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奴婢自己不想要人伺候。”惜兰连忙道:“奴婢本就是婢女出身,什么都能自己做,不用婢女的。”
“这样不行。夫君,让宁安先派个人去请大夫吧。”姜扶笙安排了一句,又朝惜兰道:“你先回院子休息。等会儿我指派两个婢女去伺候你。”
“多谢少夫人……”惜兰一时感动难以自抑,啜泣着落下泪来。
“去吧。”姜扶笙看着她一瘸一拐地去了着实可怜,转头朝陆怀川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她到底是你的人了,以后还是要对她好一些。”
正妻容不下妾室的事,她听过许多。但女子本不易,又何必互相为难?只要不是妾室故意挑衅,日子得过且过也就罢了。
“吾妻真是贤良大度。”陆怀川揽住她往前走,廊下灯笼光影错落,照在他清俊的脸时而和煦,时而阴暗:“对了,我手下的人打探到岳父的最后进门的那个妾室和豆嬷嬷是同乡,两个人之间好像有往来。”
姜扶笙闻言怔了怔道:“她们还真是同乡。你有胡姨娘的下落?”
爹出事之后,这些妾室自然也受牵连,只是胡姨娘一直没有下落,她也无心追究。
“有些线索,还需要一些时间。”陆怀川道:“你别着急,岳父的事情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的。”
“好,那你找到了第一时间和我说。”姜扶笙道:“你把线索给我,回头我让福伯他们也一起找。”
她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像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陆怀川应了一声,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亲,心中有莫大的满足。说这许多不过就是想见她露出这般神情看他。也牵制着她,让她离不开他。
二人相携进了二门。
翡翠撑起伞递过去,陆怀川将伞撑在头顶,偏向姜扶笙那边。
花嬷嬷早早等在清荷门口,瞧见二人走近笑着迎了上去:“少爷,少夫人。”
“花嬷嬷。”陆怀川问道:“有事?”
姜扶笙瞧了一眼花嬷嬷,特意等在这里,估摸着没什么好事。或许跟今日她和赵元承出去的事有关。
“也不算什么事。”花嬷嬷笑道:“是这样,今儿个天不好,大夫人腰间不适,想着让少夫人去替她做个艾灸。”
用这个借口,陆怀川总不好跟着去。
陆怀川有些不情愿:“这么晚了,我们还没用晚饭。”
他不想姜扶笙离开他的视线。
“娘的身子要紧,我回来再吃。”姜扶笙朝花嬷嬷道:“走吧。”
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她之前也没给婆母做过什么艾灸。应当是今日的事婆母有什么话要交代吧。
就算避过了今晚,明日婆母也还是要闹的,不如这便去看看婆母要说什么。
花嬷嬷应了一声,撑着伞在前面引路。
陆大夫人等在屋子里早有准备。一袭石青色团纹锦缎圆领上裳配着松花色百褶裙。高髻上簪着赤金缠祖母绿宝石簪显得端庄高贵,颇具气度。
“婆母。”姜扶笙上前行礼。
她余光瞧着,婆母坐得端端正正,哪有半点腰疼的意思?
“你回来了。”陆大夫人抬手:“坐那吧,上茶。”
她瞥了姜扶笙一眼。
姜扶笙一袭轻便旋裙。郁金色滑丝花锦旋裙滚着豆绿色团花纹边,乌堆堆的发髻里只简单地簪了赤金点翠海棠花簪。肤光莹润,乌眸似含着水光,穿戴随意却也娇艳欲滴。
陆大夫人收回目光一肚子气。姜扶笙就是用这副皮囊迷惑了她儿子。
姜扶笙在客位上坐下来看向她:“娘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早些说完,她也好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趁着陆怀川去衙门,她要仔细看一下哥哥给她的册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替爹申冤的线索。还得去集市上找豆嬷嬷的妹夫打听消息。
陆大夫人面上露出几分笑意:“我听你公爹说,你今日和元承出去了?”
她心中不悦。姜扶笙做下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半点不觉得羞愧,反而反客为主,问她有什么事?
“是。”姜扶笙承认了,直视她等待她的下文。
陆大夫人叹了口气:“我们陆家虽不是皇亲贵胄,也不是顶顶富贵的人家。但好歹也算得上是书香传家,有礼有节。之前你和元承之间有纠葛,我也不是不知情,只当作不知罢了。可今日的事你公爹知晓了,方才回来和我大发雷霆,怪我没有管教好你。”
她说到这里摇摇头,满面惋惜。
“今日之事我确实有不妥之处,因为小侯爷说有我家人的消息,我关心则乱便跟着去了。”姜扶笙解释:“以后我会留意的,还请婆母见谅。”
她来时便猜到了婆母要说此事,她有错处自然该认。
“哪还有什么以后啊?你公爹吩咐了,要让二郎休了你。”陆大夫人叹息一声,手里的帕子掖了掖眼角,露出不舍之态来:“你进门几年,我一直拿你当女儿看,我心里是万般舍不得让你走的,奈何这个家终究还是你公爹说了算。但我不能让你带着委屈走,休妻是不可能的,再怎么样也是和离,让你堂堂正正地走。”
姜扶笙垂下长睫一直没有说话。
从她家中出事之后,婆母便不待见他了。之前还有所顾忌,
今日公爹也说了这样的话,婆母这便挑明了和她说,想是下了决心一定要让她走的。
“姜家出了那样的事,我们也不能欺负你这可怜的孩子。你的嫁妆一文不动,还由你带走。”陆大夫人接着道:“二郎这几年的俸禄也都在你们自己手上,你们看着分一分。就算分开了往后见了面也是朋友,你还得唤我一声‘伯母’。”
她说着抬起帕子,假意擦眼泪实则偷瞧姜扶笙的神色。
姜扶笙瞧她惺惺作态,弯眸笑言:“只要夫君同意,就按您所言。”
陆怀川的俸禄平日用于二人花销,本也没剩下几个。家里出事后,她变卖嫁妆,手里的银子也使得差不多了。若是和离,她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带走?
