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李婆子面色青白,用梅红调的妆容刚好可以中和她的肤色,而且梅花应景,此刻正是冬天,梅花又向来是君子文雅的代表之一。
画一个文雅风格的正妆,不逾矩又符合要求,还和二小姐的喜好相符,非常合适。
人呀,总是第一印象先入为主的,二小姐素净的风格早就深入人心,她画出文雅妆容,人们第一时间就能想到这合适二小姐,自然也会优先考虑把她推到秋娘院子里去。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利用的就是人们的惯性思维。
大夫人王氏当然也逃不过,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
‘还挺巧的,和二女儿挺合适。毕竟这妆漂亮归漂亮,但太素了,不太符合我春儿侯府夫人的身份。秋娘是嫁过去当小儿媳的,用不着富贵妆容,这种文静妆就挺好的。’
想到这儿,王氏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这小丫头,还挺有点巧思,这个妆就赐名冬雅妆吧。”
“谢大夫人赐名!”沈瑾又行了个礼。
规矩不能出错,前面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可不能在最后一步翻船,万事小心为上,谁知道哪一点就扎了大夫人的眼呢?
最后一步考验通过!
果然,王氏看见沈瑾始终乖巧安份,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完全露出了笑容。她转身象征性的和楚王商量了一下,就宣布:
“瑾姐儿,你就到······”
哪曾想,王氏话还没说出,就被二小姐秋娘截了话头。
“大夫人————,您把瑾姐儿给到我院子里,我的院子里正缺一个妆娘,她画的妆我喜欢。”
从来不曾争抢过什么的二小姐,这时候非常不适应,紧张害怕得满脸通红,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但她始终坚定地看着王氏,一点也不退缩!
王氏惊讶得都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一瞬间,她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二女儿倔强着直挺的背脊,她才将将意识到。
这个二女儿从未主动开口要过什么,每次都是躲在角落,默默待着,性子也一向沉闷。说好听点,叫文静,直白地说,就是软弱。
王氏也不是不喜欢她,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但她这个性格总是导致让人忽略她。
时日久了,也就不在意她了。
可能是出于愧疚,或是对多年忽视这个女儿的弥补,王氏没有责怪秋娘的中途插嘴。
也或许是想到,沈瑾画的妆确实不适合管家的贵妇,无论是大女儿还是王氏自己,都不适合用这幅妆容。
最终,王氏点头同意了这样的安排。
“你就跟着秋娘吧,做她的梳妆陪嫁。”
一锤定音!
沈瑾去都城保命的计划,成功了!
在台下听见最终结果宣布的沈瑾,心里情绪复杂的不知该如何言表。
又高兴、又无奈、又难过、又有一点点迷茫。
她默默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拜谢大夫人:“小女感谢大夫人,以后必将给二小姐画好妆。”
不仅仅是沈瑾,整座比赛的花园里,都人心各异。
脂奴和宋娘子都没想到,沈瑾还藏了这么一手,这水平,还说自己学得慢、脑子笨,谁信啊。
可恶,她们娘俩都被她骗了!
宋娘子咬着后槽牙,心里很不爽,尤其是自己女儿没选上大姑娘陪嫁队伍,只能留在偏远的楚州,而这个瑾姐儿却能去都城。
嘁,宋娘子用鼻子喷了一股气,满脸不忿。
脂奴则是眼神复杂的看着沈瑾,她不知道此时该怎么想,自己没去成大姑娘院子不是因为沈瑾,沈瑾守承诺,没有跟她抢。但她去不了都城,沈瑾以后却要去都城了。
脂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羡慕,也有落寞。
宋娘子心里愤恨,但外人不知道啊,大家都听说过瑾姐儿是拜她为师,在梳妆房学手艺的。
如今女儿脂奴进了大夫人院里,徒弟又选上了二小姐的陪嫁队伍,在王府下人眼里,宋娘子一下就威风了,都赶紧围上来争相讨好:
“宋娘子,你真会教啊,女儿和徒弟都被大夫人选中啦。”
“是啊,都有大前程咧。”
“瞧那庄子来的秀秀,吹的多厉害,连最后一名都比不上。”
“害,人家是来那啥王爷的,当然不会好好画妆啦。”
“哎呀,早知道如此,我也把女儿送来跟着宋娘子学手艺了。”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有一半的人都凑到宋娘子身边,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拍马屁。
这些话,都是好听的话,但宋娘子听了,心里可没一点高兴,反而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周围婆子们的奉承就像一道道巴掌样,打在她脸上,透着十足的尴尬。
她又不能直接说出来,简直憋屈。
围观的人中,有早就被淘汰出局的小巧,瞧着沈瑾已经是大夫人亲口任命的小姐妆娘,风光得很,前程也有了,心里又羡慕又嫉妒。
想当初一开始比赛的时候,她还很瞧不起沈瑾,如今她在局外,沈瑾已经稳稳地一步一步往上走了。
越想越难过,越难过就越委屈,越委屈就越嫉妒。
小巧心里的酸妒逐渐化成实质,盯着沈瑾。
一半的丫鬟婆子围在宋娘子旁边,另一半则都去了金嬷嬷那儿。
第36章 第 36 章
“金嬷嬷, 你好福气呀,女儿一进梳妆房就被娘子选中啦!”
