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就着宋常悦的身高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我希望你爱上我,也只是因为我是我。”
宋常悦也不躲闪,望进他深邃漆黑的眼里,却看不到底:“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陆易安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眼,目光游离:“没有了。”
宋常悦收起药膏,脸色一沉:“还有,对不对?”
陆易安眼角微微一颤,心跳越来越快,一会儿才垂着眼说道:“那个鸢尾花簪子,是我做的。”
这个更加出乎宋常悦的意料之外,她一直以为段嘉沐送的生辰礼物、最为珍视的那只簪子,竟然是陆易安做的,怪不得他那么在意,也能修好。“怎么回事,那簪子为什么会在我房里?”
陆易安心中发虚,不自觉抬起手,掩嘴轻咳了一声:“你生辰前一晚,我去你房里放的,放了卢云研制的迷烟,不伤人的。”
怪不得那晚,警觉的女护卫杜秋都睡了过去。宋常悦突然想起杜秋说的话:“那嘉沐送给我的礼物呢?”
陆易安转头看着地上,瓮声瓮气地低声答道:“扔了。”
宋常悦睨着他,还以为他真是清冷疏离,风光霁月,没想到竟然这么腹黑:“去给我找回来。”说完还不解气,真想打陆易安几拳,又念着他还有伤,只得气急败坏地站起来,大步往房外走去。
陆易安忙追上去,拉着宋常悦的袖子:“阿鸢,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找回来。”
宋常悦甩开他的手:“除了放簪子,你还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
只听宋常悦低喝一声:“快说!”
陆易安小心翼翼喃喃道:“还亲了你一下。”他耳根都红了。
宋常悦忍不住举起手,拳头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在陆易安的腰上掐了几下就走了。果然和陆易安想的一样,真的一点都不疼,他看着宋常悦的背影,扬唇轻笑。
护城河外,围着一大堆百姓,看着几十个侍卫在河里清淤。
桥边摆摊卖烧饼的疑惑道:“怎么回事,不是四月刚清过淤吗?”
旁边一人回过头:“谁知道啊,清淤也不该是宫中的侍卫来做啊。”
见有人议论,身边几人也跟了过来。
“平成帝上位后,做了好些事情,又为了充盈国库,精打细算,许是侍卫不花钱吧。”
“好些政事都是太子殿下协理的,没想到这人啊,就算烂如这淤泥,也能扶得上墙啊。”
有些无事可做的百姓,看着这些侍卫忙活了两个时辰,好像找到个小玩意,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被两个在岸上守着的侍卫骑马带走了。
当天晚上,那条水晶项链就送到了宋常悦手上。
中秋节这日,陆易安要在宫里参加家宴,答应宋常悦可以回家过节。
用完晚膳,宋常悦又和家人喝茶,赏了会月亮,看了看时辰,该回国公府了。她走出宋府,下台阶的时候有些思绪万千,她抬起头,看了看那轮圆月。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又来了,宋常悦理了理帷帽,警惕的四处张望。
突然,宋常悦愣住了,视线定在了一处。街对面的屋顶上矗立着一个身材颀长,扎着高马尾,带着金色面具的男人。
一轮圆月刚好在他身后,勾勒出他清晰的剪影,他的脸隐在阴影里,但宋常悦能感觉到他也正在看着她。
是他!二月初一在南五台山救她的那个神秘人!
宋常悦惊异不已,瞬间心神大乱,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穿越来的第一天,就被这个神秘人救了,最开始她以为是段嘉沐。洞房时才知道另有其人,段嘉沐答应了会找这个救命恩人,一直没有音讯。
直到她到国公府的第一天,摸到了陆易安耳后的伤疤,他也承认了他就是那个神秘人,那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宋常悦正隔着帷帽的轻纱,和他对视,心中浮上一种怪异的熟悉之感。
她正思索着,就见从两旁窜出几人冲那个神秘人而去,感觉是要缉拿他,那人运气提起身子往后飞身而去。宋常悦往前跨了一步,想追过去看看,又想起陆易安正在马车里,怕惊动他,便站在原处张望。
只见缉拿他的几人跟着他在屋顶上飞墙走壁,宋常悦莫名地为那个人捏一把汗。
听宋常悦脚步声近了,早已将一双手伸出帘子,等着牵宋常悦上车的陆易安,等了一会发现人还没上车。
陆易安正想掀开帘子出来看看,宋常悦瞧见了动静,便将手掌放在他手心里,牵着他的手上了车。
往常宋常悦上车只是抓住他的手腕,此时,陆易安看着自己手心里的莹白指尖,心中欢喜,一把将人拉到了怀里,跌坐在他盘起的腿上。
他勾着身子,双手环上宋常悦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带着些竹酒清香的呼吸洒在宋常悦耳侧:“今日在家中过节,可还高兴?”
