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绿柳和我一起搬的。”
“你搬的,红果呢?”
“我想静一静,早上便让她走了。”
陆易安走过去,抓着宋常悦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着,“可有伤着自己?”
“没事。”说着宋常悦抽回了自己的手。
说完两人都默了默,陆易安便从袖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那颜色实在耀眼,宋常悦看了过去。那是一根珍珠点翠步摇,碧蓝色的点翠实在适合做鸢尾花的造型,有的完全绽放,有的还是花苞,形态各异。下面还坠着两串莹润的珍珠,更是显得灵动。
陆易安侧身给她插在了发髻上,看了看那步摇,又看了看她,觉得甚为满意。
他看宋常悦没有将这步摇取下,心中松快了些,嘴角也不自觉的翘起:“我陪你一起用晚膳,今日想吃什么?”
宋常悦看着他,面色沉静,“今日是七夕,宫中有晚宴。这是平朝的第一次宫宴,你是太子,必须要出席。”
“正是因为是七夕,我才想陪着你。”
“别任性,快去吧。”
许是被宋常悦微微带哄的语气取悦了,陆易安眼角都扬了起来,“那我早点回来陪你过七夕。”
宋常悦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看他出了门,没注意到自己身上已经被穿上了一根七色线。
等陆易安回来,西厢房已经熄了灯。宫宴还没完,他吃了些东西喝了几杯酒,应酬一番就匆匆赶回来,现在才戌时而已。
陆易安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了会,临安门那边响起了烟花的爆鸣声,也有隐隐约约的闪光照着国公府的天空。
陆雷看陆易安脸隐在阴影里,瞧着似乎有些落寞。本来下午从国公府去宫里,直到晚上回来的路上,都觉得他难得的开心:“殿下,烟花还放吗?”
“放吧。”
于是长安城中百姓刚欣赏完临安门的烟花,看到城北的天空也一片绚烂。
“那边怎么也在放烟花啊?”
“是国公府诶。”
“陆小公爷现在贵为太子,已经住在东宫了,怎么国公府还放烟花?”
“可能是太子殿下让府中的下人放的吧。”
头顶璀璨的烟花漫天绽放,陆易安站在蜀竹院的院子里抬头看着,记起端午节段嘉沐怀里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陆易安早就计划七夕带着她看烟花,不过不是看临安门的烟花。他准备带着宋常悦去曲池边避开人群,单独放给她看。
他不奢求今日看烟花时,宋常悦能在他怀里,但至少他想独享那样好看的一双眼。
段嘉沐给过她的,他都要给,她给过段嘉沐的,他都要,就连她送给段嘉沐的完全没有形状的五色丝,他都如若珍宝的藏在暗格里。
他要一步步蚕食、侵吞,直到宋常悦心里有他。
第59章 求你
◎求你,让我帮你◎
所以知道段嘉沐自戕的消息后,他本来想瞒着宋常悦,等过了今日再说。
可当他昨天晚上听见她说的那句话,根本不忍心骗她,一天都不行,便如实说了,难得的第一次七夕就成了这样。
满天花火下,陆易安眉目疏淡,长身玉立,赤色盘领窄袖袍上的巨蟒若隐若现。他望向西厢房,就是那扇雕花木门,隔绝了他们两人为数不多的连接。
烟花的声响这么大,她不可能睡了,陆易安走了过去。
宋常悦坐在桌边,屋外烟花炸开的瞬间绚丽夺目,没有点灯的房间被外面的光亮照的亮如白昼,也照的门上那道颀长的身影异常清晰,她在光影明灭中,安静地注视着那道影子。
他站了好一会,举着手又放下,直到陆易安走了,她才又趴在桌子上。
过了很久,烟花终于放完了,光明突然泯灭,屋子里的黑暗变得更加浓重。
宋常悦是穿越来的,已经相信了玄学。此刻,她多么希望真的有鬼,有七日还魂之说,段嘉沐落水已过了七日,魂魄一飘万里,应该能到长安了吧。
她把玩着那把簪子,微微仰起脸庞,让泪水直接从眼角滑落,对着最暗处轻声说道:“嘉沐,今日是七夕,你还好吗?”
