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身在虎穴,那就试着与虎谋皮,她不想再听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想将段嘉沐的“活罪”也能免则免。
其实除了宋夫人,其他几人都知道宋常悦现在委身陆易安,这才换得段嘉沐的一条命,但是又怎么能说出来让她难堪。刚知道宋常悦没事的欣喜气氛又沉重了些。
吴青的大嗓门响起:“哎呀,常悦没事就好。我去让厨房烧点常悦爱吃的菜。”
宋夫人没有宋常悦和吴青那样洒脱,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宋常悦拍着她的手安慰道:“阿娘,你别担心,等过段时间风头过了,我就能回来了。”
总算确定了宋常悦的安危,段嘉沐也被赦免,一家人还算高兴的用完了晚膳,才刚到酉时。宋常悦请吴青去房里说了会话,这才收拾了点行李,带着绿柳走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宋家人都不敢送宋常悦到大门口,只在前院看着她带上帷帽出门,又上了那辆马车。马车看着就是普通权贵人家使用的样式,没什么特别,但隐隐透出的气场,让他们都知道有一个金尊玉贵的人在里面等着。
“阿鸢。”宋常悦一上车就觉得陆易安没有来时那么沉闷,他竟也不顾忌绿柳还在,又拉着宋常悦进了怀里,横抱着她放在膝上。
宋常悦本有些抗拒,但她心中还有些主意,就没让他放下。马车晃荡,她饭后本就爱犯困,窝在陆易安怀里,竟睡了过去。
身体的亲密和信任是一步步建立起来的,陆易安明白这个道理,当这个事实摆在眼前,他看着在他怀里熟睡的宋常悦,他的心也止不住地狂跳。
直到马车直接从侧院进了国公府,宋常悦都被陆易安快抱进了房,她才醒了过来。
宋常悦进了房,坐在软榻上,因为刚睡醒,声音嘶哑又绵软:“你派去江夏的人最快什么时候回来呢?”
陆易安刚刚的欢喜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声音微沉:“十天。”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了些:“嘉沐回了长安,会治罪吗?”
陆易安却像是不喜欢她这种清亮,指节收紧,握成了拳,眼眸闪过一丝寒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是交给刑部定夺。”
宋常悦眼中那满满的担忧根本掩饰不住:“可以将他贬为庶民吗?”
陆易安摇了摇头,留着段嘉沐性命都是因为宋常悦能在他身边,又怎么可能会让段嘉沐再出现在她眼前。他也只答应了留段嘉沐一条性命,至于是怎样留那方式就多了,他治人治事自有一套手段,决断狠厉,只是他不会用在宋常悦身上。
她站起身,抓住陆易安的袖口,少有地带着祈求问道:“陆易安,你想要什么吗?”
陆易安跨前一步,手腕一转拽过宋常悦的手,将她拉近了些,另一只手捏在宋常悦肩上,直直盯着她,总是清冷的声音掺了些怒气:“阿鸢,我不要你为他做牺牲!”
她越是想着段嘉沐一分,他就越想把段嘉沐碎尸万段。
宋常悦却没有一丝惧怕,迎着他摄人的目光,甚至往他怀里更靠近了一些:“陆易安,你想要我吗?”
第56章 噩耗
◎阿鸢,段嘉沐死了◎
宋常悦伸手搭在了陆易安手臂,另一只手的指尖灵巧地在他胸前游走,却是虚虚悬空,连衣料都没挨着,只偶尔靠近,若有似无地勾一勾他斜交的衣襟,却又不挑开。
他却觉得宋常悦的手指所到之处都酥麻难耐,一瞬便传遍了全身,血液在体内横冲直撞,引得他呼吸错乱,喉结上下滚动,不知道是不是中午的酒劲太大,让他这么容易就乱了心神。
宋常悦踮起脚尖,带着香气靠近,他已攫取过,知道她实际的滋味是多么香甜。但这气息却是第一次洒在他耳廓、扫在他颈侧,陆易安几乎颤粟,耳后的那块伤疤酥痒到发烫。
宋常悦和他身高差的太多,她踮的太累,索性将手横在了他脖颈上,轻而易举地就将他勾到了身前。
她将手放他胸前的手抬高了些,指尖往上游移,拨弄着他滚动的喉结,却又不落到实处,刚刚挨着,看他喉结凸显的更厉害了却又逃走。一边还红唇微启看着他,怯怯的双眼眼波流转,好像一只落入陷阱,害怕被捕捉的幼兽,殊不知她才是那手上滴着鲜血的猎人。
她愿意呆在他身边,是为了段嘉沐,现在愿意把自己给他,竟也是因为段嘉沐。陆易安攥紧拳头,开始运气,才压制住要冲破理智的那股邪气。
只是喉咙还有些微微发干:“我想要你……”后面还有两个字,他却说不出口。
他害怕看到宋常悦听到之后,脸上现出冷漠或嘲讽,他所有的怕惧都在她身上。他抓住宋常悦作乱的手,直直盯着她,深情的目光炙热又缱绻:“但我要你心甘情愿地给我。”