“嗯,高兴。”却不知道他怀里的宋常悦正揪着眉心琢磨思索着什么。
陆易安像没听出她的敷衍,抱着她轻言细语地讲着宫宴的事。自从那晚两人同床共枕后,宋常悦便不再同他亲近,两人的关系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今日借着宋常悦主动放入手心的举动,陆易安一路上都抱紧了她,不再松手。陆易安也不像往常那般少言,断断续续地在她耳边说着话。
回了蜀竹苑,院里的石桌上已经摆上了水果、月饼和果酒。
自成了太子后,陆易安每天都是玉带绾发,穿的都是浅色素雅的颜色。月光下的陆易安一身雪白衣袍,长身玉立,气质出尘,说是谪仙下凡也不为过。不过今日中秋佳节,宋常悦已经见过家人,现在她特别想念段嘉沐,下了马车,就没看陆易安一眼。
陆易安能察觉到她的分心和失落,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今日宋常悦就带上了那条水晶项链,没带那只簪子,陆易安心中传来闷闷的疼痛。
他拉着宋常悦坐下,指着那几盘月饼:“阿鸢,你想吃什么馅儿的月饼?”
宋常悦收回思绪,她刚刚在宋府已经吃过了,便随口说道:“豆沙馅儿的,你呢?”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宋常悦突然就想知道个答案:“那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陆易安抿了抿唇,静静地看着她,月光下,眸中如水波粼粼晃动,他声音有些低:“我之前没吃过,就刚刚在宫里吃了一块五仁的,不好吃。”
他小时候应当是不喜欢吃,到了长安之后便没吃过了。刚才在宫中,陆天立他们分食月饼,他随便拿了一块。
听陆易安这么一说,宋常悦整个人僵了一下,心里有些发堵。她微微垂眸,将手中的月饼撇了一半,递给了他:“傻瓜,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吃月饼啊。我一个人的时候,想吃就去买。”
陆易安接过月饼,视线却没离开过宋常悦一眼,情潮波涛汹涌,看宋常悦转开了眼,他才低头咬了一口那月饼。
宋常悦回头,见他几口就把半个月饼都吃完了,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唇边是陆易安最喜欢的梨涡:“怎么这样吃月饼,会很腻的。好吃吗?”
这两道月牙比天上的满月都好看许多,陆易安一颗心软地像不能再跳动,他勾起嘴角:“不腻,很甜。”
宋常悦看着他,心中涌过一道难言的情绪,无声地递给陆易安一杯茶。
陆易安喝完放下杯子,将宋常悦拥到了怀里,眼中柔情似水:“我从未想过,幸福这个词和我有任何关系,直到遇到你。这段时间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幸福,阿鸢,一直在我身边,好吗?”
怀里的人一直都没回答,陆易安只得将人抱的更紧了些:“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
陆风已经很久没被召到密室了,此时陆易安坐在书案后,神色冷峻,紧紧抿着唇,深沉的眸子冒着森寒。和刚刚在蜀竹院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陆易安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轻敲击着桌面,缓缓开口:“抓到了吗?”
陆风却觉得陆易安的手指像是在重击着他的心脏,声线有些颤动:“启禀殿下,没有抓到。”
陆易安表情没有丝毫的起伏,声音冰冷地像能滴出水:“就一个人,都抓不到?”
“今天晚上按照太子殿下你的吩咐,早在宋府门口和周围都布下了天罗地网。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人,已经有门众追随,后来五卫和六卫也上去帮忙,助他逃走了。”
陆易安双目仿佛充血,双手扣在书案上,指节都发白了,他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呵,真有意思。段嘉沐,你敢回来,那孤就陪你好好玩一玩。”
第69章 出逃(修)
◎宋常悦要去找段嘉沐◎
原来陆天立登基前一晚,陆易安深夜求见那一次,是他用一个条件换取了段嘉沐的赦免。
罗刹门有几千门众,散布全国境内,门众都武功高强,藏龙卧虎,各种邪门高手都有,还有独特的信息交换通道,全国的消息都能最快的传到陆易安这里。
这样的组织,最适合做朝廷鹰犬,所以陆易安将罗刹门上交给朝廷,陆天立才同意赦免段嘉沐。
陆天立登基后随即昭告天下,罗刹门门主从龙有功,投靠朝廷,被封“不良帅”,罗刹门全体门众称“不良人”①,成为不在朝廷管制内的衙役机构,直接由太子管理,主管侦缉逮捕、搜罗传递情报的差使。
但罗刹门门主身份异常神秘,甚少现身,就算现身也带着金色面具,从不言语。只知道他武功高强,身姿颀长,跟着两个带银色面具的随从。没有人知道门主真实的长相和身份,连他大概的年纪都猜不出来。
自罗刹门成立之后,虽然是杀手组织,但是杀的都是贪官污吏,恶豪劣绅,还经常劫富济贫,所以在百姓中民望很高。
陆易安十四岁创立罗刹门,从一开始就带着面具,一是遮掩真实身份,二是不想让人发现他过于年少,幸好他很早便高于常人。他将罗刹门划分的等级分明,便于管理,他只对十二卫发号施令,连见过他真人的门众都在少数。
只有陆风陆雷知道陆易安才是门主,后来加上了卢云。而现在,段嘉沐以门主的身份现身,那个金色面具,成功地帮他掩盖了真实的身份,也给了他安全的新身份。
陆风还跪在地上:“殿下,您本身就是门主,何不直接公布身份,天下皆知太子殿下就是罗刹门门主,既是不良帅,还能增加太子殿下您的声望,就知道段嘉沐是假的了。”
陆易安当初没让陆天立公布他就是罗刹门门主,是想着能留个不为人知的身份,以后带着宋常悦四处走走,没想到竟被段嘉沐钻了空子。
“孤本就不想表明这一身份,昭告天下的时候,没有说孤是门主,现在再说,有何意义。况且还是在已经有门主现身的情况下。百姓不会管谁是真的罗刹门门主,只会知道当朝太子和人争夺一个杀手组织门主的身份。”
说完,陆易安默了默,又轻轻地敲着书案,嘴边勾起一丝似乎是赞赏的笑意:“他的确是走了一步好棋。”
陆风听陆易安这么说,心中有了些底:“那接下来该如何做呢?”