西厢房里有个浴桶,宋常悦让人打了水,早在熄灯前就让绿柳帮她梳洗好了。现在虽然睡不着,但没灯,什么也做不了。
她坐起来,头上的步摇晃动,她拔了下来,准备和簪子一起放到梳妆台。眼睛适应了黑暗,还是能通过黑的程度不同,辨别家具的所在。却还是有些不小心,碰到了卧榻的脚踏,她往前一扑,手碰到了什么东西。
宋常悦摸了一下,应该是一本书。封边不算精美,还有些微润,应该是才手写没多久的。不是她下午看的那本精装拓印的游记,而且她看完那本游记就放回书架了,也再没去过榻上。
她经不住好奇,摸来火折子点上灯。应该说是本册子,封皮上写着《三省六部职位空缺名册》,随意翻开一看,的确是新写的,墨迹虽然干了,但总体还是润的。
应该是陆易安下午来的时候落在这的。她不知道该现在过去给他,还是明天再给。
看这名字,这册子应该还挺重要,而且明早陆易安进宫之前,她也起不来。
回到屋里的陆易安倚在榻上,眼神深邃而黯淡。梳妆台搬走了,下午他又让陆风带人将衣柜也搬去了西厢房。现在瞧着,这房里不光是少两样家具而已,总觉得连颜色都变得灰扑扑的,没了前几日的色彩。
有的人,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那还可以远远奢望。但是这种美好一旦拥有过,再次失去就像摧心剖肝般痛苦。
没忧郁太久,陆易安就等来了敲门声。
他压下心中喜悦,出口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沉静:“是谁?”
门外是他期待了许久的声音:“是我。”
陆易安故作闲庭信步,开门后只见宋常悦穿着白色寝衣,一头黑发用那根簪子松松别于脑后,趁的那张脸更如雪似玉,比往常更惹人怜惜。
他刚刚的幽怨哀愁全没了,心软成一片:“阿鸢,你今日怎么睡得如此早。”
宋常悦躲开他有些探究的眼神,盯着门边放着一盆兰花草,“午后没有小憩,困得有些早。”
陆易安退身让开,等着她进门,却没见她有动作,只好说道:“进来吧。”
“不了,这是你的东西吧?应该是下午落在我那间房了。”宋常悦拿出那本册子,这才又看向陆易安。
陆易安接过册子,嘴角扬起笑了下,顺便细细瞧着宋常悦,她的眼眶和鼻尖都微红,所以他声音有些紧绷:“原来丢在西厢房了,我还在差人找。”
“那我过去了。”宋常悦说完就转身走了。
陆易安立在门口,眸光一沉,准备追出去,但还是忍住了。他扶着门看她穿过院子进了房,转身关门前甚至还对他勾了勾嘴角。
不管是白日里,还是刚刚,宋常悦都是恹恹的。明明那么伤心,却全压在心里,连对他的厌烦都懒得展现。
像朵枯萎的花,人虽然还在那,但芯子却被抽走了。
陆易安宁愿宋常悦像南五台山补地图那天,知道他心悦她之后,对他那般冷漠都行。
这样的宋常悦至少有情绪,他能找到她情绪的裂隙趁虚而入,也不要是这种礼貌的疏离,软绵绵的,像一团迷雾,他找不到缺口。
而以前的她,高兴的时候,会仰头看着段嘉沐笑,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甚至还会跳起来扑进那个人怀里。生气的时候会去捶那个人的胸口,掐他的腰,甚至踢他一脚,陆易安能够想象那根本不疼。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在段嘉沐面前伤心的样子。
所以,宋常悦和段嘉沐在一起时,是真正的幸福快乐。一想起这个,浓烈的嫉妒就像一把火,快要将他的理智烧的消失殆尽。
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现在再没有段嘉沐了,陆易安相信宋常悦不是止步不前的人,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一定会成为那个人。
但是今天看她面前冷淡疏离的样子,对事事都胜券在握的陆易安,却又没了信心。
因为他发现,宋常悦的喜怒哀乐,完全和他无关。而他的喜怒哀乐,宋常悦根本不在意。
除了昨晚,宋常悦有短暂的情绪失控,其他时候,只有在床上她被他润湿,随着他颤动,她才会有控制不住自己心绪的时候,他才能看到她理智的缺口。
