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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裴聿泽会为了公主乱了方寸?”傅相沉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稳,定定地看着傅廷攸,“这件事我们赌不起,张昊已经被押解回京,走的哪条路,竟是不得而知,否则在路上干掉他,一了百了,现下,一旦他入京,我们傅家便是万劫不复!”
说到此,傅相由衷的愤恨浮上整张脸:“这该死的裴聿泽!一定是他给刑部的人出的主意,不知他们到底带张昊走哪条路回京,没想到他查的这么快,竟然从户部入手,查到了账簿上的对账问题,还揪出了苏城太守!我从前当真是小看他了!以为他不过就是比同龄人优秀些的少年,不成想,他伶俐至此,早知如此,就该早早动手!”
这话俨然听着有几分佩服,却是咬牙切齿地恨不得裴聿泽死,自先帝起,就严查贪污,到当今圣上,更是绝不姑息,傅相一想到那由假铜钱而起的天文数字,不由胆寒,一阵战栗,眼睛立时捉住傅廷攸。
“你确定你这个计划能置裴聿泽于死地?他能想到你藏公主的地方?”
傅廷攸凝视远方,虽然极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说:“他能。”
“那你确定事后我们能全身而退?不会落得挟持公主的罪名?”
傅廷攸轻笑:“爹请放心,自有替罪羔羊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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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罪羔羊”段二看着郁禾那张姝丽无双的脸,却不能碰,心痒难耐,一想到裴聿泽竟得到过她,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青鸟彩鸾看着段二逐渐阴森的目光,警惕将郁禾护在身后,厉声道:“挟持公主是死罪一条,你赶紧将我们放了!求公主宽宥,公主还能饶你一命!”
段二冷哼:“你们还是省点力气吧。”
郁禾拧眉道:“若是你想为你段氏一族请命,将我挟持,是愚蠢的办法!你不但不会令段家东山再起,段家还会因你从世家普上消失,难不成你如此蠢钝如猪?”
“你!”段二眼睛一瞪,明明已经恼羞成怒,突然又冷静下来,冷笑一声,脚踩在贵妃榻上,十分悠哉:“公主用不着激怒我,这对你也没好处,段家?段家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反正,他的余生是荣华富贵的了!至于段家生死,他才不在乎。
郁禾心头一跳:“那你为何将我掳来?”
段二低低笑了起来,他这种低笑和裴聿泽大不相同,很阴沉,笑得让人心里发毛。
“用不了多久,公主就会知道了,公主放心,用不了很久。”
他强调了一遍,这种刻意的强调,让郁禾的心战栗了起来。
段二说对了,没有多久,在天蒙蒙亮时,初冬的天,亮得晚,亮得沉,也寂静,在隐秘的山庄,静得诡异。
裴聿泽就这样堂而皇之,款款走了进来,步入正厅。
此地正是当初谭驰朗yin靡的山庄。
只有裴聿泽一个人。
段二看着他稳步而入,惊喜傅廷攸全都猜中了,裴聿泽果然猜到了这里,果然一个人来。
“你比想象中晚了一点,裴聿泽,也不过如此。”段二站在正厅中央的台阶上,张开双手,大有君临天下的架势,身后是一张人高大的绣屏。
裴聿泽冷凝着他:“公主呢?”
段二轻慢地摇头:“裴聿泽,你当今日是何种情景呢?在我面前你还摆着矜贵的架子呢?现在,尊卑颠倒了,是你有求于我。”
他与裴聿泽相隔几月出生,情境却大相径庭,裴聿泽永远如众星捧月,即便他曾经也是多么优秀,依旧被裴聿泽压得死死的,喘息不得。
“你知道那种窒息的滋味吗?”他笑着问裴聿泽,一把推倒了绣屏,郁禾被箍住了嘴唇,一双眼睛惊恐又担忧地对上裴聿泽紧拧的目光,泪花闪烁,使劲摇头。
段二疯狂地跑到她的身后,扯下她嘴里的布条,手臂绕过她的肩颈,按住她。
“郁禾!”
