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对中年夫妻如鹌鹑一般跪着磕头。
张嬷嬷道:“将你们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华苓抿着嘴,还没说话。
那对中年夫妻先说了出来:“回贵人的话,草民旁边的张老秀才根本没有从小收养到大的女儿。他的那个养女都及笄了才被带回家里说是认作了女儿。”
温眠闭了闭眼睛,她站了起来走到那对中年夫妻旁边,“林田,当初我养父看在邻里的份上教你儿子念书,但你那儿子顽劣,不仅不尊师重道还偷了养父的银钱。被养父发现后不再让他去学堂了,你们二人因此怀恨在心,便这番污蔑于我?”
林田眼珠子乱转,他看着张老秀才那个养女如今通身气派,说起话来很是唬人。林田媳妇见当家的被问住了,便道:“你,你本来就来路不明。我们就没有见过你小时候的模样。”
温眠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一关,她不过也得过。
“你儿子偷钱可是真?被逐出师门可是真?怀恨在心可是真?”温眠记得养母跟她说过,别给林家送吃的了,那家人白眼狼。养母怕她吃亏就说了和林家的旧事。
林田夫妻被这一串问话给堵得哑口无言。
梁太后皱了皱眉,这找来的人怎这般不中用,竟然被温氏给绕进去了。
萧元炽换了个姿势,随意的往后靠着,唇边带着淡淡的笑。
淑太妃见状帮腔道:“太后娘娘,这些人莫不是花言巧语诓骗了您吧?”
梁太后恼怒地瞪了张嬷嬷一眼。张嬷嬷只好让那宸妃的旧仆出来说话。
“此女曾服侍过宸妃娘娘,她最清楚宸妃娘娘的出身。”
华苓跪着朝温眠又磕了一个头,她艰难地道:“姑娘,姑娘是被公子从楼子里赎出来的。奴婢伺候了五年,姑娘生孩子时奴婢也在身边。”
温眠看着华苓,想到当初她离开姑苏时,特意归还她卖身契,还凑了二十两给她,让她嫁人好好过日子。
梁太后见温氏这次不再狡辩了,“宸妃,你还有何话可说?你隐瞒曾流落风尘,欺瞒了陛下和皇家,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温眠觉得自己此时已经筋疲力尽了,梁太后几乎将她所有的生路都堵死了。就是要让她在陛下面前认罪,承认她曾经流落青楼。
温眠见陛下一直没有说话,她鼓起勇气朝他看去,见他唇边带笑,眼中有赞许之意。
他不该是动怒了么?这么多证据摆在了他面前。
虽然她争辩了,可只要再找一些人探查下去,便知道她的争辩是多么的无力。
可陛下现在的态度是对她赞许?她是要继续争辩下去?
温眠抿着唇,不屈地对梁太后道:“太后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不知她是受何人指使要污臣妾清白。”
梁太后见她还嘴硬,拍桌道:“来人,让裴岑和金氏进来。”
第87章 清清白白的长大。
众人的视线中,一个身穿秋香色裙袄年近四十左右的妇人,步态扭捏,一双眼睛不安分的乱瞟,被身后的侍卫一推,惊恐之下匍匐跪地,“贵人饶命。”
这副作态让在座的女眷都不禁皱了皱眉。
随后,裴岑走了进来,模样俊逸,气度翩翩。他朝陛下和太后行礼后,站到了一旁。
“金氏,你可认得她?”张嬷嬷在梁太后示意问道。
梁太后见那金氏一身风尘味,举止轻佻上不得台面。若不是要让她出来指认,这种人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
金氏抬起头看到站在那儿玉荣花貌通身贵气的女子,乍看之下竟有些不敢认。待看清楚后,便道:“自然认得,这是民妇精心养大的女儿黛黛……”
这话音未落,一个茶盏便朝她扔了过去,哐当一下疼得她惊叫了一声。
欣太嫔勃然大怒,“你这脏嘴在胡沁什么,竟敢胡乱攀扯好端端的姑娘家,再乱说一句撕碎你的嘴。”
梁太后不满道:“欣太嫔,你这是作甚,这金氏是哀家派人从江南找来的证人,你这般不让她说话是不是想隐瞒什么?”
