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让我回家。”
“这个也不行。”
“那让我住西厢房。”
陆易安这次没有立即拒绝,真的考虑了一会才回道:“至少这个月不行。”
“骗子”,宋常悦瞪了他一眼,“早知道该去扎她一刀。”她转开身,往边上走了一步,准备绕过陆易安走开,刚刚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又变成了两个。不过,她突然想到,刚刚她去找陆夫人时,主院竟一个侍卫都没有,连下人都不在。
原来,他的确是知道的,他没有拦着她,还支走了所有下人,给了她机会,也留给了陆夫人一些体面。
“谢了”,宋常悦停下了步子,重新仰头对他说,没有陆易安挡着她,阳光刺的她微微眯着眼。
陆易安瞧着她脸颊上发着光的浅浅茸毛,特别想用指腹去蹭蹭,笑容不自觉又浮了上来,不着痕迹地勾着身子凑近了些,头靠了过去:“谢我什么?”
“谢你今天带我去治疗,谢你……”
“小姐,你住哪个屋呢?”从屋里出来的绿柳,看到的是陆易安的背影,但地上的两道影子却连在了一起,她大着胆子却又支支吾吾地问到。
陆易安瞥了一眼又一个出现的不是时候的人,他抬起身子,挑眉问到:“阿鸢,我们的交易还作数吗?”
真是恶劣,宋常悦刚刚还觉得那样笑着的陆易安也不过是个十八岁少年,难得的明朗。宋常悦没回答任何一人的问题,气呼呼地进了陆易安的房间。
陆易安勾起嘴角,又撇了一眼绿柳:“我这个院子本来没有丫鬟,等会晚膳到了你也不用来伺候。”
“但小姐需要人伺……”根本不听绿柳说完话,陆易安脸上带着松快的笑意,跟着宋常悦也进了房,只留下一脸惊诧的绿柳还站在西厢房门口。
宋常悦发现房里多了台梳妆柜,她气呼呼地坐到了镜子前,理了理刚刚因为用力过猛乱掉的发髻。镜子里出现了陆易安的身影,她也不看他,继续整理着。
他垂着眼柔情脉脉地看她整理好,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玩意,插在了她的发髻上。宋常悦看清那簪子的摸样,昨天被她捏坏的蝴蝶又恢复了栩栩如生的模样,她觉得喉咙发堵,还有些干涩,怕一开口就会哽咽,没有开口问他是不是他修好的。
陆易安看出她的疑惑,但也没提这簪子的事,他看着蹙着娥眉的镜中美人:“阿鸢,我进宫一趟,晚上会回来陪你用晚膳。”
宋常悦心中百转千回,只点了点头。听他脚步消失到了房外,才取下那只簪子细细查看。
当初知道这簪子珍贵,不仅仅是翡翠品相好,还有做工,那只蝴蝶的翅膀和眼睛都精雕细琢,特别是翅膀,用金丝掐出灵动的形状,放入金箔,真像在翩翩起舞。
昨天晚上她紧紧握住栖着蝴蝶的一头刺伤了陆易安,将蝴蝶完全捏变了形,几片金箔应该都碎了。看着现在手中的簪子,陆易安怎么能把它修复的和之前一摸一样,连金丝和金箔的规格都一样。
而且,昨天他出了那么多血,今天他表现的完全没有被刺伤过一样,像没有发生这件事。当然两人之间也像有默契一般,昨天晚上发生的其他事情,两人也当没发生过。
宋常悦这个时候想起才耳朵微红,拨弄一下蝴蝶翅膀,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又看向簪身,依然是正阳绿的簪身,带紫色的那一头还是含苞待放的鸢尾花,只是尖的那一头微微带着红色,这是昨天晚上的血进了翡翠的裂缝,翡翠本来质地紧密,裂缝很细小,没想到这簪子只沾了一次血,就被渗进去了,这从宋常悦的专业认知上,是不合理的。
她听说过古代有人以自己的血养玉,是要多次数、长时间的涂抹和浸泡,才能养成血玉。这样的玉石就通了灵气,赠予心爱之人,表示自己完全的托付。
可惜不管是一次,还是几次,段嘉沐送的簪子却沾上了陆易安的血,这根簪子她不会再带了。宋常悦让出有蝴蝶那头,紧紧握着这只簪子,紧到指甲都深深嵌入掌心,不用痛觉刺激,她也能保持清醒。她告诉自己再忍忍,等段嘉沐安全到了长安,再做打算。
