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国公夫人的眼神也太奇怪了吧!
好像······透过我在看某个人?
沈瑾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直觉的雷达biu biu狂响。
咋回事?
“那真是挺有缘的。府里的三小姐名字也叫‘瑾’。”
一直低着头默默站在旁边的银枝, 突然开口,还盯着沈瑾的眼睛瞧。
桌子低下, 国公夫人收回伸出去的脚。
同时,手往银枝那边挥了挥。
银枝立刻闭嘴, 好似完成指定程序的机器人。
沈瑾恨不得立刻跑路, 这里气氛太诡异了。
又温馨、又神秘、又阳光灿烂、又毛骨悚然。
“跟我讲讲你们在楚州的日子吧, 秋儿刚进门, 我还不知道怎么照顾她呢。”
徐二娘温温柔柔地指着面前的石椅,示意沈瑾坐。
待沈瑾坐下, 徐二娘还亲自泡了一杯茶给她喝。
“小姐在楚州不常出门,一般都待在府里读书。小姐性子安静,对院子里的人都好,大家都夸呢。”
即便哪哪都不对劲,即便想跑路,沈瑾也不害怕。
该坐坐、该喝喝。
问到二小姐秋娘如何,沈瑾依然情商高,捡那好话说。
徐二娘满意地笑了,这孩子品性不错,不是个背后诋毁人的性子。
只问了一句秋娘的事,徐二娘便改口试探她真正想知道的答案了。
秋娘的习性只是挡箭牌,她真正想问的是:
“瑾姐儿,你是一直在楚州生活的吗?是楚王府的家生子吗?”
怎么又突然问起我来了,不是问秋娘的事吗?
虽然纳闷,但走一步看一步,这个问题大概不是什么坏事。
沈瑾一个词一个字地小心说:“我是一直在楚州生活······”
上半句说完,沈瑾就看到徐二娘脸上露出明显地失望和落寞。
“但我不是楚王府的家生子。”
徐二娘猛地抬起眼睛,刚才还黯淡下去的脸又迸发出热烈的光芒。
“哦?那瑾姐儿你是?”
询问的声调里都带有浓浓的期待。
嘶———越来越不对劲了,国公夫人这态度,太不正常了。
话里话外怎么总在打听我的事。
虽然奇怪,但好在没有感受到危险,沈瑾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是我娘的养女。我娘金嬷嬷当初离府给主子办事,在城里的河里捞到了我。”
“那是一个大冬天,据说我当时窝在一个木盆里,飘在河面上,快要冻死了。我娘不忍心,便把我捞上来,带回楚王府混口饭吃。”
其实金嬷嬷哪里不忍心,她纯粹就是贪便宜,想捞个免费劳动力回来伺候她。若是沈瑾背后的家人有一天找过去,她还能借机赚一笔大的。
但面子上不能直说金嬷嬷的不好,毕竟在别人眼里,确实是金嬷嬷救了她。
免得叫人觉得她不知感恩。
况且,除非必要卖惨,人前不要贬低自己,否则就等着被轻视欺负吧。
这是沈瑾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得出的经验教训,在现代和古代,都适用。
徐二娘听了,彻底忍不住了,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
她一边拿起石桌上的绸缎巾子遮住哗哗往下流的泪水,一边哽咽着继续问:
“你养娘什么时候捡到你的,你如今又几岁了?”