“裴聿泽!”这一刻,郁禾才知,段二的目的是什么,惊恐袭遍全身,浑身冰冷。
看着郁禾夺眶而出的眼泪,裴聿泽的心猛地揪在一起,他极力克制着怒火,迫使自己冷静:“别怕。”
段二好像听到什么啼笑皆非的话,“噗嗤”笑了出来:“别怕?裴聿泽,你还真是......”他深吸一口气,笑容顿消,脸色逐渐狰狞,“让人恨之入骨!”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淡定地让公主别怕?他越是如此,段二就越是要让他们怕。
蓦地,寒光一闪,一把精致的小匕首亮相在郁禾柔腻的脖颈处。
“段二!”裴聿泽再也无法克制,目眦欲裂咆哮一声。
“别动,你敢近前半步,我就轻轻在小公主这么漂亮的脖子上划一刀,再进一步,我就再划一刀直到,伤口够深......”
“你敢伤她,我定让你生不如死!”裴聿泽戾色尽显,杀意迸发。
“我有何不敢?我说了,现在我为尊,你为卑,你怎敢,命令于我?”段二阴恻恻地瞪眼,狠狠说道,“跪下!”
“你说什么?”郁禾以为自己听错了,双肩剧烈地颤抖侧目看向他。
段二盯着她,嘴角扯了起来,一抹森冷又得意甚至迫不及待的笑容狰狞露在脸上:“我说,让我们尊贵无比的裴少卿,裴大公子,向我下跪,磕头。”他大概是想到这一幕,不禁激动地大笑起来。
郁禾心头蓦地大恸,尖嚷起来:“他才不会!”
自昨日他将郁禾掳来这里,郁禾始终很淡定,刻意保持着公主威仪,试图让他知难而退,这一刻,她终于失了冷静,段二愈加兴奋。
“他会的,公主是他的软肋,我要他跪,他就得跪!”说着,他厉色看向裴聿泽,兴奋使他浑身都抖了起来,眼睛也逐渐猩红,“跪下!”
郁禾慌张地看向裴聿泽,裴聿泽脸色紧绷,唇线紧抿看着郁禾,眼底却是复杂的柔情,郁禾顿时心跳大乱。
“裴聿泽,我不许你跪!”郁禾声嘶力竭吼道,“段二,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杀了我?哈哈哈......”段二几近兴奋地疯狂,只盯着裴聿泽,“你还不快点,否则,我的手酸了,说不定就不小心割下去了。”
裴聿泽十八般武艺,此时也是投鼠忌器,他不敢有丝毫的侥幸出手,尤其在段二已经出于癫狂的状态下。
屈辱,愤怒涌上心头,全都被恐惧压下,怕郁禾受伤的恐惧,一想到那把匕首只要轻轻划过,郁禾就会在他面前消失,永远消失,和今窈一样,那种无力窒息的感觉再度扼住了他的命脉,有过之而无不
及。
裴聿泽不得不屈服,只能屈服。
段二看着裴聿泽逐渐弯曲的膝盖,瞳孔放置最大,耳边是郁禾凄厉的叫喊声,犹如入阵曲一般振奋人心,他笑着,大笑着:“跪!”
今日,他就要将裴聿泽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一雪前耻!
“咚”的一声。
那把架在郁禾脖子前的匕首就像是插进了她的喉咙,一路下滑,撕扯过她的心脉,摧肝断肠:“裴聿泽!”
段二的笑声震耳欲聋:“裴聿泽,裴聿泽,你也有今天!你终究还是跪在我的脚下!”
“放了郁禾。”裴聿泽隐忍着狂怒与屈辱,厉声命令他。
“放了她?”段二慢条斯理,缓缓移开些匕首,“好啊,看是你的身手快,还是我的刀快?”
说罢,他突然做力,伸出匕首。
“不要!”气血翻涌动荡,裴聿泽的心骤停,他一跃而起,直冲郁禾而去。
猝不及防,一座铁笼从天而降,罩住了裴聿泽,将他困在四四方方的铁龙里,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郁禾泪眼模糊地愣住了。
那把本该划过的匕首,却撤了,段二更加肆无忌惮,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裴聿泽,你真是蠢,真是蠢呐!这么简单的陷阱,你都看不出来?”