段嘉沐并不是在江夏现身的,五日前他在咸阳表明罗刹门门主、不良帅的身份,既有门众追随,一路到了长安,已经有几百门众听他召唤。
陆易安早在最开始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想好了对策,当初段嘉沐没有拆穿他门主的身份,这才没有影响他父子二人的大业,他自是会因为这个对他网开一面。但是如果段嘉沐还想着宋常悦,那他定不会手软。
陆易安拿出暗格里那个纯金打造的面具,眉毛微挑:“假的终究真不了。这看戏的人越多,戏台搭的越高,演的不好就容易垮台,我们就先看他继续演吧。”
待陆风出去后,陆易安想着宋常悦刚刚说的那句“我一个人的时候,想吃就买来吃”,她当时眼神颇有触动,不仅仅是心疼,还有共鸣。
宋常悦在今年春节之前,一直是痴傻的状态,会有一个人的时候吗?而且宋常悦备受家人宠爱,就算痴傻的时候,也对她颇有耐心,她怎么会对他的落寞和孤单有共鸣,陆易安陷入了沉思。
宋常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二月初一那天那个神秘人究竟是谁?是陆易安还是今天这个人?
陆易安的身量和耳后的伤疤都对得上,只是她没见过他带面具。他也没有冒充那个神秘人的必要。
为什么这个人在这个时候突然带着面具现身,而且会在宋府门口,像是在等着她,咚咚地心跳声击打着她的耳膜,好像想告诉她一个她期待的事实。
她明天必须出去一趟。
虽然她之前都是每七天才出去一次,但陆易安并没有说过不让她随时出门。所以第二天一早,宋常悦装扮好之后,拿着帷帽出了蜀竹院的院门,却没见着陆风和陆雷,守在门口的是六个没见过的侍卫,其中有两个是女侍卫。
看着是侍卫头子的人小跑着到她面前,两手握拳躬身说道:“宋二小姐,太子殿下吩咐,让我们照看好你,不能出门。”
宋常悦看着这几人,嘴角一勾笑了笑:“不能出门是什么意思?我想出去,你们还把我绑了不成。”
刚还想着陆易安没有限制她自由,突然就不让她出门了,还把陆风陆雷换走,因为她要出门,这两人也拿她没办法。
宋常悦更觉得,心中隐隐的那个猜测更为清晰,时间紧迫,陆易安肯定早已行动,她必须尽早出去。
早上太子殿下吩咐了,随便怎么样,都不能让宋常悦出门,但是又不能伤着她,两个女侍卫也很难办,一人低头说道:“宋二小姐,多有得罪。”两人对视一眼,架着宋常悦进了院门,然后退出,从外面关上了门。
任宋常悦怎么拍门,就是没人开门,她被关在院子里一天,心里憋坏了。陆易安比平常回来的稍晚些,还有些风尘仆仆。等院子门一开,陆易安款款走来,就看到宋常悦坐在院里,带着怒气盯着他。
小花趴在旁边的石桌上,好像因为宋常悦不抱它有些委屈巴巴。
宋常悦“为什么把门口的侍卫换了?我前几日去锦江书肆拿的书,有一本话本该看第三册 ,我拿错了,拿成了第四册,想去换来着。今日上午想出门,他们还不让我出去。”
陆易安刚坐下,小花就跳进他怀里,趴在他腿上蹭着他的胸口,他撸了撸小花脖子才说道:“是我说的,最近长安城中不太安生,最好不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