问话时,徐二娘的嗓子都在颤抖,带着哭音。
“十年前的冬天,我如今满十岁了······”
说完这句话,沈瑾也沉默了。
再傻也该明白了,这实在是太明显了。
况且沈瑾还是美妆博主圈子里混出来的聪明人。
府里三小姐名字叫瑾,她也叫瑾。
三小姐的年龄是十岁,她也是十岁。
三小姐出生冬日,她也是冬日里生的。
三小姐明明是府里的主子,徐二娘和二公子对待她的态度却不明不白。
她和徐二娘以前毫无瓜葛,现在却频频打听她的身世。
一听到十年、冬日、河流、婴儿、收养,向来威严的堂堂国公夫人就情不自禁在一个下人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唉······
看着哭成泪人,捂着心口不住的呜咽的徐二娘,沈瑾在心里长叹一声。
瑾姐儿,你的身世,我大抵是给你找到了一点头绪。
不负所托。
沈瑾抬头侧望湛蓝的天空,初春的风顺着凉亭檐角轻柔地刮进来,吹动沈瑾鬓角的青丝。
严寒的冬日终于过去了,百花竞开的春天立在枝头,微微绽开一朵花儿。
这种涉及权贵血脉的事情,向来都不是小事。
背后极有可能错综复杂,尤其是国公府现在境遇危险,不排除牵连着朝廷、政斗、皇权等秘密。
而且,现在还不能百分百确认眼前的瑾姐儿就真的是国公府千金。
毕竟单凭一人说法,收养、十年、冬日之类的太容易作假了。
国公府十年前的温泉别庄遇害事件,知名度挺高的,都城里不少人都知道。
有些八卦成瘾的嘴碎老百姓,没新鲜事的时候,还会把这件事拿出来再嚼吧嚼吧,解解闷。
虽然这么相像的脸,实实在在的板上钉钉,她心里也直觉已经差不多认出结果了。
但做任何事,还是要谨慎而行。
这十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坚持这个原则。
徐二娘把这些日子心头压抑的悲伤哭出去不少,理智又重新占据高地。
暗三、暗四、暗五还在楚州调查,没传消息回来。
且先郑重缓缓。
抹抹泪痕,徐二娘整理好打湿的帕子,重新变回那个端庄严肃的国公夫人。
“好姑娘,辛苦你看老身的笑话了。这是秋儿的脂粉份例,你快快拿回去吧,免得秋儿等急了。”
徐二娘拿过石桌上放着的脂粉,已经打包好了,放在贴翠漆盒里,摆得整整齐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沈瑾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了,她明白背后的道理,也清楚徐二娘此时态度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配合地接过漆盒,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徐二娘怜爱地冲着沈瑾笑了笑。
沈瑾默不言语,只行了一个礼,与刚开始来花园里行的礼一模一样。
国公府到底是不是原身的家,真真假假不能光凭此刻一段花园问话就定下结果。
小心驶得万年船。
若万一不是,她现在就扑上去相认,把事情和证据都和盘托出,且不是中了奸人的圈套?证据被毁都是小事,指不定哪天就死无全尸。
沈瑾向来谨慎,她打算自己去外面打探打探。
大人物、权贵们,有大路。
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小路。
别小看隐匿在城市角落里、暗自生活的三教九流们,他们的旁门左道,有时候灵通到比上层还快。
或许不够详细、有时候过于夸张,但有时候,大人物都打探不来的消息,他们却能摸到边缘一角。
沈瑾面色不变,平静地端着漆盒脂粉回到西厢房。
心里自有成算。
背后,花园里,凉亭中坐着的徐二娘也沉下脸。
寂静的眼神里涌动着许多。
如果她真是我女儿,那意味着······
徐二娘微微往后仰,脸隐藏在阴影中,她侧过脸,捂住嘴,小声对银枝说道:
“给信去大哥,叫他老地方来与我商议,也通知嘉儿。”
“是,夫人。”
话音一落,银枝便运功提气,裙摆稳稳地,没有丝毫晃动,闪现出花园,往前院飘去。
没过多久,正在书房翻查典籍的二公子武嘉便被拍了拍肩膀。
国公府角门处,也飞快飘出一个平凡普通的身影,往徐尚书府邸方向疾驰而去。
而国公府后院正厢房里,关上了窗子。
光线陡地暗下来,案几上的油灯被一只肥厚的手点亮。
一张细窄的纸被铺平放在高脚案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