段二忽然举起了匕首,落下,挑断了郁禾身上的绳索。
一得到自由,郁禾飞奔上前,两人几乎同时握住了牢笼。
“有没有伤着?”裴聿泽紧张地问她。
郁禾胸口一痛,噎出眼泪来,哭喊着:“笨蛋,笨蛋,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就中了他的计!”
裴聿泽只是轻笑,抹去她的眼泪:“没事。”
郁禾只当他在哄她:“还说没事,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她哭得不能自已。
看着她这样,裴聿泽的心都像是填满了,趁机问道:“要不要原谅我?”
郁禾泪眼一滞:“你现在还问这个?”
“嗯,要不要原谅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郁禾一听那个字,急得去捂他的嘴:“不许你乱说,不许你乱说!”
突然“轰”的一声爆炸,紧接着又是两声爆炸声,顿时地动山摇起来,郁禾整个人站不稳,差点摔倒,裴聿泽急忙扶住她,郁禾满眼惊恐:“怎么回事?”
裴聿泽只是凝视着她,无比珍视,郁禾回眸看向他,对上他炙热的目光,心猛地一跳,顷刻间,裴聿泽扣住了她的后脑将她揽至牢笼前,他紧紧吻住她。
郁禾瞪大了眼睛,不知是房子在震动,还是她在震动。
突然有人将郁禾拉开,郁禾以为是段二,正要反手给他一巴掌,谁知却被擒住了手腕:“郁禾。”
“廷攸哥哥?”郁禾冷冷看着眼前眼中浮着震怒的男人。
傅廷攸狠狠剜了裴聿泽一眼,在段二冲上来时,双目尽是杀意,用最猛烈的恨意瞪着裴聿泽,手里的剑却狠狠刺穿段二的胸膛。
段二身形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剑,鲜血喷溅而出,他的嘴里也汩汩冒着最热烈的血:“不是说好......”
傅廷攸再直直一刺,在地震中将段二杀死。
不是说好事成后,保他离京,给他享用不尽的财富!段二倒下去时瞳孔睁得都快突出来,满脸血丝,死不瞑目。
裴聿泽冷冷看着,面无表情。
傅廷攸却紧张将郁禾抱入怀中:“快走!段二在整座山庄埋了炸药!”
郁禾一听强烈挣扎起来:“不行,聿泽还在里面!快救他救他!”
此时一条房梁轰然倒下,砸出一阵烟尘,傅廷攸着紧道:“这铁龙是特制的,只有段二知道怎么开,没时间了!郁禾,我先救你出去!”
“我不出去,先就裴聿泽!”郁禾还挣扎着要到牢笼那边去,可剧烈的震动还有傅廷攸的控制,让她前行不得,她只能喊着:“聿泽!”
裴聿泽却道:“你先跟傅廷攸出去!”
“我不要!”
傅廷攸却由不得她,抄手将她揽至身前,直接将她抱离。
经过铁笼时,他阴冷的目光对上裴聿泽沉静的目光,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那是胜利者的笑。
他胜利了,不仅除掉了裴聿泽,还承担了英雄救美的角色,没了裴聿泽,傅家保住了,甚至今后谁也撼动不了他在郁禾面前的地位。
一石二鸟,他这个计策用的妙。
他知道裴聿泽在查假铜钱,甚至查到了王顺那,那便是已经猜到谭驰朗与铜钱案有关,所以故意将郁禾带走,做的明显,让裴聿泽怀疑他,也让裴聿泽联想到,他只是为了对付他才掳走郁禾,从而联想到铜钱案,就一定会想到这个山庄。
关心则乱,他用段二去转移视线,扰乱裴聿泽的心智,他再事先埋下炸药......
一切顺理成章,他抱着郁禾站在山庄外,不顾郁禾如何地敲打脚踢,他都稳如泰山,看着山庄一点一点崩塌,看着裴聿泽死在他的面前,可惜,他不能露出笑意,否则,他真的要像段二一样大笑起来,才满足。
他太兴奋了,在接连的爆炸声中,不由按住了郁禾的脸埋在他的胸前,不让她看到他再也克制不住地笑意。
一点一点自嘴角蔓延,再蔓延......
突然,他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