思及此,陆易安疾步出了房间,终于敲响了西厢房的门。甚至太着急想要证明什么,不顾礼数直接推门进去了。
宋常悦听见敲门声,本有些讶异,刚坐到床边准备去开门,就见陆易安冲了进来。她挺直了背,两手紧紧握成拳。
陆易安蹲在她面前,声音暗哑:“阿鸢,让我帮你。”
宋常悦看他抬起她的脚放在肩上,两只手搭在她膝上。
她明白过来,他所说的帮她是什么意思,惊诧过后竟觉得讽刺。她拨开陆易安的手,表示拒绝。
陆易安眸中幽深,又靠过去一些,他吻上宋常悦放在膝盖上的手背,高挺的鼻梁剐蹭着她腿侧的软肉,温热的呼吸透过寝衣,洒在她的皮肤上。
分外虔诚,又带着蛊惑。
“阿鸢,求你。”说话间似乎还舔舐着她的手指,声音微微颤栗,带着粗哑的颗粒感。
陆易安屈膝半跪在床边望着她,宋常悦居高临下看过去,他眼中除了有她看不懂的深情,有一种情绪她看清楚了——臣服,陆易安对她彻底的臣服。
但颀长高挑的陆易安在她面前,又像蛰伏在树丛的一只巨兽,只要宋常悦给一个信号,他马上就会蹬起矫健的后肢,朝她生扑过来,咬住她脆弱的脖颈,啃噬她的血肉。
宋常悦默默思索,陆易安昨天晚上那些真诚的话语,每每望着她那炙热的眼神,究竟是对她有真心,还是浪子的眼睛,看狗都深情?
宋常悦从不信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
以前她的朋友和一个花花公子纠缠了很久,止不住的分手又复合,还要一直忍受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宋常悦看她被消耗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劝她。
最后朋友说了一句:“他说过,我会是他最后一个女人。”宋常悦便闭了嘴,这种脑袋进水的人,佛都不渡,她还是不当圣母了。
宋常悦不用通过实践都知道,浪子从不会主动停留,只有穷了、痿了、老了、废了,而且再无翻身的机会,才能真正的老实。
所以她更相信后者。不过,这与她何干。
宋常悦踩在陆易安肩膀和胸前的脚一蹬,长腿便放到了地上,她两手撑着床沿坐了起来,挺直腰背,冷冷说道:“你也懂医术,可能不比卢云差。其实你知道,根本不需要什么暖宫,是吗?”
陆易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他熟稔人性又善于观察分析,这是他擅长拿捏人心的关键。
而宋常悦更是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和心力,所以他总是很容易看懂她在想什么。但现在他却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她的嘴唇翕动:“以后,别碰我。”冰冷的字砸在他身上,像是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
*
第二日宋常悦醒来的时候,绿柳早等在门口了,听里面的人唤她,她便推门进去。
宋常悦看她还拧着个花灯,已经不亮了,便开口问道:“一早上还拧着个灯笼干吗?”
绿柳看宋常悦没什么起床气,小心回道:“在小姐你房门口放着的,应该是……太子殿下放的吧。”
宋常悦着眼看了一下,是个五角灯,每一面都画着不一样的鸢尾花,“放那边上去吧。”
绿柳将花灯挂在了衣柜的侧边,才又说道:“小姐,卢娘子来了,许是该给你做艾灸了。”
卢云进了院子,却发现宋常悦搬来了西厢房。段嘉沐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长安,卢云本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便想着和她说些开心有趣的话头。
“宋二小姐,你如果在国公府闷的慌,可以来找我,我那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儿。”
宋常悦垂着眼,“我现在这个身份,怎么还能出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