“以后有指望了。”
“金嬷嬷女儿这般能耐,以后有好日子喽。”
院子里看热闹的下人们把金嬷嬷围了起来, 七嘴八舌的吹捧着,夸的金嬷嬷高兴得飘起来, 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爽得浑身带劲儿。
眼睛眯起来, 拍手哈哈大笑。
脑子里想到以后每个月的三两银子, 一阵舒坦。
等回到东角屋,金默默仍然兴致高昂,难得的甩了一钱银子, 叫了外面跑腿的脚力,去城里的大酒楼, 买了一只烧鸡和一壶米酿回来庆祝。
伴着一盘甜果子, 一碗花生米,摆满了整张方桌。
金嬷嬷高兴的吃喝着, 浑身一阵轻松。
底气十足啊,以后她就是每个月都有五两银子的人啦, 一钱银子算什么,花!吃!喝!玩!睡!
哈哈哈哈哈哈!
“好, 好女儿,嗝!我我要···嗝。”吃酒醉得稀碎的金嬷嬷趴在桌上, 一边嘟囔着要干啥, 一边胡乱挥着手。
沈瑾看了一眼喝醉的养母, 确保她的姿势不会出什么安全问题, 便放一边,随她去, 不管了。
沈瑾掀开帘子,进来里屋。
走到床前,蹲下,从自己的枕头下翻出了几个铜板。
这是她近日存下的,这些日子金嬷嬷盯她盯得紧,估计是担心她比赛能不能赢得三两银子,所以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因此她没机会搬开大衣柜,往老鼠洞里存钱,只好放在枕头下面。
好在最近金嬷嬷的心思都在比赛上,没怎么看里屋,侥幸保住了这几个铜板。
要不然,小钱钱不保啊。
沈瑾颠了颠手里的铜钱,思考着,现在天色还早,有点余晖,赶去北市买礼物还来得及。
这次礼物就不用那么贵重了。
赶着冬日里最后一点太阳,沈瑾去北市的小铺子买了一盒甜糕,就回王府下人院,穿过小路,提着糕点去谢宋娘子。
虽然教学过程中,宋娘子频频藏私,还总是误会她,但毕竟从人家那里学到了不少景朝正妆的手艺知识,比如,今天比赛就使用了从宋娘子那里学来的画妆手法。
所以,沈瑾还是打算来谢谢宋娘子,好聚好散。
本以为这会儿宋娘子母女俩应该已经在屋里,没想到只有脂奴在。
脂奴闻声过来给她开门,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礼物,没让沈瑾进门,只是堵在门口问道:
“瑾姐儿,你会化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骗我和我娘?”
脂奴从前真的以为沈瑾脑子笨,学不会,没想到她是装的,还装的这么好!这让脂奴心里很不爽。
沈瑾很是无语,这叫她怎么回答。
宋娘子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超过脂奴的,她每天那么努力地藏拙,都被宋娘子全方位提防,若真表现出水平来,那还得了?宋娘子肯定会立刻把她从梳妆房里踢出去。
她还怎么学正妆规矩。
她承诺过不和脂奴抢,就绝对不会抢。今日也没画和脂奴一个主题的雍容华贵妆容,特意挑了清雅妆。但她不能完全不露,毕竟还有其他三个人参赛,要是一点真本事都没有,怕是难以争到二小姐的梳妆陪嫁位置。
沈瑾苦笑一声:“你知道的,我不会和你争。但我也要为自己的前程考虑,若是不琢磨点啥画出来,怎么争得过别人,二小姐的妆娘陪嫁位置哪还会轮得到我?”
脂奴听了,还是觉得别扭,难受地撅着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就是···就是···她觉得心里不平衡。
沈瑾不愿多纠缠,只问道:“宋娘子呢,我来拜谢她。”
刚问完,宋娘子就从背后,推门回来。
“你怎么在这里,得了二小姐的妆娘位置,不好好在你家待着,跑我这里显眼?”
宋娘子开口就是夹枪带棒,手里抱的吃食往旁边石桌上一扔,咄咄逼人问道。
“我是来给娘子谢礼的,今日我能当上二小姐的陪嫁妆娘,还要多谢您前些日子教我的正妆手艺。”
沈瑾说的是真心话,不是故意显摆。她是真觉得宋娘子教的正妆规矩益处颇大,毕竟她缺的就是对景朝正妆规矩的了解。
虽然宋娘子教她不尽心,但也能理解。
但这话听在宋娘子耳朵里,就是满满的嘲讽。
你不教我手艺又怎样,我还是能去小姐院里,去都城。你的女儿,灌注那么多心血,最终还是要和你一样,在这偏远地界枯守。
宋娘子忍耐已久的怒火一下子就炸了:
“你滚,不安好心的玩意儿,白眼狼,教了你这么久,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滚滚滚!”
“我早就该想到你是故意骗我,平时聪明得很,给小丫鬟化妆也好看,唯独在学正妆一事慢得很。我只当你是真的笨,没想到心这样黑,如今还来这儿显摆,简直欺人太甚,滚!”
宋娘子气极,冷笑着上前一把拽住沈瑾的胳膊,把她往门外一推,再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沈瑾没有离开,脸上也没有生气,这些都是挠痒痒,动不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