欣太嫔恳求道:“太后娘娘,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可信,太后娘娘不要被她蒙蔽了……”
梁太后很是不悦的打断她,“等她说完,哀家自有定断,你若是再干扰审问,便回你的长春宫。”
温眠对欣太嫔摇了摇头,她知道姨母一向谨小慎微,若不为了她绝不会冒险出头。事到如今,不是姨母一两句话能够扭转的。
梁太后能把金氏找来,又有裴岑做证的话,她几乎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金氏在张嬷嬷的催促下,忍着痛,心里惊恐不已,但也隐隐有股怨气,她没想到黛黛竟然有这种造化能够进皇宫,只是看情形,太后娘娘不容她,才会把她的出身昭示于众。
都是从泥沼里出来的,被赎身了也不过是给富贵人家当个妾,等到年老色衰便被抛弃,这都是烟花女子的宿命。怎就黛黛能运气好到飞上枝头,高高在上。
金氏瑟缩地说:“民妇不敢有虚言。十四年前,春末时节那老许带着一批新货过来让民妇挑选,民妇一眼看中才六岁便长得玉雪漂亮的黛黛,她当时生着病,还是民妇请了大夫治好了她。将她娇养到了十四。后来……”
金氏吞吞吐吐,抬手一指,指向站在的裴岑,其刘刘武铃耙耙佴雾“后来,是裴公子做主赎了黛黛。裴公子,您快说句话呀,当初可是您将黛黛带走的。”
裴岑楞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神色有些窘迫。
梁太后问道:“裴岑,那妇人说的可是真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裴岑。
温眠垂下眼眸,她感觉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的流失。从裴岑口里说出来的话,比金氏等人所说的分量要重多了,也更会让人信服。
她该怎么办?
裴岑盯着祖母那锐利的眼光,还有一道若有若无似寒刀一般的目光,他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裴岑似下定决心:“臣……臣确实曾在金氏那儿赎了黛黛姑娘。”
这句话一说出来,温眠闭上了眼睛,意料之中,悬着胸口上的那块巨石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梁太后看向温氏:“宸妃,你还有什么话说?可知罪?”
就在这时,裴岑突然跪了下来,难以启齿地说:“太后娘娘,臣是在金氏那儿赎了位黛黛姑娘,但并非是宸妃娘娘。只是那姑娘被臣置于外宅家中并不知晓,所以不敢说出来。”
“什么?”
梁太后和宁德大长公主异口同声。
裴岑不敢看向宁德大长公主,只好破罐子破摔,“太后娘娘,祖母。说出来怕污了你们的耳朵,那楼子里的姑娘名字,无非是黛黛、青青、倩倩、云云,臣也不知道这金氏是收了什么好处,竟攀扯到臣身上。臣又不是没有见过宸妃娘娘,若是真如那金氏所说,那臣当初见到宸妃娘娘的时候不就认出来了吗?哪还用得找金氏这般巴巴的指认呢?臣游走在那么多秦楼楚馆,见多了这种老鸨见钱眼开的模样……”
这一番话不仅让秦老王妃和宁德大长公主懵了,也让原本陷入绝望的温眠也怔住了。
怎么会这样?他竟然说没有见过她?裴岑居然在帮她?
梁太后被这变故也惊住了。怎么会不是?
然而就在此时,有宫女进来通传:“娘娘,母后皇太后娘娘过来了。”
梁太后脸色极其难看,沈氏深居浅出那么久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可沈氏是嫡母皇太后,身份比她要贵重。梁太后不得不站了起来。
沈太后扶着沈南玥的手缓缓走了进来,她的手腕上还带着一串碧玉佛珠。
众人都起身躬身行礼。
就连萧元炽也慢腾腾站了起来:“母后怎么过来了?”
沈太后拨了拨手里的佛珠,她朝梁氏看了一眼,又对皇帝回道:“哀家听说这儿弄了个三堂会审,特意过来听一听。”
梁太后听出沈氏语气里的嘲弄,就知道她是故意给自己难堪的。
萧元炽语气冷然:“这场闹剧不过是梁母后被人蒙蔽,让宸妃受了委屈。”
梁太后险些没将咬碎,这事都还未结束,她这个好儿子就开始断言她在冤枉宸妃了?
