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元承闻言心中一惊,起身坐在她身边。
姜扶笙捂着脸啜泣,自然不会理会他。
赵元承复起的心思一下又凉下去,他挠挠头和她解释:“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许多时候,我是情不自禁……”
他说到这里顿住。
好像才回来见到她,他是很不尊重她来着。但那时候心里带着恨意,总想着纠缠她,可她又不肯和他亲近。
她越不亲近他,他就越生气,越生气两人单独相处时他自然就越……他承认,那时候他的确有过分。
姜扶笙侧过身背对着他,瘦削的肩微微抽动,半蜷着身子看着可怜极了。
“我承认,最开始我回来时对你是不够尊重,我给你赔礼好不好?”
赵元承凑近些软语哄她。
要不是怕她更生气,他伸手便将她抱进怀中安抚了。
姜扶笙还是不理会他,啜泣声倒是小了下去。
赵元承思量着又哄道:“但是我后来绝对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就好像现在,我就只是单纯地很想你,有时候确实没有顾及你的意愿。我之前没有留意到这些,往后我知道了,你不首肯我绝不动你。”
也怪他不够周到,她先前没有说过,他也就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她小时候就要强得很,经历诸多事情之后,性子虽然有所改变,但本性还在。闷了这么许久才和他讲出来,大抵是真伤心了。
“没有以后。”姜扶笙闷闷地回他一句。
“怎么没有,我们还要在一起一辈子呢。”赵元承拉她手,可怜兮兮地认错:“我知道错了,你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好不好?”
姜扶笙挣了挣,没能挣脱他的手,便没有再挣扎。
“我给你讲我的身世吧。”赵元承摩挲着她细嫩的手指低声道:“其实,我是先皇的孩子。”
姜扶笙闻言转头看他,虽然心中已然有了这种猜测,但真听他说出来,她还是惊了一下。
“那我更不能嫁给你。”
她垂下眸子,声音有淡淡的哑。
“为什么?”
赵元承眉头紧紧皱起。
她怎么就在这件事上绕不过去了呢?
姜扶笙静默了片刻道:“方才晚凝玉来和我说,你会登基为帝。”
“那又如何?”赵元承挑眉。
姜扶笙抿抿唇,声音小下去:“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便是一国之后,是要母仪天下的。我是嫁过人的,怎么当得起?”
她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疲倦,听着叫人忍不住心疼。
赵元承不禁伸手拥住她:“谁说嫁过人就不能做皇后了?是哪条律法规定了?还是祖宗留有这个规矩?”
她原是担心这个,怎么这么爱胡思乱想?
姜扶笙仰起脸看他,乌眸中带着点点怯意:“自古以来,都没有这样的事……”
她没有什么信心。
赵元承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自古没有,那我就开这个先例。”
他好容易才将人找回自己身边,谁也别想让他放手。
姜扶笙转过脸不语。
“我又说错话惹你生气了?”赵元承凑近了看她,才察觉她泪眼汪汪的又要哭了。他捧过她的脸:“快不许再哭了。”
姜扶笙伸手抱
住他,将脸儿埋在他怀中,闷闷地道:“等你娶了皇后,我给你做妃子吧。”
她嫁过人,家道中落,且他于她有恩。嫁给他做妃子虽是妾室,但也不算辱没了她。
“说什么呢?”赵元承强行将她从怀中拉出来:“从小我多疼你你不知道?我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她这一日一日的,脑子里装的什么呢?
“我又不觉得委屈……”姜扶笙又将脸埋进他怀中。
她是心甘情愿的。
“那也不行。”赵元承揉揉她脑袋:“我这辈子娶你一个就足够了。你不许再胡思乱想,我已经派人去接岳父岳母和舅兄了,等他们回来咱们就办婚宴,你乖乖等着嫁给我便可。”
姜扶笙闻言不由抬头看他,乌眸在这一瞬亮了:“真的?那我两个妹妹呢?”
妹妹们就在郊外,爹娘和哥哥回了上京,他们一家就团聚了。
她倒忘了,元启帝已经不是皇帝了,爹娘和哥哥自然不必远远避走。她刹那间被一种巨大的喜悦笼罩着。
“自然是真的,妹妹们已经进城了。”赵元承看她开怀,又接着道:“我打算让岳父官复原职,还去做他的户部尚书,你看如何?”
“你,你说真的?”姜扶笙眨眨眼看着他,一时不敢置信:“但是,不会不妥吗?”
她所求不过是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团团圆圆。不想赵元承这样好,竟要让爹官复原职?
这样真的太好了。不过,她又担心朝中有人反对,会给赵元承带来麻烦。
“岳父原本就是被冤枉的,官复原职理所应当。”赵元承正色道:“再说了,那是我岳父,自家人用着才放心。”
姜扶笙被他的话逗得破涕为笑,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红着眼圈呢喃:“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她都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爹出事这几年,她早已被世事磨平了性子,磨去了所有的希望,只觉得一家人都活着就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从来没有想过爹会有官复原职的一日。
“我对你好还不是天经地义?”赵元承捏捏她脸,抵住她额头:“所以,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就不要再反悔了。二金,我们成亲好不好?”