*
陆易安到立政殿的时候,陆夫人已经到了,正和陆天立一起在试穿明天登基大典的礼服,黑色的冕冠,两侧穿着玉笄,栓入陆天立的发髻,更显得他英明神武。陆夫人身着深蓝黑色的祎衣,上纹翟鸟,衣领绣有黼纹,袖口和衣服边缘是红色纹饰,雍容华贵,让她今日脸上比平时厚重许多的脂粉也不那么突兀了。
陆易安参照册封大典的礼制行了个大礼:“见过父皇、母后。”
陆天立上午对陆易安的匆忙离去颇有微词,但他现在已知道了来龙去脉,便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到:“务之,不管是在国公府,还是在这大明宫,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的称呼。过不了多久,思安也要到长安了,我们还是喜欢听你们唤我们阿耶阿娘。”说完便看了一眼陆夫人。
她本来还由着宫人给她整理着大带,像没看到陆易安,听陆天立这么说了才扯着嘴角笑了笑。
陆天立走到陆易安面前,行动间已是天子之姿:“听说你昨天便派了人去了江夏。”
陆易安没有起身,只是抬起了头:“是,阿耶。”
“所为何事。”
“段家军训练有素,两万兵马极为可贵,可以为我所用。我派了几名谋士去劝降,并且最好保住所有将士的性命。我怕他们在面对我益州八万将士,又知道陶朝已灭后,不愿降者会自戕殉国。特别是他们扎营在汉江边,极容易集体投江自戕,到时候损失惨重。就算这些将士不能为我所用,他们也是百姓的儿子、丈夫和父亲,实在不该没上战场就丢了性命。而且段家军自戕殉国,也会损害阿耶您的仁君之名。所以最好让他们不战而降,并由益州将军押送回长安,再重新整编。”
陆易安不仅是怕损失了段家军,他知道段嘉沐的性格刚毅,他肯定不会投降,更不愿意落为罪臣,最有可能会殉国。
一定不能让段嘉沐死了。
宋常悦的人现在已经在他身边,陆易安坚信,总有一天他一定能得到她的心。
但是,如果段嘉沐死了,他会永远活在宋常悦心里。
他根本没法打败一个死人。
陆天立点了点头:“那段旭父子呢?”
“随军押回长安,再做处置。”
戴着冕冠的陆天立看着有勇有谋,几乎靠一己之力,在长安做了那么多精细谋划的陆易安,现在却为了那个女人失了底线:“务之,你知道将主将和兵马一起押回长安会有什么后果吗?”
陆易安仰头看着明天就是平成帝的父亲:“知道。”
陆天立已带了丝怒气:“知道还敢?”
陆易安毫不退让:“我认为可以一试。”
陆天立看着和他年轻时截然不同气质,但眼神一样狠厉的儿子,微微叹了口气:“这些事,后日再议。明日登基大典之后,就要在太极殿册封你为太子,衮冕已送到了东宫,你也去试试吧。”
陆易安又行了一礼:“阿耶,今后我还住在国公府,明日我会提前两刻到东宫穿衣,此次进宫是特地来给您禀报一声。”
“你每日都要到太极殿协理政事,怎么还能继续住在国公府?册封大典之后,东宫也不能一日无主。”
“阿耶,我自有分寸。待我把处置好一切,就立即搬到东宫,请阿耶准允。”
陆天立看着陆易安俯下的身子,对着正欲开口的陆夫人微微摇了摇头。他在陆易安的眼里,看不到对大业终成的喜悦,更看不到他以及对皇权的渴望,但又有满足和淡然,这是陆天立始料未及的。
陆天立声音低沉,已显龙威:“那好,你先去东宫看看,顺便试试衮冕吧。”
“谢过阿耶阿娘。”陆易安再次行了礼就出了太极殿,陆夫人脸上终于有了些暖色。
陆易安去了东宫,他看着这华贵的宫殿,外面却是层层宫墙和道道宫门,他都觉得压抑,更何况是心性自由的宋常悦。他还没捕捉到她的心,就这么把她关进更小的笼子里,她只会更快的消沉。
他怎么舍得。
*
“小姐,快来喝了吧,药都快冷了。”宋常悦趴在圆桌上装死,绿柳在旁边喊了好几次了,她也不起来。
“你出去吧,我来。”绿柳听着身后带着笑意的清朗男声,才发现陆易安已经进了屋。
