊军医。
卫瑜然神色复杂听完来龙去脉,端着茶汤踱步到屏风后,看到周枭赤/裸宽大的后背,浮着一层狰狞的青色暗纹,还是吓了一跳。
“你……”
“你进来做什么?”周枭忍受着痛楚和冰火两重天,语气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