她这婆母话说得漂亮,实则是让她空着两只手离开。不过,她对陆家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感情。
除了陆怀川。
陆怀川对她有恩。她答应陆怀川不会离开他的。而且,爹的事情正渐渐有了眉目,她还等着陆怀川帮她查清真相,不想就此中断。
陆大夫人脸色变了变,悲切道:“只要你同意,二郎那边你公爹会去劝他的。他从小就听他父亲的话,不会不点头的。”
“好。”姜扶笙答应了,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那婆母和夫君说好,让夫君写下和离书给我签字便可。婆母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告退了。”
陆大夫人望着她出门去了,面上的悲切一扫而空,脸色有些难看。
“老夫人,看起来少夫人果真不想离开。”花嬷嬷上前,也看着姜扶笙离去的方向。
“她表面看着性子软好拿捏。实则是一个硬骨头,刚强得很。”陆大夫人扶着额头:“真是叫人头疼。”
“老夫人不如劝劝二少爷试试?”花嬷嬷道:“奴婢说个不该说的,少夫人和小侯爷那样亲近,又有过往。就算现在没什么事,以后也难免旧情复燃。”
“你当这些道理他不懂?他心里明白着呢。”陆大夫人只觉得头更疼了:“我明里暗里不知道劝过他多少次了,他就是不肯听。”
“那就要用些手段了。”花嬷嬷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夫人不妨寻个由头办场宴会,给小侯爷和少夫人……”
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陆大夫人听完连连摇头:“不可。这般就算是让二郎同意和离了,也要累及门楣。以后市井街坊说起我陆家来,要议论成什么样子?”
“夫人不用闹得天下皆知。”花嬷嬷道:“夫人的目的就是让二少爷放下少夫人。到了那一日,夫人只带二少爷去看一眼,难道二少爷还能忍着不休妻?退一步说,真发生了那样的事,少夫人也就没脸面继续留下来了。”
“你说得有道理。”陆大夫人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想做这样的事,后宅这些阴私实在狠毒……”
“这不是夫人狠毒,是少夫人她自己不懂分寸。”花嬷嬷能说会道,一句话让陆大夫人心里舒坦多了。
*
良都侯府。
月洞门边树影娑娑,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轻响。
良都侯赵广振捧着茶盏坐在书房内,抬头看外头廊下的灯笼照亮疏疏的雨丝。
赵元承坐在他对面,两手搁在膝盖处垂眸不知思量着什么。
一个随从在一旁添茶。
赵广振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捋了一下胡须:“姜姑娘已经嫁为人妻几年了,今日在宫里陛下让她选,人家也选了自己的夫君,你应该能看清……”
他待赵元承一向有耐心,即便心中着急,语气也无半分浮躁。
“与我何干?”赵元承打断他的话,转开目光看向别处面无表情:“我心里又没有她。”
他攥起手指,眸底隐着恨意,还是对她太好了。
“既然如此,那你把她兄长从南疆弄回来藏在西池做什么?”赵广振不肯信,目光灼灼望着他:“还有她那两个妹妹,你养谁做外室不好,要她们?”
赵元承做了什么他自然清清楚楚。在他看来,赵元承就是嘴硬。
“人质罢了。”赵元承靠到椅背上,姿态随意:“我不握着她亲人,如何能让她乖乖听话?何况当初的事姜守庚定然知情,留着姜砚初有用处。”
“也是有些用处。”赵广振问:“她可曾委身于你?”
赵元承望了他一眼:“父亲问这个,不合适吧?”
赵广振咳嗽了一声,转开目光:“我是担心你意气用事。现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世上好姑娘多的是,不必盯着一个已成亲的。曹家那个孙女那日我见了,样貌性情都不差……”
“父亲放心,我自有分寸。”赵元承起身:“没有别的事,我先去了。”
“去吧。”赵广振摆摆手,目送他离去,叹了口气问一旁的随从:“苍敷,你信他的话吗?”
苍敷与他年纪相仿,亦是身经百战之人,听他问笑道:“少主若真是心里没有,又怎会继续纠缠?”
“若他心里有的是恨呢?”赵广振看他。
苍敷依旧含笑:“恨也是心里有。”
赵广振赞同:“还是你看得通透啊。这该如何是好?”
“少主是有分寸的人,主子不必太过担忧。”苍敷替他斟了茶:“其实,少主有情有义是好事。”
“他自来心善。”赵广振道:“我只担心他因此坏了大事。”
“不会的,自古仁者归心。”苍敷语气笃定:“少主愿意做,主子便让他去做吧,也是一种锻炼。”
赵广振点头:“也好。”
*
翌日,天还阴着,昨夜的雨在地上留下了小小的坑洼。
姜扶笙一早便出了门,打算去坊市寻找豆嬷嬷的妹夫打听消息。
她走之后不过半个时辰,陆府便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春晖院。
“曹大夫人,快请用茶。说起来我们有很多年没有往来了,你女儿都这样大了,小时候我还抱过呢。”
陆大夫人坐在主位上,笑吟吟地招待曹云清母女。
曹云清坐在自家娘亲身边,记着来时的路上娘亲的叮嘱,不敢胡乱言语,只安安静静坐着。
曹母季氏笑道:“可不是吗?一晃眼孩子们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