“呵……”闻言宋常悦果真嗤笑一声,好像听说的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唇角微微上扬,眼神却冰凉,闪过一丝玩味,陆易安最喜欢的那对梨涡也没有浮现。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理好了他的衣襟,眼皮一掀转开了眼,她毫不留恋地拿开手,走到了梳妆台前面,拔下了那根簪子,放到了最里面的那个屉子里。之后便不再理他,坐到了榻上,自顾自地拿了一本书看着。
陆易安刚刚抓她的手还停在身前,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她一下就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样子,没出口的话堵在嗓子眼儿,倒说不出来了,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的心仿佛被她摘了,她这个猎人还在一旁冷笑着拿在手里狠狠揉捏。陆易安刚刚看到那根簪子,尖的那头发红,沾的不是他手臂上的血,而是他的心头血。
他走出房间,去了好久没去的密室,泡了一壶茶默默饮着,枯坐了很久,才拿出一些物件,还有之前做簪子的工具。
晚上再见着,两人像之前那些默契的时刻一样,过了的事情就过了,两人都再没提过。之后几天都是,包括例行的暖宫,陆易安依旧尽心尽力,变着法子让宋常悦欢愉,而她也就真当他是治疗,她发现自己也能更快的到达巫山之巅。
陆易安每次都先给她收拾妥帖才去沐浴,偶尔会从净房传来喘息声和水波荡漾声,宋常悦就当听不见。但两人白日里,又像没这些事儿一样。
刚开国政务繁多,陆易安要帮着陆天立协理政务,还要操持科举的事情,异常忙碌。每天从府里出发的时候,宋常悦还没睡醒,他从宫里回府已经是酉时。和宋常悦一起用了晚膳,他又去了密室,直到睡前才回房,不知道忙些什么。
这样宋常悦倒乐得清闲,除了晚上睡一张床上,两人呆在一起,大眼对小眼的时间不算多,她也没觉得日子有多难捱。
就这么数着日子到了七月初三,这日晚膳,陆易安正在剥虾,这个时候正是肥美的对虾在他手里却显得过分小巧,修长又指节分明的手指一扯,轻巧地去掉虾头,剥掉虾壳后,将干净完整的虾仁,放在宋常悦面前的小盘里。
宋常悦喜欢吃虾,但他怕她吃多了寒凉,每次就给她剥五只。但如果她还想再吃,不需说话,只要再看一眼,他就默默又拿上一只开始剥了。
宋常悦今日却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往常都是像只等着鱼干的狸猫,来一只就放进嘴里一只,现在面前的盘子里还有两只剥好的虾仁。这是她到国公府的第十天,终于她忍不住问道:“有江夏的消息了吗?”
陆易安摇了摇头:“之前预计最快是十天,但总有些难以估摸的原因影响赶路。”
宋常悦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他是否说谎:“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当晚,宋常悦难得的失眠了,她摆什么样的姿势都觉得不得劲儿,翻来覆去了好久。
陆易安轻拍着她的背哄着:“睡吧,阿鸢,别担心,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我有些怕,嘉沐不会出事吧?”怀里传来的声音是少见的直接来自她心里,没有经过她理智的修饰。
“不会的,我派的人快马加鞭,能够赶在他们前头到达江夏,告诉益州主将不能随意开战。并让谋士去段家军大营劝降,而且我让谋士特意转达了,会留段嘉沐性命。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本身就要尽可能地保住那些将士。”他的声音温柔沉稳,但黑暗掩盖了陆易安少见的担忧神色。
宋常悦听着耳畔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才慢慢睡了过去。
三日后的七月初六,陆易安正在密室里又摆弄着那些工具,他要做的玩意快做完了,他放在手上欣赏着,还在检查哪里需要再加工一下。
陆风敲门招呼:“主公。”
“进。”陆易安听他声音不太平稳,似乎是匆忙赶来的,他作为罗刹门第一卫,武功一流,能让他气息不稳,那必是重大的消息。
果然,进了门的陆风,一脸担忧道:“主公,江夏来消息了。”
陆易安抬眼看过去,示意他直接禀告。
陆风的声音还是不太平稳:“主公,段旭父子都跳江自戕了。”
啼啼哒哒……有什么东西自陆易安手中滚落到地上,又弹跳着四散开,有几颗滚到陆雷脚下,他才发现是一粒粒莹润的珍珠,这时候他听见陆易安问:“人还在吗?”