姜扶笙伸出纤细的手臂抱住他,小小叹了口气:“我当然是愿意的。只是……我不想让你和之前的我一样,处在流言蜚语之中。尤其是你坐上那个位置,如果因为我而让别人议论你,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也是她眼下唯一的顾虑。
她无法报答他的恩情,总不能还拖累他。
“你觉得我是在意别人议论的人?”赵元承贴着她脸颊蹭了蹭:“我若是在意,也不会求娶你。你不必管那么多,只要点点头,其他的事情都有我,懂不懂?”
姜扶笙下意识点点头。
赵元承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可不许再反悔了。”
姜扶笙抱紧他,脸紧紧贴在他怀中,将心一横:“那好,从现在起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了,你不娶我也不行。”
赵元承笑起来,大手揉她脑袋:“对,就这样,有点小时候的模样了。”
姜扶笙也不禁跟着笑了笑:“你是先帝的太子,怎么会变成良都侯的儿子?”
方才赵元承说起身世被她打断,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他。她一直好奇此事。
“这事儿说来话长。”赵元承下巴枕在她头顶上,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与她听。
姜扶笙听罢了很是感慨:“这么说来良都侯真是大义,只是答应了先皇后一句,便真的将你视为亲生。”
“他对我的确恩重如山。”赵元承道:“我年幼时他便一直在替我筹谋复仇之事,我从师父那里回来他便将一切都交于我掌管。”
姜扶笙鸦青长睫扑闪几下,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真的只是良都侯自己爱慕先皇后吗?是不是他们原本也有些情意?”
赵元承摇摇头:“这我便不知了。听良都侯的意思父皇和母后是情投意合的。”
姜扶笙扬脸看他:“那要是我死了,留个孩子给你,你养吗?”
“不许胡说。”赵元承掩她唇。
姜扶笙推开他手,半握着他结实的手腕笑看他:“你就说你养不养?”
“当然养。”赵元承想了想点点头,又拥紧她:“但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两情相悦,情投意洽。”
姜扶笙又被他逗笑:“我小时候和你在一起,怎么没觉得你的身世是这样的?我看戏文里,身世坎坷之人总是满腹心事,哪里是像你这样?”
赵元承小时候便是个舒朗磊落顶天立地的,身上半分也没有苦难深重的影子。
“那是因为我忘了小时候的遭遇。”赵元承和她解释。
“忘了?”姜扶笙不解地看他。
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会忘记?再说他现在不是记得吗?
赵元承道:“我也不懂。师父说是因为亲眼看着母后被逼死,所遭受的刺激太大,脑子承受不住出于自我保护遗忘了那些让我痛苦的事。”
姜扶笙好奇:“那怎么后来又想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赵元承手指在她腰间戳了一下,佯装埋怨。
姜扶笙痒得躲他手,一时更加疑惑:“关我什么事?”
“你抛弃我转身嫁给别人,我因此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大病一场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和小时候所看到的事。”赵元承想起母后的遭遇,目光有些黯淡。
他记得,母后是最疼他的。
“对不起,你那时候一定很痛吧。”姜扶笙抬手捧着他的脸,心中愧疚满满。
他们两人之间,始终是她更亏欠他的。
“都过去了。”赵元承握住她手腕,脸颊在他手心蹭了蹭:“我一点也不怪你,只要以后你好好待我就行。”
姜扶笙哭笑不得,他这般好像受了好多委屈的小女子似的。
“你想起来之后,就去山上拜师了?”她问他。
“我去山上是为了治病。那时候上京没有人能治得了我,实在没法子了才上山。也是冒了风险的,他们就怕我死在途中。”赵元承道:“后来在山上养病,才拜的师。”
姜扶笙听着他的话心里愧疚极了,脸埋在他怀中半晌不说话。都是因为她,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她太对不住他了。
赵元承瞧她这般便猜到她心中所想,指尖绕着她一缕发丝,开口分她的神:“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不问我可睡了,我乏了。”
“那晚凝玉呢?”姜扶笙心中还有疑惑:“良都侯怎么没有救她?任她流落到教坊司?”
晚凝玉和赵元承一母同胞,也是先皇后的孩子。依着良都侯对先皇后的深情厚谊,不会对晚凝玉不管不问的。
“她那时候还小,被贴身宫女冒死救出来,那宫女为了引开官兵被杀害了。”赵元承缓缓道:“那时候教坊司丢了一个小女孩无法交差,便将她拿去替了。她也因此能够苟活下来。这几年教坊司其实都是她说了算,也专事替我打探消息。”
“那她过得也很辛苦。”姜扶笙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十分安心:“不过还好,我们都苦尽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