“明日登基大典之后是新太子的册封仪式,然后新帝和新太子会带着文武百官去文庙拜祭。”宋常悦听他说“新太子”,似乎明天会参加册封仪式的不是他,虽然还趴着没动,但已经被他吸去了注意力。
陆易安看着她不再松弛的肩膀,嘴角也擎了笑:“之后我就回府,带你去看你阿耶阿娘。”
从过几天变成了明天就能回宋府,宋常悦不会在这个时候扭捏,她打着呵欠坐起了身,仿佛刚刚是在打瞌睡。
陆易安端起了药:“这药苦不苦,没尝过怎么知道呢?”宋常悦却觉得他说的另有深意,她懒得细想,不想被他一勺一勺喂,接过来皱着眉头喝了一小口,结果真的一点都不苦,还有一丝回甘。
等她喝完后,陆易安又给她拿清水簌了口,嘴里一点味道都没了。突然,干燥的指腹压过她微湿的下唇,迫得她微微张嘴,一颗饴糖就到了她嘴里,这个时候宋常悦却才觉得有一丝苦涩涌上了心头,她扭开了头,不想被他看见她微红的眼眶。
陆易安什么都没说,手指微微收紧了些,他转开了眼,眼睫低垂,让门外候着的红果上了晚膳。国公府的饭菜,和中午在清平乐吃的一样,都是温补的食材,但不管是色香味美哪个方面,都比清平乐的更好,宋常悦喉咙还有些堵,吃不下多少。
陆易安看她胃口不佳,也没怎么布菜,看她吃的差不多,便让人收拾了。
待屋子里又只剩他们两人,陆易安抓过了宋常悦的手,她下意识要甩开,陆易安却不放开,拇指按在她手心几息之后再拿开,没想到他只是测测她手心的温度:“还有些冷汗,你今日让绿柳伺候你去净房沐浴吧,那池子里都是引来的温泉活水,多泡也能再除些寒凉。”
“卢娘子不是说没事了吗?我去西厢房的浴桶洗洗就好了。”
陆易安低低地笑出了声:“我等会不在蜀竹院,我去书房,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
他这坦然的态度,倒显得宋常悦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想起昨天晚上陆易安的所作所为,倒也不怪宋常悦担心。
待绿柳进了房,陆易安让红果给绿柳指了物件摆放。宋常悦才发现今日没见着青桔,而且房里不仅多了梳妆台,昨天在西厢房的那个四门衣柜也搬来了陆易安的房里。
净房是从陆易安房内那个被屏风挡住的通道过去,所以陆易安带着红果出门后,还关上了房门。
绿柳从衣柜里取了寝衣:“这些衣服真好看,还都是小姐你喜欢的颜色和款式。诶,这件湖蓝色大袖衫是不是跟小姐你那件一摸一样啊。”
宋常悦刚要越过屏风,转头看了看,还真是。不过她现在想的是,自己身上应该没有什么痕迹吧。之前没想到绿柳要来,她早上也没照过镜子。
她穿过通往净房的走廊,一边走一边陷入了沉思。爱和性分得开吗?宋常悦觉得是分得开的。但由爱而生的性那才是灵肉合一,和谐的性也能加深爱,就像她和段嘉沐。
反过来呢?她没思考过,因为不是她所追求的。当然单纯的性也能欢愉,她并不鄙夷,不管是男女,都可以有享受欢愉的权利。只要不超过道德伦理,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行。
昨天那样的状况,她已经做出了心理预设,陆易安也不算强迫她,没有突破底线,还切切实实地服务于她,就当她真找了个小倌儿,单纯的去享受欢愉。但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是她自己预想过的后果,她用自己换了段嘉沐的平安,是她自己的决定,和段嘉沐无关,当然她也不算是对不起段嘉沐。
所以,她不该心虚。但如果真有什么被绿柳看到,她还是会觉得有些难堪和尴尬。
没听着宋常悦回话,绿柳转头一看,宋常悦已经到了净房,她也赶紧跟了过去。
给宋常悦脱了衣服,没看见宋常悦身上有什么暧昧的痕迹,现在才算是只有她们二人,绿柳略有些心疼的问到:“小姐,昨天晚上你……没受委屈吧。”
昨天那个应该算不上是委屈,宋常悦贴在绿柳耳朵边上低声说到:“没有,你没听说过陆小公爷不起、不坚吗?”
绿柳点了点头,也悄声咬起了耳朵:“那他怎么还让你睡他那间房?”