“现在正是江夏雨水多的时候,汉江洪涝,水大浪急,他们跳下去之后,本还有人想去施救,结果根本救不起来。两日后在下游五十里处的河滩上,找到了尸体。段旭的尸体也找到了,但都因为在水里泡的久了,天气炎热,早已面目不辨。”
怪不得派去的人晚了这么些天,陆易安看着手中那根断了的线,心中烦躁:“那怎么认得就是他们?身上发现有没有信物?”陆易安知道段嘉沐身上不会有,因为他的随身玉佩早给了宋常悦。
“没有,段旭的虎符已经交了,段嘉沐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不过段旭是段家军的主将,段嘉沐是副将,只有他们两人的将服和别人不同。”
陆易安拉开书案的屉盒,将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但关上屉盒的动作明显重了些:“只靠衣服怎么能确定他们的身份?我是这么教你们做事的吗?”
陆易安心性向来沉稳,再棘手的事情也能泰然处之,但陆风感觉到他隐隐带着的怒气,忙答道:“派去的人自是不是靠衣服猜测,一是很少有段家父子那样的身量,二是请了仵作验了尸,应当是他父子二人。”
“应当!你都说应当!验尸只能确定人是溺水而亡,能确定他就是段嘉沐吗?”陆风见他真的少有的发火了,上次发火也是在密室,也是跟宋常悦有关。于是陆风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陆易安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和声音都平稳了下来:“那尸体怎么处理的?”
“段家军到了江夏扎营后,就被我们益州的军围了,劝降的谋士入了段旭的军帐,段旭本已同意投降,并交了虎符。但不知道怎的,又和段嘉沐一起跳江了。但段旭已降的消息已传遍军营,所以跟着一起跳江的不多,就一百多人,大部分是将领。天气炎热,找到尸体验尸后就埋在了当地。”
陆易安静静听着,过了几息才问道:“谋士转告了段嘉沐,我饶他不死吗?”
“说了,大多也是因为这个,段旭先前才投降交了虎符。”
陆易安点了点头,仰头靠在圈椅上,挥了挥手。陆风便退了出去。
今日陆易安回房的时间比往常晚了快半个时辰,宋常悦已经盥洗好,换好了寝衣。迎接陆易安的是她充满期待的小脸:“今天江夏有消息了吗?”
陆易安还是和前两天一样,面色平淡地摇了摇头,便去了净房。
过来时宋常悦已经贴着墙边躺着了,只是今日她是面对着墙,背着他。陆易安还是像往常一样,手臂一横,往中间,也往他怀里捞。
宋常悦都没睁开眼,只轻声说:“陆易安,我真的很担心,你有事不要瞒着我,好吗?”
两个人的身体紧密挨在一起,看起来如胶似漆,彼此依偎。宋常悦的头搁在他手臂上,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她身上,手掌刚好能舒服的抓着她的手,五指插入她指间,松松垮垮地相互交缠,却又紧密相连。
他将头埋在她颈侧,鼻尖轻轻蹭着她,闻着她发丝的香味。但陆易安却胸口发堵,他知道,这样短暂的平静要结束了。
“阿鸢,段旭父子都跳江自戕了,段嘉沐死了。”
第57章 劝说
◎别走,阿鸢,留在我身边◎
过了好久,宋常悦都没回应,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睡着了,陆易安抬起头看了过去。
只见宋常悦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地盯着墙。
陆易安有些担心地靠过去,手伸到她脸侧,想抬起她的脸:“阿鸢?”
她转开脸,躲开了他的手。段嘉沐那么开朗坚毅,他肯定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而且他一定知道,她还在长安等着他。
她喏喏说道:“他不会的,他不会自杀。”
“尸体两日后在下游找到,尸骨已经埋在了当地。”
她试图找回理智,思索分析,但越来越止不住慌乱:“天气这么热,还在水里泡了两天,怎么分辨谁是谁,怎么知道那……是他。”她连尸体两个字都不想说,古代又没有DNA检验技术,怎么能知道那就是他,她坚信段嘉沐不会死。
陆易安有了一丝无奈,他也不想段嘉沐死,他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整个段家军只有段旭穿主将的衣服,段嘉沐穿副将的衣服,而且军中,难找他那样的身量。”
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回盯着他:“别这么绝对,你也和他身量差不多,军中那么多人,难免没有那么高的。”宋常悦的话里已经带了丝怒气,好像他是在诋毁段嘉沐。
陆易安也起了身,微微垂着肩,想拉过她,“阿鸢……”
宋常悦却看出了他想做什么,退后了一步,躲开他的靠近,说话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才开始有了些嘶哑:“嘉沐他不会死的,他答应了以后都会陪我过生辰。”
说完她突然手脚并用,从床尾绕过陆易安到了床下。
“阿鸢。”陆易安一时不察,想拉住她,却没抓住。他长腿一掀,跟着宋常悦下了床。
宋常悦几乎是扑到梳妆台上,打开抽屉,拿出了那根簪子,就往门口走去。
陆易安心中一慌,拉住了她,“你去哪里?”
她用了很大力气甩开了他的手:“我要回家。”
“很晚了,先睡觉好吗?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宋常悦拿着簪子挥动,他怕她伤着自己,想搭着她肩膀把她带到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