沈太后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听了几句缘由。她道:“哀家当初听到李御史女儿的事情后,也想到兴许会有人在宸妃身上做文章。便也让人去了一趟江南。既然这么多人都见了,不妨再见两个。”
秦老王妃和宁德大长公主意识到沈太后会插手,是因为宸妃当初嫁的那个是沈家养在外头的那个儿子。也是沈太后的侄子。
这老鸨的话所言,若是真的话,难不成沈家子会娶一个妓子吗?那沈家也会被笑话。
沈家顶着被陛下所不喜的压力,也要出来证清白吧。虽然裴岑所言驳了那老鸨的话,但还有一些疑点。
不知沈太后找了什么人过来。
在众人的等待下,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妻和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走了进来。
那对夫妻看起来敦厚,男的跪下磕头:“草民张木原叩见贵人。”
那女子似乎有些害怕,抱着一个蓝色的包袱跟着磕头,但不敢出声。
那位老者也一道跪着:“草民顾行,拜见贵人。”
温眠看到那位老者的时候,眼中不由浮出了泪水。她没想到自己还会见到老大夫。
沈太后说:“既然有人以邻里名义来说不曾见过宸妃幼时模样。他们的话且听,但那对老秀才夫妻的亲侄子的话,也该听听吧。张木原你来说。”
那名叫张木原的男子这才敢抬头,“回贵人的话,草民的伯父伯母一直四十多了都一直没有孩子,好在上天垂怜,让他们捡到了一个重病的女孩。当时他们给那孩子喂了药一直断断续续不见大好,身子很弱。他们担心孩子会夭折,便将孩子送往行医的好友顾大夫那儿养着。草民伯父伯母时常会去探望孩子。所以作为邻里的林田夫妻没有怎么见过这孩子幼年的模样。”
老者也说道:“那小姑娘养好身子后,老朽发现她有学医的天分,便教了她一些医理,多留了几年。不知姑娘可还留着老朽赠你的医书?”
温眠捂着唇,点了点头,她怕自己会哭出声。
这时一直没敢出声的妇人,低着头打开蓝色的包袱,里面是一身小孩的裙裳,看那样式有些旧,但也看得出面料昂贵。
“回、回贵人的话,这是当时捡到那孩子换下的衣裳。这身衣裳都保存着,草民伯父说也许哪天那孩子的亲人能寻来,作为相认之用。”
沈太后让闵嬷嬷将那衣裳拿过来,她对着梁太后和秦老王妃说:“这衣裳的样式和面料绣娘针线的手法,还有留下的徽记。一查便知是不是出自云阳侯府。”
秦老王妃将那衣裳接了过来,她细看之下不由颔首:“我有个孙女跟宸妃差不多岁数,当年她也有这个样式的裙裳。”
秦老王妃的话,这是信了沈太后的话,也朝温眠看过去,“你这孩子受苦了。”
梁太后面色铁青,还未等梁太后反应过来,原本匍匐跪在地上的丫鬟华苓,似挣扎了许久,朝着温眠的方向磕头,“姑娘,奴婢对不起姑娘,是有人拿着姑娘的画像到江南四处打听。还出了重金套奴婢的话,奴婢那丈夫欠了赌坊的钱,逼得奴婢昧着良心收下那重金还赌债。可,可那些人说如果不按照他们的话办事,就要杀了奴婢的家人,奴婢真的没有办法……”
温眠这会都有点恍惚了,华苓反水在求饶,说出自己是被人收买的?
若不是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她也要真的相信,曾经那些苦难都没有发生。她是真的被张老秀才夫妻收养,被顾老大夫教医理,清清白白的长大。
华苓一说完,那金氏和林田夫妻还想说什么争辩,便已经被羽林卫堵了嘴。
萧元炽眼底淡漠的看向梁太后:“母后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梁太后看着那眼神莫名地感觉到了胆寒,这种时候她还能问什么?
萧元炽扬眉,“既然母后没有要问的了。”他的手指随便点了点,“那先将几个拖出去拔舌剜眼,示众凌迟。至于这个丫鬟先带去千机卫查一查她所说的幕后之人。”
金氏几个挣扎着想要求饶,直接被羽林卫干脆利落地拖了出去,更有人经不住吓晕了过去。
不过眨眼之间,这个花厅里又重归于安静。
不管是两宫太后,还是秦老王妃、宁德大长公主都不敢出声。裴岑更是把头低埋着,恨不得陛下见不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