宋常悦想着陆易安那张脸,就算不喜欢他,但也说不出“变态”这个词。看绿柳准备帮她解腰带脱下今日穿的间色裙和衬裤了,忙推开了她的手:“我自己洗吧,这个净房我第一次用,你去门口守着,我怕有人进来了。”
绿柳当然知道宋常悦怕的是谁进来,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宋常悦入了水,坐在池子的台阶上,果然看到了自己腿心的点点红痕,一些带着触感的回忆像倒带一样漫进了脑海,她钻进了水里,让温水淹没过于清晰的意识。
虽然陆易安说过要一个时辰之后才回来,不过她还是很快的就洗好了。绿柳已经给她绞干了头发,陆易安才回了屋,宋常悦看着镜子里绿柳担忧的眼神,微微对着她摇了摇头,让她回房休息了。
陆易安拿过梳妆台上的梳子,给她梳起了头发。
但宋常悦心中却突然无名火起,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有时候会特别抗拒陆易安,因为陆易安自然而然营造出来的这种感觉,这种两人是夫妻的感觉,还有陆易安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都让宋常悦感到不舒服。喂饭、递水、给糖、梳头,这些本应该是只有段嘉沐才能做的事情。
宋常悦扭过了肩膀,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过迅速,她往后一仰,靠在了梳妆台上,恨恨地看着他。“砰”的一下,梳妆台的几个屉子都被撞开,陆易安看到了那个鸢尾花簪子藏到了最深的那个屉子里。
陆易安停下了动作,他看着宋常悦,神色没有变化,只有眸色暗了下来,他横抱起宋常悦放到了床上。他这两天都是用发带扎的高马尾,他抬手抽掉那根发带,绕到了宋常悦手腕上,松松垮垮,一点不勒,但是又被套的死死的,根本挣脱不开,就像陆易安此时温柔的强势,对她处处妥帖,又处处压制。
她转头一看,发带的另一端被绑在了床柱上,“陆易安!你放开!”
却没得到他的回应,人已到了身下,没有了发带的束缚,他散开的头发如绸缎般从宋常悦的大腿滑落,扫在她纤细的小腿上,好痒……
脚腕又被一双大手被擒住,湿热的唇舌在呼吸扫过之后附上来。宋常悦耳边又响起涨潮的声音。
潮水涨了又退,退了又涨,宋常悦像一条搁浅的鱼,在沙滩上被海水一遍遍冲刷,但是又将她带不到海里。只能弓起身子,扬起脖颈,绷紧脚尖,仿佛这样能缓解她缺氧的状态。她一直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柔软温热的唇舌换成修长灵活的手指。
陆易安带着她甜腻的气息到了她的唇边,舌头轻巧地挑开了她的齿关,他这才开始碾磨含弄起宋常悦真正的唇舌。
陆易安终于听到了宋常悦因他而发出的哦吟。
好几个夜晚,他靠在将军府归山苑后的围墙间隙,他听到的是宋常悦不一样的声音,那是不由自已的情动,是情难自抑的回应,缱绻婉转,而不是现在这样被逼的毫无章法、掺杂着抗拒的难耐。
而他愿意尝试,一次次的尝试,耐心等着。直到,她有一天也会为他情动。
满足、酸涩以及冲动裹挟在一起,仿佛要把什么冲破。
指尖灵动,精准进攻,轻拢慢捻抹复挑,宋常悦一次次的失了清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将手拿了出来,宋常悦的胸口还是急促地上下起伏,久久放松不下来,也得不到平静。她看着那只修长莹白的手,今天午饭前,他就是用这双手在银盆里拧干棉巾,水从手指流到手心,直至一只手都沾满了水。就像此刻他的手,水也是从手指流到了手心,只是现在他手上的水更加粘稠,也就显得更加晶莹。
宋常悦转开了眼,刚好和看着她的陆易安对视。曾经她听人说陆易安像个精魅,眼睛能勾人,她之前并没有觉得,因为除了端午节那天,他在她面前并没有显露过真正浪荡的样子。但此时,陆易安狭长的桃花眼微眯,眼中的情感便显得更为浓烈,更让她难以直视。
“陆易安!”她怀疑他是故意给她看的。手还被绑着,她只能抬起腿,一脚踢在了他的腰上,没想到他和段嘉沐一样,身上都是结实分明的肌肉,她没捞着一点好处,还有些脚疼。陆易安看到宋常悦皱了皱眉头,便侧躺在她身边,抓过她的脚轻轻揉着。